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唱白头谣》上浣

1、江湖梦

　　《江湖》，是目前最受欢迎的全息网游，背景为虚构的武侠世界。游戏里每一个玩家出生时都是普通人，属性扫描身体确定，玩家可以四处拜师，正统方向是八大师门以及隐藏师门，不过既是江湖，怎能没有隐世高人，也许路边那个全身恶臭的老乞丐身怀绝世武艺，这得玩家自行发掘。而习得技能之后，玩家就可以游历江湖了。用当初《江湖》的宣传词来说，这，可是一个真正的江湖。

　　姬楚遥，是江湖的一个玩家，像很多人一样耗费大量的时间在游戏上。这个女孩并不轻易喜欢什么，而之所以这样痴迷于《江湖》，只是因为《江湖》的确十分真实，她可以在里面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仅此。

　　不过，她似乎太过放肆了些。自从她一言不发将挡路的人杀掉之后，便被认定为邪魔歪道，瞧瞧，赤雪妖姬，白发魔女，说的都是她。不过，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白发，赤衣，斗笠覆面，行走间时有红蝶环绕，这么一个人，长得也不像正道啊！不过，楚遥自己不在意就是了。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华山山顶，面前一大片持剑而立的华山派弟子。

　　“妖女，受死吧！”

　　“你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虽说楚遥高居杀人榜榜首，但其实其中98%的人都是自以为是地追杀她的所谓正派弟子。这个，大抵是个恶性循环。

　　斗笠下的眼睛微微轻蔑地眯起，楚遥缓缓转过身面向山崖。这就是一览众山小啊！她伸直双臂，绯红的衣袖随风而舞，迎着夕阳的余晖有种奇妙的美感。

　　“啊--”人群一阵惊呼，只见一道赤色的身影直直向山下跌去。未及众人回神，张狂的笑声贯着风，盈满山涧。再看时，那人已立于一只黑色大雕上，白发红衣，一般的嚣张肆意。

　　却看原本那华山派辉煌大殿正中的柱子上龙飞凤舞四大字——华山一游。

　　原本，赤血妖姬虽有妖女之名却鲜少现身江湖，一般只存在于某些正派之士所发布的任务里。而最近却不知为何，她频繁出现在各大城市、门派重地，还留字一游。不少人猜测她是接到了有关江湖里正邪之争的主线任务，更有甚者联系到最近江湖秘籍《葵花宝典》重现江湖一事大胆猜测楚遥正是接到消息四处找寻，留字之事只是混淆视听。自然，这里的《葵花宝典》练者无需自宫便可获得称霸武林之技。

　　不过，真是多想了，这一出事的的确确是楚遥在旅游。

　　已经收起大雕的楚遥将白发盘起，赤蝶收入宠物空间，徒步走入了彭泽县。她虽到处留字恶作剧，但也不愿那些追寻她的人毁了她游山玩水的兴致。

　　下一站是临川，不过她不急，走到哪玩到哪，这才叫游山玩水，快哉快哉。

　　“小二，来坛好酒，再将你们的招牌菜拣几个上来！”楚遥衣袖一挥，一派豪迈。

　　“好嘞！”一般的酒家客栈里，小二、掌柜等都是npc，的确很有武林的味道。

　　这时，一袭天水之青的身影意料之外地停在了楚遥面前，温润的声音十分悦耳。“姑娘好爽快。”

　　楚遥刚让华山之人扑了个空，心情不错，便答了一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生活！”

　　“哦？”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在下唐突，可否与姑娘同坐，请了姑娘这一餐？”

　　楚遥奇怪地抬头将他打量一番，修长的男子身形，天水之青的衣衫，同样面覆斗笠，没有明显佩戴的武器。楚遥拿过小二刚送上的酒，一边取下木塞，一边随口答道：“公子随意，占便宜的事谁不愿意？”

　　男子便就坐在了楚遥正对面，招呼着小二再来一坛酒，向楚遥自我介绍道：“在下君青，请问姑娘芳名？”

　　“杨赤落。”楚遥捧着酒坛豪饮一口，答出了她的游戏名，斜眼一看对面手拿酒杯，自饮动作流畅优雅的自称君青之人，斗笠下嘲讽地笑笑。

　　君青自斟自饮，目光并未放在楚遥身上，却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姑娘可是不满于在下？”

　　楚遥一怔。“公子说笑了。公子礼仪天成，赤落羡慕不及啊！”那语气，明摆着说：本姑娘就是看不惯你喝个酒还规规矩矩。

　　君青不置一词，自顾喝酒。
　　四周的玩家都奇怪地看着这一桌文绉绉的两人。不过是游戏，怎么还真学起古人说话来？

　　饭罢，君青果然替楚遥付了钱，两人各自在客栈下了线。

　　出了游戏仓，楚遥嗤笑一声，洗了澡便睡下了，反正装着营养液，饿不死她。

　　第二天一早，楚遥便上了《江湖》，却见君青已在楼下用着早餐，心里惊了一下他怎么比自己还早，便向小二买了几个馒头放进背包，边吃着一个走出客栈。接下来的路她打算骑马，这样才想个真正的侠女嘛！

　　她放出自己的黑色骏马，亲昵地蹭了蹭它的头，一跃而上。

　　“好马！不知姑娘欲行往何处？”君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一边身旁一匹雪白的骏马，一看便不是凡品。

　　“临川。”楚遥不待君青反应，向前驰去。

　　“在下可否与姑娘同行？”君青的声音如影随形。

　　楚遥见他竟跟上了她的速度很是诧异，也有些欣喜。“知道你这匹马不是凡品，却不成想它能比肩追风。我们来赛马吧！”说着用力地一甩缰绳。

　　“既然杨姑娘有此兴致，在下自当奉陪。”君青说着迎上前去，与楚遥并驾齐驱。

　　两人迎着朝霞而去，落下一地尘土。这，才是鲜衣怒马的江湖！

　　游戏里的路自然不会太长，官道上也没有怪，两人很快到了临川，临川的风景并不怎么独特，但这里毕竟是谢灵运做过官的地方，文人雅士居多，自有一番书卷气。楚遥悠悠然逛了逛便直奔酒楼，比起风景，其实各色吃食更加吸引她。

　　临川最大的酒楼中，楚遥与君青正拿着酒坛子拼酒——在楚遥的强烈要求下，君青换了用坛子喝，不过动作仍旧优雅就是了。楚遥从未同别人一起饮酒，现实里不用说了，游戏里也不曾。与君青这一拼酒她才晓得，原来喝酒真的要有人陪才有意思。

　　“哈哈，君青，以后喝酒就找你了！”

　　“好啊，在下乐意之至。”君青微笑答道。

　　楚遥却不再言语，斗笠下的眉眼有些苦涩。

　　这时，原本一片和谐的大堂突然吵嚷起来。一大群人从门口涌进，手中的刀剑比划着。

　　“清场清场！咱们永乐帮把一楼包了，所有人马上出去！”

　　满当当的大堂竟很快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楚遥与君青。一个拿着大刀的小喽啰见角落里还坐着一红一青戴着斗笠的两人正喝着酒好似半点不把他们永乐帮看在眼里，走上前大刀一横落在桌子正中。“清场了，快出去！”

　　楚遥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道：“真吵。”话音刚落，一尺红绫从大堂来回游了一圈回到她袖中，一楼此起彼伏的系统提示音响成一片。“您被无名女侠点穴。”

　　君青笑言：“杨姑娘功夫了得啊！”

　　楚遥斜了他一眼。“不及某人坐定不乱之功，掩饰人面之夫。什么时候都是笑笑的。”

　　某人摸了摸鼻子，不发一言。

　　两人又喝了几口，一持剑男子从大门进，被这满堂真人塑像虎了一跳，登时大叫道：“谁敢惹我永乐帮！”

　　“哟，听这语气，这位也是那什么永乐帮中人了，啧啧，瞧瞧这虎背熊腰络腮胡，小女子真是怕极了！”楚遥同学果然还是乐于挑衅别人的，恩，妖女。

　　瘦弱的小白脸帮主刷的一下拔出剑来。“那个婊子，给老子滚出来！”
　　楚遥抱着个酒坛袅袅婷婷走到他面前，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小白脸轻蔑地哼了一声。“老子说是谁呢，小丫头片子一个！”

　　楚遥轻笑一声。“唔，是呀是呀，小女子年方二十出头，对您来说的确是小丫头片子一个。”

　　小白脸脸一红，提剑刺去。又是一尺红绫从楚遥袖中飞出与其缠斗在一起。不过，很快那位小白脸童鞋便被红绫缠做了一团。楚遥是谁？赤雪妖姬好歹在美貌与实力为评出标准的十大美人中排了第四——她的斗笠可从未摘下过，实力可见一斑。

　　“话说，小女子正吃饭呢，咱们要不下次再续？”红绫四散，可怜的那位永乐帮众便化作了一道白光，到死都因为斗笠的隐藏功能不知敌手是谁。

　　君青仍旧淡定地坐在一旁小口缀饮，不知在想些什么。

　　“唉，手脚都活动不开，高手寂寞啊~”楚遥哀怨地将手中坛子一摔。“小二，结账！”

　　带着诚惶诚恐的小二送的几坛好酒，两人到客栈各自开了休息的房间。游戏与现实的时间比为6：1，这么会儿天已经黑了。

　　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夜晚安静得只偶尔几声狗吠。屋顶上吹着凉风饮酒的两道身影望着夜空出神。

　　“君青，我们算朋友了对不对？”

　　“姑娘说是便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楚遥不仅又斜了他一眼。“虚伪！”

　　君青失笑，良久方叹了一声。“太真实了。”却发现无人理会，再看时，某人已经赴周公之约去了。他又叹了一声，将坛中酒液一饮而尽。

　　之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赛赛马，打打架，到了长安。不过作为纯粹的同游人关系，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现实生活。

　　作为皇城的长安是《江湖》中最繁华的都市。江湖第一大帮苍穹宫便是以此城为据点的。十大美人中除了楚遥外的九人有六个都活跃于此地，其余三个则各自在帮派里。

　　两人黑白两骑颇有些显眼，一如长安便惹来不少视线。他们刚收了马打算步行，便见前方一位明眸善睐的紫衣美人径直走了过来，而她目光紧随之人似乎是——君青。

　　楚遥吹了声口哨。“窈窕淑女，君青好逑。”

　　君青没有搭理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疯女人，站在原地等人走近。

　　那美人果然停在君青面前，问：“青君莫不是去华山寻了那白发魔女么？怎地才回来？可有杀了她？”

　　君青还未说话，楚遥先围着人走了一圈。“有戏！不过我说君青啊，美女不应该直接上来抱住你，梨花带雨地说我想你了么？”

　　早已习惯的君大侠直接忽视她，对美人说：“罗敷，我不过随意走了几个地
　　方，倒是没见到人。”

　　震惊中的秦罗敷姑娘茫然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不自觉看着楚遥。这人是谁啊，青君身边竟还有这般无礼之人么？

　　“江湖第一美人秦罗敷？”

　　秦姑娘礼貌地笑了笑。“不敢当，不知姑娘是？”

　　君青替她答了。“她是杨赤落。”

　　秦罗敷努力地回想，确认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楚遥也不在意，反对君青问道：“原来风墨青君名唤君青么？了不起啊，我竟然知道。”

　　君青？秦姑娘疑惑地看过去，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呢，青君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名字，人人皆以青君称呼。

　　君青一笑。“确是真名。不知杨姑娘可愿一同前去苍穹宫？”

　　“哈，江湖第一大帮定要一观！”楚遥口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发闷。

　　三人一齐走到苍穹宫驻地。大倒是大，却也没甚稀奇。楚遥心里默默说道。

　　进入大厅便见好几人围了上来对君青问长问短，对楚遥这个“神秘的青君身边的女人”更是表现出莫大兴趣。于是话题就这样围着君青、楚遥以及秦美人展开了。话说，什么叫“第一美人惨遭抛弃，风墨青君又觅新欢”？

　　楚遥万般无奈地站在一旁，却突觉有一俊美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她一看过去立即扑了上来拉住她衣袖，语气无比惊喜。“是你？”

　　大厅一霎那安静，八卦的眼睛便望了过来。

　　那男子继续说：“你要对我负责！”

　　秦罗敷第一时间看向青君，却有斗笠遮着辨不清神情，身形倒是岿然不动。

　　楚遥难得地呆愣了好几秒钟，方有了印象。这人，可不就是她刚学完时遇到那个死活拦着她不让路被她一气杀了从此令她“堕入”邪魔歪道的那家伙么？“是你？”

　　男子欣喜地狂点头。“姑娘还记得我啊！”

　　“话说，我要负什么责？”

　　“你杀了我你要负责！”什么逻辑。。

　　“明明是你不肯让路。”

　　“不管，你要做我夫人。”喂喂。。

　　楚遥的脑袋当机好几秒，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滑过脑海。“你....是不是看见了我的脸？”

　　点头。

　　楚遥扶额，雅蔑蝶。。

　　这件事要追溯到楚遥初入《江湖》，她要求下调容貌20%，然，进入游戏她才发现自己被坑了，这明明是上调了20%，已经美得天怒人怨了好么！！这让她怎么见人！学艺时倒还没甚大事，后来离开师门才在一个小镇买了斗笠，这时间刚好。。孽缘啊。

　　“夫人你别跑啊！”

　　人群呆了，顾白发什么疯？

　　“顾白？”听见议论的楚遥停了下来。“公子白？”

　　点头。

　　“那我当初杀你怎么那么轻易？”

　　顾白惭愧扭头。

　　楚遥迅速意会，那等容貌确实太过了些。。

　　旁观人群愈加迷茫，这什么哑谜？看见脸怎么了？突然有人想起青君一向戴着斗笠的原因。“这位姑娘你不会也是被引导人骗了上调了容貌吧？”

　　“你怎么知道？”

　　没有人解答，全部是——“我要看！”

　　楚遥气急，红绫一出将众人隔在身外。

　　“这样吧，跟当初青君一样，谁PK赢了谁看吧！”

　　“这样不好吧。。人家一小姑娘。”

　　PK？这她倒自信满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跟青君一样是怎么回事？”
　　见楚遥看过来，君青指了指自己的斗笠。“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看到了吗？”楚遥问向众人。

　　“咳。”人们纷纷咳嗽。

　　“原来你们实力这么差啊，我直接跟君青打好了。”

　　群众愤慨了，明明是青君太变态！

　　“如此倒也不错。”君青配合地拿出剑来。

　　群众更愤慨了，毛啊，当初PK的时候你丫完全没拿出剑来好么，随手拿个什么就上手了。“你丫居然用剑，太欺负人了！”

　　楚遥听出些苗头，也从包裹里取出自己的佩剑，冲君青笑道：“看你能逼我到何种程度！”

　　君青亦笑。“走这一路才知，赤落你竟是用剑的。”

　　听见这话，众人安静了下来，似乎这位姑娘也有几把刷子。

　　两人斗在一起。

　　“啊，这位姓杨的姑娘果然不错，竟然与青君势均力敌。”

　　“恩，原来是全真教的，她的师父起码是位真人。”有位全真教弟子内行地说道。

　　“不对，青君分明不是华山派的，他还没拿出真本事。”

　　听见这话，楚遥兴奋一笑，将剑换到右手。“再来！”却看她左手使出的不再是全真教剑法，在场数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却没有一人识得，华山剑法渐有不敌。

　　君青也心情不错，轻声唤出自己的真正剑法名。“独孤九剑！”又将楚遥的攻势压了下去。

　　“独孤九剑。令狐冲么？”

　　“怪不得青君华山剑法也使得不错。”
　　楚遥打得畅快叫了声停。

　　“青君果然是无敌的。”

　　“美女快把兜里摘下来！”

　　“夫人别理他们，我一个人看！”

　　楚遥失笑。“不准起哄，我还没输呢！”右手一扬，抽出一把比左手剑稍宽的另一把剑，一手全真剑法，一手无名剑法，又向君青攻去，两手配合天衣无缝，竟将君青的剑挑离了手。

　　楚遥收势持剑而立，转身对群人得意道：“谁说他是无敌的！”却不知身后君青的剑受内力牵引扬起一挥，落了她的斗笠。“我可还没有失去行动力。你输了。”

　　原本用斗笠固定住的白发四散开来，极盛的容颜令明亮的大厅为之一摄。

　　秦罗敷倒是一副了解的摸样，对青君说：“原来她便是白发魔女，怪不得青君你如此对她。”

　　声音不小，楚遥敛了眉，心下格外不畅快。

　　君青走上前来，见她不太高兴，低声道了句“抱歉。”

　　楚遥从来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不爽。她本就在这江湖肆意妄为从不委屈自己，当时便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楚遥爬出游戏仓，身上因为营养液粘糊糊的，心情也极为不好，却听见有人敲门。

　　“什么事？”

　　“事情定了，慕容氏的二少爷。”门外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将她从孤儿院领养来养大打算买个好价钱的男人。慕容氏么？倒是个不错的价钱。

　　“知道了。”她乖巧地应道。她不过是那个男人手里一个任他操纵的洋娃娃。不知怎么，她又想起游戏里秦罗敷了然的那句话。“原来她便是白发魔女，怪不得青君你如此对她。”嗤，她冷笑一声，所有对你的好都是因为你身上有利可图。君青，也不过如此。

　　一个月后完婚么，楚遥坐在游戏里的玄冰床上默默地想。还能做一个月的杨赤落。她仰面躺下，看着黑黝黝的洞顶，石钟乳上冰凉的泉水啪的一下滴在她眼里，她用力闭了闭眼。她从来不掉眼泪，张狂肆意的杨赤落不会，乖巧可爱的洋娃娃也不会。姬楚遥，没有眼泪。

　　这时，原本一片寂静的洞口传来脚步声，她偏过头，眼睛雾蒙蒙的看不明晰，只见一个镶着金边的身影踏水而来。他穿着天水之青的衣衫。

　　“生气了么？”君青看着那个眼睛晶亮亮的女子。

　　“没有。”楚遥努力地睁大眼睛。

　　君青将手覆在她面上，感受她颤抖的睫毛一眨一眨。“那怎么哭了？”

　　这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楚遥有些慌乱地摇摇头甩开他的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故意道：“好吧我生气了，我要喝酒！”

　　君青低低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他特意买来的酒。

　　楚遥捧起一坛咕咚咚饮尽，用衣袖将下巴一拭，故意憨憨笑道：“看在这好酒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君青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也捧起一坛酒，将斗笠一掀，豪饮起来。

　　楚遥并没有看他，顾自又拍开一坛酒，问：“你怎知我在这里？”

　　“唔，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天高气朗，在下闲来无事跳了一个崖，碰巧遇到了杨姑娘，真是有缘啊。”

　　“去你的！”楚遥习惯性斜他一眼。这一斜别的不要紧，楚遥扑通一声从那玄冰床的床沿滑下，落进了水里，好不狼狈！“你你你，你吓死我了！”

　　君青眉一挑。“真是抱歉，在下的长相吓到了姑娘。”

　　楚遥哭笑不得，这人今天怎么这副德行！她也不计较，站起身来，突然豪气万丈地将袖子一挥。“喂，君青，接下来这一个月，陪姑娘我去杀人吧！”一扭头间，红蝶飞舞，美得不可方物。

　　君青才是哭笑不得，擦了擦脸上被袖子甩来的水迹，温声说：“好。”

　　这一日断情崖底的谈话便是风墨青君“堕入”邪道的全部原因了。不过，这也是江湖版“神雕邪侣”的由来。

　　接下来的一月，两人在这江湖潇洒闲逛，愣是把所遇之人杀了个遍，却没人敢来报仇。反倒那黑色大雕上一红一青两道靠在一起喝酒的身影迎着太阳而去的模样成为《江湖》的一大美景，甚至很多女性玩家多年后还会谈起，她们曾见过真正肆意而相配的一对，永生难忘。

　　最后一日，长安皇宫摘星楼顶，楚遥靠着墙仰望满天繁星。她难得没有喝酒，一直一直保持清醒，想起初见君青。她如今终于懂得那一句“太真实了！”的深意，这个游戏这样真实，她曾那样放纵，今后只会更加痛苦。

　　“赤落。”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美，赤落仍觉得她有了几分醉意。

　　“君青，”楚遥依旧看着天空，口中却打断了那人即将说出口的话，语气沉肃。“我以后不会再上了。”

　　“为什么？”

　　楚遥对着满目的星光轻轻地，轻轻地笑了。“我要结婚了，我丈夫不喜欢我上游戏。”说完她竟像逃跑一样下了线，洗澡，躺下，闭眼。今天竟然没看他最后一眼，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她默默地用手遮住双眼。

　　空空的楼顶，那袭青色好似一直没反应过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站起身，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做结婚任务的必须任务品——同心结从高高的楼上扔下，没有半点声响。我不会祝你幸福。

　　那一个夜晚，远在巴黎的某人生平第一次发呆。而远在中国的另一人失眠了一夜。

　　第二天，婚礼，中国报纸用很大篇幅洋洋洒洒描绘了姬氏与慕容氏联姻场面之浩大。法国却有一知名公司继承人发生车祸。

　　洋娃娃就是洋娃娃，所有的一切任由主人安排，她学不会流眼泪，学不会背叛，也学不会，怎样去相信一个人，哪怕她爱他。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楚遥跟着她的丈夫出门去赴一场晚宴，她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进酒店大堂。会场在十七楼。

　　“收购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楚遥猛地抬起头，她似乎听到了曾熟悉入骨髓的声音。回首，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背对她一面讲着电话，一面向外走去。却不再是天水之青的衣衫。她犹豫了一瞬。

　　“慕容夫人。”她的丈夫站在电梯里不耐烦地唤道。

　　“来了。”楚遥回过头，微微迈大步子优雅地走上前。电梯门关上，上行。

　　大堂，某刚接完电话的人转过身张望了一下。他刚刚，好像听到了那个好久好久未曾听到，连他的梦都不愿入的声音。然而，哪里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自嘲地勾唇一笑，摇摇头，继续向外走去。

　　他们是江湖上最相配的君青与赤落。然而，他们一生中最近的距离，不过这一擦肩一顿两回头。

　　其实，我们都会做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