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三章 重返故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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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这对母子后，红莲再度踏上了旅程。这一次，他没有再乘坐格拉尼，因为在空中显然不能很好发现地面上的异动，于是他选择了步行。
他沿着河岸行走，岸边的沙土因为有水的缘故，实际上并不难走，比之他曾在熔岩大陆跋涉过的沙漠更加坚固结实。河岸的另一边长着一层薄薄的灌木带，紧接着就是耸立的沙丘，烈风吹拂着沙海，向着河的这一边卷来，敲打在他的盔甲上，发出了叮叮的响声。
根据习性，多目兽大多栖居在影子之中，但是经过了死灵化，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异尚未可知，于是红莲惯例地飞到了另一边，爬上了沙丘，将毕衡星晶敲成了粉末，纷纷扬扬撒了出去。
下风口一片寂静，即使毕衡，也没能探寻到什么。
这下，红莲不得不把最有可能出现多目兽的胡杨林排除了。
他跳下沙丘，踩着沙子，忍耐着炽烈的高温，继续向前走去。
蚀日河的河水清澈见底，他却没有走下去，目光甚至在河里转了一圈，一样的一无所获。毕衡星晶毕竟不能时常使用，于是他不得不用眼睛代替了这种更为方便的侦察方式。
事实上，从无定河与蚀日河的汇合口往上游走去，是一条著名的商路，所以那些多目兽的定居点一定不会偏离交汇口多远，否则它们不会时常吞噬这条商路上的商人。
但该怎么找到它们，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好在红莲并不是全无准备。
他取出了一个袋子，倒了一点粉末在手上，用圣光将它点燃了。很快，奇特的臭味弥散开来——那是一种名为“臭豆”的食物磨成的粉，根据情报，装载这种食物的商队几乎每一支都会受到洗劫。
事实上，根据情报，这些多目兽死灵在吞噬其他死灵的意志之前，曾经的食物是臭豆的气味，它们通过共享五感，获得成倍的饱腹感，以此膨大了身躯，但这也使得它们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扩张欲，它们开始了相互吞噬，最终变成了巨大的恶魔。
被发现的所有被洗劫的商队都蚀化成了满地的灰烬，只有寥寥数个精灵利用特殊的能力藏住，或是逃了出来，才把这些悲伤的消息带了出来。
多目兽们似乎依然着迷于臭豆的气味，但恐怖的食欲让它们不仅把气味当作食物，还扩张到了气味的所有物，以及它们边上的一切事物。虽然这些事物并没有给它们带来满足，反而让它们的空虚和贪欲越发扩大了。
但这一切并不是红莲所关心的事，对他来说，这些多目兽死灵，连智慧生命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当初的腐尸那样而已。并不是他不同情于它们，只是因为这些多目兽死灵选择的道路是一条就连它自己的意志都没能认可的道路。
很快，周围的沙尘簌簌摇动了起来，红莲沉着地停住了脚步，四周扫视，似乎有哪里传来了无所不在的低语，远在天涯，又近在耳边。
红莲毫不犹疑地幻化出了圣枪。
但下一刻，陡变突生。
异动并不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任一方，而是脚下——他只感觉足底突然一空，沙子骤然往下漏去。
红莲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飞快地将圣枪对准下方，释放出了皇家枪击。
圣光气化了沙子，但是无数的流沙从旁坠落了下来，让下方不断塌陷，红莲只得借着冲击力先飞上了天空，低头看去时，巨大的流沙陷阱已经变成了一个深陷的坑，一个巨大的口器缓缓从流沙中浮起，将沙子全部吞吃了下去。
它有着旋转的涡齿，血盆大口之中是黯淡的紫色，隐约可以看到体表覆盖着的通体漆黑的颜色。
红莲没有犹豫，身在半空中，他将手中的臭豆粉袋彻底点燃，往远处随手一抛，随着这条抛物线划出，沙丘之下一个巨大的影子窜了出来，沙漠如海，它则像海中的鳐鱼，跳跃出了沙地，追着那抛物线的轨迹而去。
就是这一瞬间，红莲冷静的目光锁定了它。
“极乐净土！”
炽白的光柱眨眼间包裹了这个体型远超他的庞然大物。转眼间，它就遭到了气化。红莲甚至还有时间不紧不慢地召来格拉尼，而后稳稳踩在上面。
光包裹着这只巨大的多目兽，它的眼睛在光线之下挣扎着，扭动着，一只只爆开，变成齑粉，然后是漆黑如影子的身躯，如同被溶解的灰烬，一点点散开了。
仅仅十几秒，这只多目兽死灵就彻底消失在了世上。
但红莲并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低沉的和鸣声。那声音像是一个个简单的通用语单字，在说着，“饿……吃……吃……豆……”
红莲低下头，沙面上浮现出一个个巨口，蔓延如同恐怖的深渊。
他叹了口气，心头却一派澄明，甚至开始苦恼起来。
“这下该怎么留手，才能留下来一两具尸体给殿下……”
若是别西卜在这里，肯定会讥笑他比起那些商队来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吧，遗憾的是他并不在，红莲也只是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那家伙的脸庞，便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到多目兽之上了。
沙丘在缓缓蠕动，那些巨口一一消失了，但是观察着沙子的走势变化就能看出来，它们实际上并没有停止活动。
红莲仔细看着，心里渐渐有了个推测——它们似乎在准备合为一体。
这在死灵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曾经是合体形成的精灵变成的死灵，它们也不再具有能被拆分的特性。
但这些多目兽似乎能依靠合体变得更强大——这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特质呢？
红莲暗自想着，手中提着的圣盾微微下压，盾上的三角形再次闪亮了起来。
几乎就在最后一个箭头亮起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口器从沙丘之中窜了出来，嘶吼着冲向了他。
极乐净土就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击中了它。
对于一个战斗新手来说，这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但有着近乎预言的战斗直觉的红莲却能做到，甚至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预判。
气化让这个巨大的口器开始破损，暴露出了里面的结构——在阳光的反照下，他看见一条条透明的东西在泛着光。
红莲微微眯起了眼睛，瞬间做了一个决定。他开始使用皇家枪击，以更精准的方式切割起了那些透明的东西，切割的过程中他也有了新发现——
那些透明的东西之间，似乎有些关节般的节点，他使用了一点巧劲去削开那些节点，一只普通的多目兽死灵就坠了下来。
庞大的合体兽发出了嘶鸣暴吼，它似乎察觉不到痛楚，但是面对一个它无法吞噬的食物有着强烈的吞吃欲，每一个红莲试图切割的部分都在浮动着向他张开口器，但得到了所想要的东西，红莲却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在削掉了三只多目兽死灵之后，他驾驶着格拉尼飞得远了点，然后举起了圣枪和圣盾。
“枪盾合击！”
他使用了当初对付圣龙兽的招数，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狂暴的圣光卷起烈风奔袭而去，轰然击中了合体兽张开欲吞吃他的口器，圣辉如同液滴般四处溅开又化作了漩涡填充了合体兽的内部。
濒临死亡的它哀嚎着跌进沙丘，澎湃的光芒从它身体破裂的缝隙中一道道浮现出来，然后扩大，分解，它的庞大身躯就这么轻松简单地被湮灭了。
满地的灰烬在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散开，飞往了河对岸的胡杨林之中。
事实上，即使大量合体，它也仍旧只是成熟期到完全体之间的实力层次，在身为皇家骑士的红莲眼中，只能算得上是个麻烦，而不是劲敌。
而现在，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地面上失去了能量，不断蠕动的三只多目兽身上。
他试着用圣枪戳了戳他认为是它们要害的地方，它们却并没有死亡。
他只得叹了口气，用三颗毕衡星晶将它们禁锢了起来——在发现触碰毕衡星晶会导致自我蒸发之后，三只多目兽很快停下了挣扎，转而在结界内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它们也许曾有美好的生活和憧憬的目标，也许它们是恶棍，是让人憎恶的家伙，但红莲丝毫不在意那些，他不关心它们有什么过往，也不关心它们曾经到底是善是恶，如今它们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们的研究材料。
银发的骑士将三只多目兽装载到了格拉尼的下方，低空飞行了一圈，又用残余的臭豆粉四下检查，除去了几只漏网之鱼之后，在一个小时都没有任何收获的情况，他终于在毕衡星升起的时候决定返回。
天幕已经全然被夜的墨汁染黑，只有河流依旧泛着银色的光泽，成为了他明显的路灯。而他也很快回到了维纳斯城。
他降落在圣廷的庭院里，让看到他的几名骑士兽都吓了一跳，他们围了上来，一一向他行礼，红莲摆了摆手，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
“没有，阁下，书记官已经将食玉族们的迁徙方案做出来了，需要您审核，其余的事情并没有。”
红莲仔细想了想，也随之释然——那对母子行走的速度定然比不过他，恐怕至少还要再过一天，它们才能走到吧。
他接过了迁徙方案，随意地翻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仔细看一下，辛苦你们了。”
骑士兽们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半晌，转头问道：“阁下，听说您打算回卡俄斯城了？之后……之后您还会回到这里吗？”
红莲愣了一下，目光当即落在了骑士兽们的脸上，映入眼帘的是他们渴盼的目光。他低头沉思了一下，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是否回到这里，取决于圣廷的征召，但即使不是我，想必下一任派驻的皇家骑士也会尽职尽责。”
一个骑士兽低声说道：“我父亲妹妹的女儿就在那些食玉族之中……阁下，如果下一任派驻者不接受您这样的处理……”
红莲的目光在另外两位骑士兽脸上扫过，他们都低下了头，显然为自己存在着这种心软而有些羞惭，但眨眼间，他们又抬头注视着红莲，目光炯炯。
红莲却沉默了。片刻后，他拍了拍那个骑士兽的肩膀，淡淡说道：“将它们的迁徙目的地再定远一些吧，到了边境，就没有人能管得到它们了。”
他的答案显然让骑士兽们有些失望，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落地和红莲道了别，而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岗位。
红莲抬头，看着升上了东半边天空的毕衡星，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又有谁能绝对保证不对那些可怜的存在动手？他无法承诺他们一个未来，只因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未来。
他在维纳斯城又等了两天，那对母子终于姗姗赶到，它们拿出树叶之后，几乎是立刻被带到了红莲面前，见到了全然不同于它们原先生活环境的豪华与富丽，以及人前极具威严的红莲，这对母子显然局促又畏惧了许多。
红莲却没有顾及那么多，他带着它们来到了楼顶平台，召出了格拉尼，让它们乘坐上去之后也跟着跳了上去。
“阁下……”陆龟兽怯怯地开了口，“我的孩子真的……真的能得到治疗吗？”
即使慑于红莲的威严，始终没敢开口，此时此刻，为了孩子，它还是问出了口。红莲淡淡一笑，操纵着格拉尼开始飞行。
“能，那位殿下不会放弃你们。”
在那之后，他们花了四天的时间，翻越雪月山脉，穿过雪月平原，最终进入水晶森林的深处，抵达了世界树伊古德拉希尔的驻地，卡俄斯城。
即使眼下已经算得上实打实的动乱年代，卡俄斯城依然因为世界树的存在，而平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玫月将至，树林开满了奇花异草，原本苍翠的森林在花朵的映衬下甚至变成了深绿与橘色粉色的交映。
陆龟兽母子几乎是一生都生活在洛伦王国，目中所见绝大多数都是高寒的雪山、广袤的沙漠和清浅的河流，这还是它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森林，几乎就像一张绿毯，从立足之地铺到天涯海角。
陆龟兽甚至不住地用头撞击着格拉尼，呢喃道：“这样多的树木，能养活多少精灵，这是奇迹！”
在距离还有五十里的时候，世界树的影子就出现在了地平线的那头，巨大的白湖如同一块坠落在森林中的玉璧，苍翠无比，而中央那伟大的巨树依然将它的藤蔓伸向了四面八方，精灵们无忧无虑地行走在其间，隐约有属于玫月的歌谣传来。
而目睹到世界树的时刻，陆龟兽甚至不由得泪流满面，恸哭不已。
世界树是每一个精灵心中的圣地。
事实上，毕衡并没有成为精灵诞生的缘起，但每一次精灵的灭族之灾时，它的身影都在最后的防线中若隐若现——一千一百年前的雪月历中，当寒冰之心被解封，冰冻了大半个雪月城，是世界树重新压制了寒冰之心，让雪月平原重新恢复了生机，再也没有出现过灾难，以至于艾瑟菲戈里竟能成为精神的象征，六百年前的双星历，当玄召与北辰合相，晨曦帝国大肆侵略精灵世界，也是世界树坚定地成为了精灵的后盾，最终他们保住了自己的家园。
虽然如同人类之中并不能诞生觉醒毕衡曜力的人类一样，精灵实际上也很难觉醒毕衡曜力，但世界树伟岸的意志依然是他们经久不衰的追逐目标。
滚石兽不理解母亲为何表现得如此激动，不由得伸出了小小的白色触须，示意母亲将五感共享给它，想要窥得这份情感的一二，受到红莲警告不能再以它的感受干涉孩子，以免它的意志被吞噬的陆龟兽却摇了摇头，爱怜地蹭着孩子的头，低声说道：“没有关系，妈妈只是太激动了。”
滚石兽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妈妈，笑……”
它挤出一个笑眼，咯咯了两声，陆龟兽一愣，随即破涕而笑。
但陆龟兽的兴奋和激动仅仅持续到抵达世界树降落之时。
当格拉尼降临在空地上时，周围的精灵目光都望了过来，陆龟兽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自己死灵族的身份是否会让周围的精灵看不起，再加上虽然羡慕森林的环境，真正身处其中却又有一种陌生的恐惧感，它的紧张又扩大了一些。红莲却温和地对它们说道：“在这里等一会儿吧，你们无法进入全都是毕衡曜力的世界树，所以圣廷的首领会来到这里帮助你们做检查和治疗。”
陆龟兽局促地打量着四周，它的目光和一个好奇的精灵对上了，对方对它一笑，它却如同被电了一下，霎时移开了目光。
这个庞大而友好的城市让本就生长在民风剽悍的洛伦王国的它感到了诧异和恐惧——精灵和精灵之间，竟然能如此平和友好吗？
远处有歌谣的声音传来，倏而出现，又倏而消失，一名仙人掌兽带着一队巴鲁兽走过了空中的树桥，去到了另一颗巨大的花树上，纷纷扬扬的橙粉色花瓣飘落，像霞光碎成一片片，坠落下来，有精灵看见了红莲，笑着过来打招呼。
“红莲阁下，好久没见到你了。”
红莲嘴角弯弯地回答了她：“我最近在维纳斯城。”
打招呼的向日葵兽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洛伦王国？听说那里现在很混乱。”
“有圣廷在，一切暂时在可控范围之内。”红莲温和的表情一成不变。
向日葵兽笑了起来，“有阁下你们坐镇，自然不会有问题。”她又露出心怀戚戚焉的表情，“我听隔壁的迦楼罗兽说，那里全是沙漠，真不知道没有树他们怎么生活。”
她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陆龟兽和滚石兽身上，目露好奇地打量着它们，“阁下，它们是——”
“如你所见，”红莲笑道，“是洛伦王国的客人。”
向日葵兽哇了一声，连忙走上前两步，来到陆龟兽的面前，“你是洛伦王国的精灵？我对那里好奇好久了，可以和我说说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吗？”
陆龟兽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红莲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对着她和煦地说道：“你照实说就是了。”
陆龟兽默默地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开口：“那里遍地都是荒芜的戈壁，不远处是高大的雪山，成排地矗立在那里，但即使荒芜，也有一条名叫无定河的河流从那里淌过，它为我们带来了生机和绿色，还有无数的玉石沉积在河底，每年春天都会有精灵去采玉。”
“等到了夏天，河水会暴涨，于是两岸的胡杨林就变成了绿色，我们以它的叶子为食，但也会种麦子，只要挖好井，也有水可以喝和灌溉，到了秋天，胡杨就变成了金黄的颜色，纷纷飘落，像碎金箔一样，遍地都是。”
它说着，眼中满是哀伤之情，它想到了家乡的混乱，想到了那个它恐怕再也回不去的家，向日葵兽见状，立刻察觉到不对，知机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这次来卡俄斯城，会停留多久呢？”
陆龟兽闭上了眼睛，将哀伤忍了回去。它再度睁开眼睛，看着向日葵兽说道：“我是带孩子来治病的，我也不知道这需要多久。”
这时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大约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吧，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治疗，保守一点估计最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平台的前方，一名穿着白裙子，系着饰带的黑发人类少女轻盈地降落在平台上。
“芳殿下。”红莲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绫正芳对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而后含笑望向陆龟兽，“我已经听红莲说过你们的情况了，抱歉，你不介意我插话吧？”
陆龟兽眼睛睁大了，它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类或者是究极体，很有可能就是它的孩子的治疗者，赶忙摇了摇头，“不，不，只要能治好，我就满足了……需要一年这么久的吗？”
向日葵兽看出他们大概是有正事，笑着向红莲和陆龟兽告辞，旋即离开了这里。绫正芳则步履翩跹地走过来，站定到了他们面前。
“具体多久，需要我对你的孩子做出相应的评估之后才能确定，但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完美治好，只能是用各种办法引导它成长。”
陆龟兽猛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叨扰您了？”
绫正芳笑道：“我倒是巴不得治疗它呢，我对你们了解得太少，也想借此机会理解你们是什么样的存在，这才是和平相处的基石，不是吗？”
她的议题过于宏大，陆龟兽一时间有些愕然无言，绫正芳却在此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红莲，笑道：“辛苦你回来一趟了。”
“不是您说的，刚好我也要叙职吗？”红莲好整以暇道。
绫正芳扑哧一笑，她也没有多话，直接俯下身，看着滚石兽说道：“那我们开始检查吧。”
她伸出一只手，一串透明的白水晶珠子滑出手腕，清澈的北辰圣光从中亮起，在征得陆龟兽的同意之后，她将北辰的曜力探进了滚石兽的身体。
滚石兽的周围，北辰的圣光形成了一个薄薄的，拥有特殊结构的几何型光罩，那个光罩不住变化，上面投映出一个个斑点和条纹，与此同时，滚石兽身体上的花纹也开始了移动——白色的光芒在流转，黑色的事物消泯，但白色又在不断转换为黑色，这奇怪的现象一直持续到绫正芳松开手。
洁白的光罩消失了，绫正芳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滚石兽。
“它身体中北辰异化的能力并不弱，但是延展能力非常弱，这应该是和它意志不够强大的情况有关。”
红莲看了一眼陆龟兽，见它满脸忐忑，便代替它问道：“有办法治疗吗？”
“我先试一试。”绫正芳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面镜子，放到了滚石兽的对面。
她对着看到镜子后一脸惊讶的滚石兽笑道：“你喜欢自己吗？”
滚石兽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喜欢？”
“就是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很开心。”
滚石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滚石兽，太小了，想变成妈妈。”它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但是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它逐渐地也想要拥有母亲的样子，它以为那样就能成功。
绫正芳耐心地说道：“但是这是你妈妈的东西，不是你的东西，你仔细想想，自己最喜欢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
滚石兽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想要枝条和火焰，这样就可以让妈妈吃饱了。”
陆龟兽一怔，脸上露出了心酸的表情，眼见绫正芳在和滚石兽说话，它没有插嘴，但是目光中却满是不安和不赞同。
但绫正芳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它的不安，反而笑盈盈地随手捡起一根纸条，摆在了滚石兽的身上，“那现在，想象你的身体有这样一个器官。”
滚石兽歪着头，满身的光芒开始向着左胸口的位置汇聚，然后嘭地一声，一根粗壮的，黑色的藤蔓出现在它的胸口。
绫正芳愣了一下。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了红莲，后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玄召曜力在这一刻突然浓厚了起来，那似乎不是受吸引而来的，而是一种凭空出现的，无所来由的能量。
她将这份发现压在了心底，恢复了笑容，依旧望向滚石兽，“这很好，你妈妈可以依靠这根藤蔓吃饱，但是为什么我放上去一根树枝，你却变化出藤蔓？”
滚石兽眨了眨眼，说道：“软软的，睡上去做梦的时候才不会疼。”
陆龟兽再也忍耐不住，冲过来蹭着滚石兽大哭了起来，因为就在四天前，它们睡在山崖上的时候，它曾因为梦见了家乡的惨状而惊醒过来，面对孩子的疑问，它只能解说：“因为妈妈有点疼。”
眼下，滚石兽却因为母亲的伤痛，而演化出了符合它愿望却怪异的身体结构，这让陆龟兽心里的痛苦难以言喻。
它一边蹭着孩子，一边呜咽着说道：“不要，宝贝，妈妈希望你变得像妈妈一样，不要这样，妈妈不疼，没关系，不要怕……”
滚石兽用新长出来的藤蔓蹭了蹭陆龟兽与它相比并不大的铠甲头，说道：“妈妈不哭。”
陆龟兽抬头望向了绫正芳。
“殿下，可以让它健康地长大吗？我害怕……怕它变成一个不能被接受的怪物。”
毫无疑问，有着这样愿望的滚石兽，几乎可以实现一切基于这种愿望产生的幻想，它没有任何想象力和爆发性上的窒碍，想到了就可以做到，但是在陆龟兽看来，这一切都脱离了它的想象。
绫正芳抬眼，神情平静地望向了陆龟兽，她的心里有着许多的感慨和惆怅，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低声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意愿来对他进行规训，他很可能在成长期的时候就停止进步，从此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弱小存在，且不说在死灵族内如何，如今你们并不被精灵们所接受，就连你都是如此，你难道认为按照你的设想来规划它的道路，它就能被精灵所容纳了吗？而在死灵族内部，对于一个新诞生的种族，有益于它无疑要比墨守陈规更容易被接纳，也许你的孩子有机会获得和你截然不同的成长路线。”
这是一个新种族的诞生，而目睹这一切走向脱轨，也是一种必然的定局。事实上，如果有可能，绫正芳也希望教导滚石兽按照母亲的道路，模拟出进化的模样生存下去。
但那不是它的愿望。
而研究表明，愿望和意志才是死灵族生存的最大核心。
陆龟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目光之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惶恐，它想要反驳，但是绫正芳的地位让它不敢反驳，它只得默默地低下头垂泪。
绫正芳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她平和地说道：“我不可能帮助你们一辈子，即使你愿意，我也只会从你身上获取我需要的价值，在那之后，一切还得依赖你们自己，所以，这是你的机会，是接受新的演化方式而非进化，挖掘出自己的可能性，还是固守在原来的模式里，作为弱小普通的存在苟延残喘，你们还有得选择。”
陆龟兽犹豫了，它想起了和平而温暖的家乡，想起了恐怖的瘟疫的降临，它其实并不是没有历经大风大浪之人，颠沛流离过之后，它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稳定。
如果换做它自己来选，它一定会选择平稳地按照过去的路线来进化，即使那意味着一生的弱小，那也是它所熟悉的模式。但它不忍心它的孩子过上一生弱小的生活，它怕它受人欺负，怕它活不到成年，作为一个母亲，它几乎付出了一切，连自己的力量都岌岌可危，但是，只要能让孩子健康平安地活着，它不在乎这样的付出。
但世事并没有十全十美，它的孩子也许必定要在弱小和波澜万丈之中选择一条道路，这是第一次，它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过去它想也不敢想的事。
“你的孩子也不可能全然如同你想象的那样，如果它的命运注定是非凡的命运，你会怎么选择？”
陆龟兽缓缓闭上了眼睛。
它低声呜咽着拱了拱滚石兽，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它，动作温存，仿佛轻柔的雨丝，然后它退到了一边，强忍住了泪水，抬起头看着绫正芳，说道：“殿下，我想要让他不要再过一生弱小的日子，拜托你……帮帮我们。”
“我会的。”见它做出了选择，绫正芳淡淡笑了笑，“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在卡俄斯城，我会每天过来找你们，教导你的孩子，并做一些实验。”
“抱歉，我之所以犹豫，只是因为在怀疑我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陆龟兽低声说。
绫正芳摇了摇头，她平静地说道：“不要害怕，坚信自己的选择，我的一个朋友说过，不要怀疑你所作出的任何决定，否则我们不会相遇，这不正是命运对你仁慈的证明吗？”
滚石兽半懂不懂地看着陆龟兽痛哭流涕，它艰难地靠着藤蔓移动了过去，蹭了蹭陆龟兽，收获了母亲一个温存的轻蹭。
绫正芳的身边，红莲低声说道：“这是别西卜说过的吧？”
绫正芳轻轻一笑，“是啊，有没有觉得很吃惊，他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不吃惊，毕竟他的脑子偶尔好使一次，还在正常的可信任范围之内。”红莲轻轻一笑。
绫正芳没有再说话，抬头望向被茂密森林遮盖的天空。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和红莲都在挣扎着，在保护精灵和人类的同时探索着与人类和平共处的道路，而如果别西卜在此……恐怕他会冷酷无情地嘲笑他们只会做一些无用功，却一定会前往最前线，亲自践行这份和平。
他才是他们之中行动力最强的那个。
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即使绫正芳心里也是十分担心的。但她和红莲却不能因此离开岗位。
她只能期盼有朝一日，他能自己前来，找上他们。
他是否会如他们一般自责难耐，他孤身一人，忍受那样的愧疚，那该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啊。她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三章 重返故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