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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在黎延城说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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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霍小楼,我的命途有些多舛,因为......我此时正在亡命。
可我偏偏是个机智的人,懂得大躲躲于市的道理,所以我现在藏身于黎延城最热闹的一处地方,赵福酒楼。
掌柜的是个抠门精,他答应我如果我今晚说书说得好,他就给我房中再添些炭火。
前两日扫地的阿旺曾给了我几串秘制肉肠,一想到明日可以躲在屋里烤着吃,我这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
“公子啊——”
......干什么啊......我真是发会儿呆也不行啊!?
我怒视回头。
只见赵掌柜嘴巴已然笑歪,他伸手拢了拢衣袖,指指远处,“那两位爷可是慕名而来,指明了要听你说段子,你可得说好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后一排确实坐着两位有模有样的公子。可赵掌柜这话我听着着实怪异,就好像在说,小楼啊,这两位爷可是特意跑来翻你的牌子,你可得伺候好咯。
好好好,我给你说“三英战吕布”还不行?
我拂袖而起,翻身跳上台阶,一展折扇,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各位客官有礼,小老儿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上一回我们说到,关二爷提刀砍华雄,曹老板惊觉杯中酒尚温。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不受待见的刘关张三兄弟到底何去何从?各路诸侯究竟是安天下还是分天下?小老儿今晚将向诸位客官一一解答。”
“我不要听这个!”我话音刚落,就有位清瘦的小兄弟高呼了一声。
“哦?那你要听什么?”一向有涵养的我此时也只是眯眸笑笑。
他吃了口花生,跳起来看我,“你说的什么曹老板我没有听过,他们是何许人也我也不想知道......我!咳咳咳咳......”
像是被花生呛到,他猛咳不止。
你看,报应来了吧。当今的大凉四分五裂,我好心普及三国知识给大家提点一二居然还不想听?
他的脸咳得发红,手捂着胸肺慢慢顺气,“我想听......染夜城城主夜无歇的故事......”
“对对对!”有人跟着附和。
“不如说一说夜息的轶事!”最前排坐着一位虬髯大汉,手执彩纹镶花羊皮酒囊,他吧唧了一下嘴,眼中眸光异动,“我可听说他是位神秘的大美人。”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开始哄闹。
“大凉四美之首居然是个男人,偏生还是个厉害的男人,一城之主!”
“不知道床上耍耍滋味又如何?!”
呵呵哒,作为一个被夜无歇囚禁了近两个月的犯人,我此时只能无耻地笑笑。
“诸位客官这样不妥吧!”我手敲着桌子,内心却在狂喜,“隔墙有耳啊!”
“怕什么?!咱黎延可有霁云将军坐镇,谅他夜无歇也不敢来。”
先前那位被花生呛到的公子此时已恢复元气,话说得神气的不得了。他继续捻了一颗瓜子在手里,伸到嘴边复又瞧了我两眼,“公子尽管开口,咱大黎延不怕他小染夜。”
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双脚一踮,便跳到了桌子上。
“既然大伙儿要听,在下也不好推辞!这便如了大伙儿的愿,讲一讲染夜城城主夜无歇的故事!”
“好好好!”这下终于掌声雷动。
“不妥不妥......”
在这众人一齐叫好的时候居然还有反对的声音?
赵掌柜连蹦带跳跑到我身边,套着我的耳朵讲了一长串话,随后面向众人开口:“俗话说得好啊,良辰配美酒,才子拥佳人。这江湖夜话听的虽是故事,享的却是其中的气氛。今日酒楼未曾准备,好酒好肉皆不齐备,何来享受一说啊?待得明日,大年三十儿!咱一齐相聚于此,吃好喝好团圆好,顺道听书解闷,方为上选。”
呵呵哒,不就是看今天人不多赚不到钱嘛。
赵掌柜又说了,“今日所来之客,明日皆奉雅座,茶水全免,瓜果不限。”
“那今天我们也不能白来啊!”
那虬髯大汉啜了一口酒,样子颇为无奈,“算了,你就说说那曹老板的故事吧。”
我这厢刚要开口,只听见远处有声音传来。
“既不能说得染夜无歇,那不妨说一说长衣叶翾。”
这说话的便是最后一排的那位公子,他模样生得清朗,语调平稳有力,一双眼睛炯炯而有光亮,比他身侧那位要好看许多。
不过生得好看也没有特权,平白无故,为何要戳我痛处。
长衣叶翾,这个名字我已有一年未曾听过。
叶翾,叶翾,像极了我前夫君的名字。
“听闻长衣城叶翾与染夜城白沐潇是一段佳话,不知其中故事,公子可知晓一二?”
“在下不知。”我深深鞠了一躬。
那人表情未变,嘴角微微一漾,淡淡说出两字,“无妨。”
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我再一看众人只觉得灯火人生,毫不真切。
“公子。”赵掌柜扯了我一下,“你该说话了。”
“哦。”我缓过神来,略略欠身,“各位客官,小老儿还是给大伙说一说三英战吕布的故事吧。”
赵老板撇了撇嘴,挡在我的身前,“明日,也就是大年三十儿,各位客官务必前来,霍公子将为大家倾情演说夜无歇的爱恨情史。”
他说完我未及反驳,场下已有人高呼叫好。
爱恨情史......
我连夜无歇的面都没见过,怎么说他的爱恨情史......
要钱不要命啊,真应该让赵掌柜尝一尝染夜城大牢的滋味。
台下已有人起身离座,我手中的三弦哑然失声。
张飞骂吕布“三姓家奴”没有人关注,刘备拒绝曹操没有人关注,这个地方叫做大凉,并非我生活的城市。
晚上回到房中,我只能缩成一团。
天已极寒,赵掌柜答应的炭火也没有送来。
我真想和他拼了!
枕头下面还藏着一袋盐水煮花生,也是阿旺给我的,可惜了,她是个女子。
没有卸妆油,热水这么抹一下,本身的模样也就出来了。
铜镜里的女人,螓首蛾眉,一双青眸,便是客官口中的白沐潇了。
我使劲扯了两下,这张脸生生地与我的皮肉相贴合,怎么都拽不下来。
也罢,还是睡觉吧。
朦胧之间,轻纱捻动。
“沐潇,我不介意你变一副性子。”
我的心中有淡淡的悸动,仿似一切如昨,还有人咬着我的耳朵喃喃出声。
“蛊虫入骨便可,万不能伤了那副皮肉。”
我猛地一下惊醒,脚底仍是冰凉。
风吹窗动,冷风穿透缝隙慢慢卷入进来。隔壁像是有声响,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我躲在被子里,只觉得那声音慢慢靠近,最后停止。
等了一会,有人敲门。
我哆哆嗦嗦从床上爬下来,袄衣一系,拾着鞋子便倚在了门后。
“何人?”
“是我,福虎。”
“作甚?!”我拔高声音。
“给您送炭。”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福虎哥哥辛苦,放在门口便可,我自己来取。”
门外应了一声,我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方才将门打开。
入眼的是一袭绛紫狐裘。
他的束发上沾着白雪,斗篷上绒毛扑簌,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只觉得自己鼻子酸涩,说不出话。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染夜城的白秦将军。
“秦哥?”
话说出口我方才后悔,这样亲密的称呼已不再适合我们。
白秦眉目动了动,面上微微笑着。他弯腰下去端起炭盆,大步踏了进来。
我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将外衣提了提,便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会来?”
他看看我也不说话,慢慢伸手抚了抚自己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大概是天凉地寒,生病了吧。
我赶忙替他搬了把椅子,抚着腿往炭火处靠了靠。
“你是来捉我的?”
他摇摇头,转而将狐裘卸下披到我的身上。
白秦将窗户打开,窗外重楼众生,月色夹着雪色,隐在天际之间。
桌上有些灰尘,他伸手划了两下,写下“过年”二字。
水迹未干,我怔怔发愣,不经脱口问出,“你来陪我过年?”
他点点头。
简直不敢相信,我拍拍自己的脸颊。
炭火烤出了白烟,白秦坐在我的对面,此刻正动手整理自己的衣衫,他模样自然,看起来竟像是久别归家的男人。
水煮花生尽数奉出,这是我唯一的好东西了。
他看我两眼,最后落在我龟裂的手上。我伸出手复又收回来,心想不吃算了。
“你真的不是来捉我的?”
白沐潇不是一心想拿回这层皮吗?
“莫怕。”他写下两个字。
你说不怕就不怕了?我藏这么好都能被你找到,真是太可怕了。
他见我神色慌张,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其实我现在更慌了,我没穿内衣啊。
“隔壁。”
我见他比了个手势。
“好好好,不早了,你去睡吧,我困死了,明日还要工作。”
白秦点点头,走到门前,我又叫住了他。
“谢谢啊。”我指指炭火。
他似是蓦然愣住,眼中神色复杂,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可怜我的。
白秦来了,说明黎延城也不能再呆了。我躺在床上,将斗篷垫在身下,绒毛很暖很热乎,我翻了两个身,只想着跑路的时候穿着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