《狐狸君和他的音乐学院》元首

7、听A小姐讲那过去的故事

　　A小姐，Sean和全名杨羽东的大东高中时候是同班同学。Sean家境不错，能跟他抱团玩儿的基本上都是A小姐这种性格嚣张的大妞。虽说成绩不太好，但在学校里还算老实，A小姐最叛逆也不过是在放学路上叼根烟，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每一个对她投来不赞许目光的大爷大妈。

　　高二是高中的分水岭，有人发奋努力为考大学做准备，也有Sean和A小姐这种因为浑浑噩噩而变得一落千丈。要命的是，Sean还不如A小姐，A小姐好歹从小学乐器，算有一技之长。Sean除了看漫画，打游戏之外一无所长。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那天，是Sean人生的转折点。这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妈妈告诉他，她跟他爸离婚了，Sean跟她过。二是妈妈找了班主任，给他调了座位，让他跟班长杨羽东当同桌。

　　妈妈那天是这么跟他说的：“你争口气，考上本科，叫你爸知道，就剩咱娘俩也照样过得好。”

　　Sean叛逆地听不进去，不但不写作业，继续犯浑，还开始逃课去网吧打游戏。通常是早上来学校应个卯，吃过中饭人就没影儿了，要一直在网吧里呆到天黑才回家。

　　身为班长的杨羽东对同桌这种“有个性”的行为感到难以容忍。因为Sean总是戴着耳机，不跟他说话，杨羽东决定从Sean的“女朋友”A小姐入手。他客客气气地请A小姐带话给Sean，叫他不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把整个班级的学习氛围都带坏了。

　　A小姐在路边抽着烟告诉Sean：“那傻逼叫你以后穿校服，交作业，不然有你好看的。”

　　Sean听了之后冷笑：“明天给丫点颜色瞧瞧。”

　　第二天午休，Sean把杨羽东拦在图书馆，说要跟他单独聊。杨羽东以为他听进去了，跟着他上了顶楼，没想到的是Sean把他按到墙角，对着他肚子就是一下，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在地上。

　　“你丫是不是嘴欠爱管闲事？！今天揍的就是你！爱找谁告状，找谁告状去！以后再放屁，我见一次打一次，信不信！”

　　杨羽东昂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Sean被他不屈又愤怒的眼神盯毛了，掉头就走。

　　打过杨羽东之后，Sean一直等着班主任收拾自己。不想等到放学，班主任那里依然毫无动静。那天周五，班里搞大扫除，Sean躲到操场抽烟，直到人差不多走光了，他才晃晃悠悠地回来。本以为教室空无一人，进去之后才发现杨羽东在专心致志地写黑板报。Sean看到他安然的样子，莫名地恼火：“操你妈没完了是吧？你丫是欠揍，还是脑子有病啊？”

　　杨羽东捏着手里的粉笔，语气平淡地说：“我知道你爸妈离婚了，你不要自暴自弃，大人搞不好又不是你的责任。不要用这个当借口惩罚自己。”

　　“你丫从哪儿听来的？说！”Sean把包扔在地上，走到他对面。

　　“班主任告诉我的。我没跟别人讲。你可以讨厌我，但你不要放弃自己。”他直视着他，“中午的事儿，我不怪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角落，在杨羽东做好了再打一架的准备的时候，Sean只是靠过来用头顶着他。透过对方发烫的皮肤，杨羽东能感受到语言无法形容的分量，就好像Sean把自己内心的无助和压抑的痛苦传递给了他，杨羽东向他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肩膀，Sean却仓皇而逃。

　　周末Sean没有往外跑，他在房间里听歌，看漫画。妈妈以为他终于用功了，晚饭做了很多好吃的。Sean没怎么动筷子，躺床上的时候，他失眠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也许在外人眼里，他们依然很少，或者几乎不说话，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变了。Sean会在升旗的时候把校服披在身上，数学作业错的一塌糊涂，也不抄答案，自己写。A小姐有时候看到他订正错题的样子，会忍不住笑他“认真的男人最帅了”。他所有这些改变，杨羽东心里都有数，他们都在等。

　　首先沉不住气的是Sean。

　　因为和宣传委发生了点莫名其妙的矛盾，宣传委竟然把已经画了一大半的黑板报用抹布擦掉。A小姐和女生们纷纷叫好，男生们则对 “复仇”行动集体沉默。

　　杨羽东从团委开完会回来，面对干净的黑板彻底傻眼。尽管不会画画，他还是借来各种尺子、美术书，想要努力补救。Sean抱着手臂，看着他狼狈又恼火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因为不会用大号圆规，杨羽东怎么都画不出圆，几次尝试后，他把圆规扔到地上。

　　Sean把他的书包收拾好递给他：“别忙了，回家吧。”

　　杨羽东不理他。

　　“她们故意的。”

　　“那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制止？”

　　“我说没用啊。”

　　Sean吊儿郎当地耸耸肩，杨羽东推了他一下：“你能好好说话吗？整天抖腿，听音乐，你以为你很有个性啊？”

　　“我没个性。”Sean笑了，“是她们女生早就看你不爽。你还要做好人，何必呢？干脆给她们点颜色看看，看谁屌。”

　　“有病。”

　　“我请你吃东西……”

　　“我不吃。你要走自己走。你要是不走，就帮我画画。”

　　“我答应过A，不能帮你画黑板报。”Sean振振有词。

　　“不帮我拉倒。”

　　Sean没辙了：“我画了别的东西，你跟我去看。”说完拉他衣服，“走啊。”

　　杨羽东跟了出去。

　　Sean的杰作留在学校后门的墙上，每个离开学校的学生都能看到：用涂鸦的颜料罐喷出来的宣传委头像。脑门上是“SS”的闪电标记，讽刺她像个纳粹偏执狂。杨羽东看到的第一秒就乐了，笑过之后，赶紧教训Sean：“快擦掉。这属于人身攻击。”

　　“老子怕她？”Sean得意洋洋，“走吧，我们吃烧烤。”

　　杨羽东跟他走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独处，相比第一次的剑拔弩张，Sean和杨羽东表现得小心翼翼。点单的时候，杨羽东一个没点，全让Sean画，Sean每勾一个就问他“这个你吃不吃？”，点完了又问他吃不吃辣。在等吃的时候，身为班长的杨羽东一本正经地教育Sean“少抽烟”，还告诉他，他身上的烟味不是嚼口香糖就能掩盖掉的。

　　“我要是对你那些行为不闻不问就是害你。”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比我妈还烦。”Sean跟他嬉皮笑脸。

　　烧烤端了上来，杨羽东专心吃东西，不理他了。他看出来Sean除了想跟他玩闹，一点没有想改正缺点的意思。付钱的时候，Sean不理他AA制的提议，也不要他的钱。他们俩在那儿推来让去，老板娘觉得有意思，“下次你请这个小帅哥不就结了嘛。”杨羽东尴尬地走了。

　　吃完烧烤出来，天已经黑了。Sean说地铁站太远，直接拦了出租车，要他跟自己一起走。他们俩住的并不顺路，Sean就让司机先送杨羽东，计价器跳的速度飞快，Sean看都不看，依然戴着耳机，听歌、抖腿。

　　第二天，Sean还没进教室就闻到了空气里的硝烟味。宣传委带着一帮女生，把他拦在座位上，要他道歉，连A小姐都“大义灭亲”地表示，如果Sean不在学校广播里道歉，就跟他永远绝交！宣传委说到情绪激动之处，忍不住放声大哭。Sean看着这些气得满脸通红的女生，一副很好玩的样子。

　　“你们都有病吧。看见个画就以为是你，那电影院门口海报多了去了，你怎么不要范冰冰道歉，告她侵犯肖像权啊？”

　　A小姐怒不可遏：“我告诉你，这里面本来没你的事儿！是我们跟杨羽东的事儿！现在你想掺和，行！我们连你一块儿收拾！”

　　“你丫谁啊？就连我一块儿收尸？你丫八宝山公墓管理员啊？”

　　Sean嚣张的态度彻底惹恼了A小姐，她抄起他的笔袋，顺手就给扔出窗外。Sean站起来，狰狞地逼视着她：“你他妈再惹我试试！”刚进教室的杨羽东见状一把拉住他，把他按了回去。

　　看到另一个“同伙”进来，宣传委哭得更厉害了。杨羽东不知所措地看看女生们，又看看自己的同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拿Sean开刀。

　　“你干嘛要那么做？”

　　“你问我？！”

　　“去把你画的擦掉！”杨羽东的语气很严肃。

　　“用不着！我们已经把它擦掉了”宣传委边哭边说，“我要他道歉！”

　　杨羽东用胳膊拐了Sean一下：“你给她道个歉。”

　　“凭什么？”Sean的脾气也上来了，“我画的是她吗？上面写名字了吗？你丫傻逼吗？”

　　“你一个男生跟女生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我今儿个就觉得有意思！丫长了一张容嬷嬷的脸，还真他妈以为自己是还珠格格啊？叫我让着你，行啊，喊声‘皇阿玛’给我听听。”

　　这边吵得不可开交，A小姐突然笑了，而且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她推了Sean一下：“你行啊你，这么会吵架。还是跟女人吵。”

　　“傻逼。”Sean知道A小姐的立场已经转向他。

　　杨羽东仍努力想安慰宣传委，女生们一点不领情。上课的时候，后面传过来一张纸条，红笔写的三个字母，触目惊心——“WAR”。Sean把纸条揉成一团扔掉了。

　　午休的时候，杨羽东把趴在桌上睡觉的Sean弄醒。

　　“你跟我过来。”

　　“干嘛？”Sean一脸愠容，“你来大姨妈啦？”

　　“我跟广播站的人说好了，你跟我去广播站。”

　　“自己去！”

　　“去给她道个歉你又不会死。”

　　“操你妈凭什么！她有脾气，我还有脾气呢。”

　　“她哭了一上午了……”

　　“那我也哭。你安慰我！”Sean蛮不讲理。

　　“你干嘛这样……你玩笑也开过了，现在退一步大家都安宁。”

　　“她骂我，我要自杀。我要她道歉！”Sean扑倒在杨羽东身上，杨羽东怎么推都推不开他，“她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单亲家庭的小孩儿……班长，我好可怜！”

　　“你别演了！”杨羽东生气了，“你不去我去！”

　　Sean抬起头看着他，满脸嘲讽：“你以为你去了就管用？她们那帮女生都这样。她们要是恨你，就是毫无理由地恨你。你要是跟她们和解，她们还觉得你贱呢。根本犯不着。”

　　“你真有素质！”杨羽东转身走了。

　　Sean没看错宣传委和她的朋友们。没等放学，女生们的大字报就贴出来了。高二五班的Sean，人品极差，侮辱同学，拒绝道歉，破坏公物，是个痞子！人渣！

　　宣传委更是放出狠话，本年级哪个女生敢跟他谈恋爱，就要她好看！

　　Sean对着那张海报看了半天，围观的A小姐拍着他肩膀：“行啊，哥们儿，你红了。”

　　“老子又不喜欢女的。搞得好像很大损失一样。”

　　“放学我请你吃烧烤。”

　　Sean带着A小姐和杨羽东一起去了烧烤店，没想到宣传委和其他女生也在。Sean看了眼A小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A小姐直接坐了下来：“多新鲜啊，我以后还不能吃烧烤了吗？怕她？”

　　那边的女生对他们怒目而视，杨羽东坐立不安。这边东西没好，宣传委和几个女生倒气势汹汹地过来讨伐了。

　　“你们可以啊，跑这儿来讨人嫌。”

　　A小姐掏出香烟，叼在嘴上：“店又不是你开的，瞎逼逼什么，吃你的东西去。”

　　“叛徒！”另一个女生厉声指责她。

　　“唉哟，瞧你那样儿吧，□□吗？”

　　宣传委也指责A小姐：“你说过Sean不是你男朋友，现在又跟他在一块儿，你什么意思？”

　　A小姐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一直暗恋Sean，被他黑了就气急败坏的，犯得着吗，他不喜欢你。”

　　宣传委气得连声骂A小姐“贱货”。A小姐不疼不痒地照样抽烟，Sean饶有趣味地打量起宣传委，对她评头论足：“长成你这样儿，还真敢想。”

　　Sean的刻薄激起了其他女生的斗志，她们轮番攻击A小姐和Sean，说他们是一对“极品人渣狗男女”。女生们骂得越凶，Sean越像是看好戏似的悠闲，等她们差不多骂够了，Sean索性摊牌：“A跟我不是情侣，我最烦你们这些傻逼女的。整天矫情的要死，以为全世界都欠你们的。”

　　“你是同性恋吗？”宣传委冷冷地逼问。

　　“是不是关你屁事！”

　　“怪不得你爸不要你。原来你心理变态！”

　　这句话出来，店里死一样的寂静。宣传委洋洋自得，以为打击到了敌人要害，带着自己的姐妹返回座位，留下A小姐和杨羽东面面相觑。Sean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没有生气，也没有嘲弄，他叫老板给他拿饮料：四罐百事可乐。他拉开一罐给A小姐，A小姐胆战心惊地接过，低声安抚他“别跟傻逼一般见识”。Sean还是面无表情。他自己拿了一罐，没开，却使劲儿摇了几下。杨羽东和A小姐还没闹明白，他就走到了宣传委面前，拉开拉环。碳酸饮料的泡沫喷了女生们一头一脸，女生们躲闪不及，狼狈地尖叫逃窜。

　　“你们以后看到我绕道走。不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A小姐被Sean举动折服了。吹着口哨拍手叫好。

　　老板娘连连摇头，叫他“吃完留下来拖地板”，又说那些逃跑的女生“一群死丫头，嘴巴那么毒”。

　　只有杨羽东不赞成。

　　“你一个男人干嘛欺负女生？”

　　A小姐不服气：“明明是她们犯贱！”

　　Sean的解释很简单：“我不爽。”

　　“你这么做叫恶性循环。”

　　A小姐生气了：“叫你来吃饭，不是听你作报告的。能听听，不能听滚。”

　　“你们抽烟，整人，真以为叫个性？”

　　Sean没跟他生气，他像平常一样，撇好了方便筷子递给他。杨羽东没有接，反而站起身：“你们俩慢慢吃，我回家了。”

　　“不吃滚！没人求你！”

　　Sean看着两边剑拔弩张的朋友，选择退让：“明天我跟她们道歉，你先坐下来。”

　　杨羽东不理他，拿起书包就走。Sean无奈地求助A小姐，A小姐好心发话：“去哄他吧，我自己吃。”

　　一顿饭不欢而散，杨羽东和A小姐之间的矛盾也就此结下。

　　一边是从小到大的死党，一边是同桌和喜欢的人，Sean被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杨羽东要Sean远离A小姐和她那帮有钱的狐朋狗友，A小姐处处看杨羽东不顺眼，反复警告Sean不要陷得太深。

　　“他不会喜欢你的。如果他知道你对他的真实想法，只会把他吓跑的。”

　　Sean觉得她杞人忧天：“你又不是gay，干嘛装得很懂的样子？”

　　“你懂个屁！上次她们讨伐杨羽东是有理由的，就暗恋你的那女的，本来想当学生会主席。杨羽东知道她在女生这边很有影响，他为了自己能当选，竟然在背后搞小动作，说她以前偷东西。害的她连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那她以前偷过东西？”Sean不明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她偷东西，关你杨羽东屁事！丫背后整人，表面还要装好人，教我们大道理，看我们不顺眼，虚伪的要命。”

　　“你不也在他背后说他坏话吗？”

　　“你鬼迷心窍了吧？”A小姐痛心不已，“被他好学生的样子骗的团团转。我告诉你，他根本不想跟你当同桌！是因为你妈你爸找的副校长，班主任才这么调的。他知道你有背景，动不了你，加上现在你想跟他当朋友。有便宜干嘛不占呢？”

　　“不要胡说八道。”

　　“我们出来玩，他有一次付过钱吗？”A小姐逼问，“你去问问他过生日的时候你送的iPod nano在哪里。”

　　“他放家里了。”

　　“放屁！他把你送他的礼物送给四班的徐王慎子了。那女的天天拿出来显摆，还说是追她的男生送的。”

　　Sean笑了，他伸手摸了摸A小姐的下巴，像摸家里那只脾气暴躁的宠物猫。

　　“乖啦。我要不是认识你很久了，一定认为你在吃醋。”

　　面对Sean的无动于衷，A小姐没辙了。

　　Sean没问过iPod的去处，也没问过他送的任何礼物的去处。他觉得有一个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愿意跟他做朋友是一件很荣幸的事。高三的时候，他试着跟杨羽东坦白过自己的取向。杨羽东不愿聊这个话题，以要准备高考不能分心为由，拒绝了Sean说不出口的表白。

　　接下来就是高考，Sean人品爆发，文化课成绩过线，提前被艺术院校录取；而被寄予厚望的杨羽东发挥失常，加上志愿没填好，只上了一所普通高校。A小姐听说后，又是一番幸灾乐祸。

　　毕业前的派对，Sean的妈妈特意给儿子在自助餐厅包场庆祝，大家又喝又闹，玩的十分痛快。杨羽东很晚才到，Sean看他来了，显得非常高兴。

　　“我妈本来要亲自谢你的。”

　　杨羽东无动于衷。Sean以为是里面太吵了，他听不见他说话，就把他拉到外面。

　　“是不是快毕业了，你不高兴？”Sean拉了一下他的手，“别这样，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在一起。”

　　杨羽东仍然不说话。

　　Sean靠近了他，把头贴在他的头上，呼吸吹在他的脸上，又热又甜。他贴了一下他的脸，杨羽东没有躲闪，他试探着把嘴唇靠过去，杨羽东把他狠狠推开。Sean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才站住。

　　“你一直想这样吧？”杨羽东质问他。

　　“不是……”

　　“我跟你不一样。不像你家里有钱有势，呼风唤雨，想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

　　“其实我考上的学校也不怎么样……”Sean试图辩解。

　　“还不是找关系，开后门的！就你那些东西也叫画画？每天来学校装装逼，混混日子，假装跟我套近乎，实际上就是利用我。今天你得意了是吧，跟我炫耀是吧？炫耀你有钱，过得好，不用努力也有好大学上。”

　　Sean被逼上绝路，只能说实话：“我喜欢你。因为你我才努力的。”他尤不死心地拉着杨羽东的衣角，“我只想当你一个人的朋友。”

　　杨羽东痛恨的眼神折射出Sean的惊恐。

　　“我有礼物给你。”他拿起地上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本类似纪念册的大本子，画的全是他认识杨羽东之后变得全新的自己和全新的生活。

　　杨羽东看都不看摔在地上。

　　他最后告诉他：“你这种变态离我远一点！”

　　Sean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他一向冷漠孤傲，甚至刻意地待人轻慢，然而他表面维系的一点自尊全部在杨羽东那句“变态”里被碾成粉末。只那一句话，就把他踩进泥里。他对未来所有的幻想，对朋友难以言说的渴望，都是变态的，下流的，正常人绝不会有的。他就是爸爸希望遗弃的儿子。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直接淹死在抽水马桶里。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拿打火机烧画。

　　妈妈发现了他的反常，打电话叫来A小姐。

　　Sean依旧不开门。A小姐闻到里面的纸灰味儿，心急如焚，她不顾Sean妈妈的反对，从阳台爬到Sean的卧室窗口。

　　Sean放她进来了。

　　他眼睛又红又肿，身上一股酸臭的怪味儿。A小姐抱住他痛哭。

　　“他说我画画很难看。”

　　纪念册和其他本子已经被他烧的差不多了，A小姐知道，那几百张画纸画的全是杨羽东，甚至有她曾经嘲笑过的，Sean想象中的杨羽东的裸体。

　　Sean反过来安慰泣不成声的A小姐：“好啦，这页翻过去了。”

　　A小姐哭着替他收拾地上的灰烬，又去开热水器放水。Sean任她给自己脱衣服，没有反抗，他光着身子把头埋进浴缸里。透过水面，他看见一个变形的世界。世界里的一切都在漂浮：印象里美丽的A小姐，变成扭曲的影子；到底哪一个A小姐是真的？

　　他对一切真实都失去了兴趣。

　　下楼吃饭的时候，妈妈没问他问题，只提醒他以后不要玩火。

　　“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妈妈眼里，他所有的仇恨、抵抗、厌倦，终究是小孩子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