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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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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当真是一种劫数难逃。
一路默然无语,冷靖翊忍不住拥住君素笛的身子,细细嗅着他身上恬淡的气味,在不被拒绝的范围内,抚摸着他的手和肩膀。
君素笛忽然叹了口气,引得冷靖翊心中一颤,生怕自己又被拒之千里,急忙问道:“怎么了?”他想了想,又追问,“是不是,浩歌跟你说了什么?”
“那么你又和怀瑾说了什么呢?”君素笛反问道,眼中刹那闪现的冷光,竟让冷靖翊有些躲闪。
“没什么。”
“既成全了你的抱负,又成全了浩歌的心愿,这很好。”君素笛有些犹豫,他自然猜得出冷靖翊放叶怀瑾前往擎天王朝可不是什么师兄弟的情谊,让擎天王朝的公主倾心的男人,自然可以牵制住这个野心勃勃的国家。“唉,你终究是皇帝。”
“是,我是皇帝。”冷靖翊冷下脸,正视着君素笛,“作为大冕之主,朕自然希望怀瑾能助朕平定擎天王朝,然而,朕给了他选择的机会,朕没有逼他。”
冷靖翊说的义正词严,君素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冷靖翊是误会他那句话是讽刺他利用叶怀瑾,不由失笑。他原本只是感叹韩叶两人的情非得已,而冷靖翊深情如许,偏偏最不懂情为何物,思及此处,不由对冷靖翊软了几分:“算了,天气有些冷,我们早些回去吧。”
“嗯。”冷靖翊猛地心头一颤,满脸惊喜地看着君素笛,这还是第一次,君素笛竟然说“我们”,这是不是说,君素笛的心已经开始被自己软化,开始试着接受自己了?他不敢问,只是痴痴看着君素笛完美无缺的脸庞,早把方才的事抛诸脑后。
君素笛缩了缩身子,并不打算解释,只在心中默默叹息。
很快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光明媚,连皇宫内苑都变得有了生机。
君素笛依然住在祥云阁中,平淡宁静地过着日子。
春末夏初的时候,从碧辉山庄传来了韩浩歌亡故的消息。
年轻的寄情公子陨落地如此之快,纵然君素笛早已知晓缘由,也不由得心生感念。知道消息的那一个下午,他都坐在祥云阁的窗边,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同一首曲子,来送别这位并不曾深交的朋友。
那首曲子名为《浩歌吟》:
清影疏离,寒倚东风,问谁折柳?堪弄残琴断章,惊月醒,映谁容颜?曲中孤弦咽咽,脉脉此情诉。意飘零,子心如月,一碧如洗泪长空。
流水已合年华老,十年一梦归身何处?旧欢怎堪再忆,一夕别,月影空照,伶仃形单。玉人何处再续,逝水浮花难寻觅,心老东风里。
冷靖翊来祥云阁的时候心情也不大好,面对着君素笛也依然双眉紧蹙,静静地坐着听君素笛吹了好多遍《浩歌吟》,眼中的悲伤却渐次浓重。
终于,在冷靖翊几乎要落泪的时候,君素笛停止了他的笛声,把视线转向冷靖翊,长叹一声道:“你后悔了?”
“我若知道他会死,是绝不会让怀瑾离开的!”冷靖翊声音有些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韩浩歌的死讯之后如此失态,明明那两个人名义上是师弟,其实只不过是两个好用的手下而已,此时此刻面对君素笛,他忍不住倾诉,“来报丧的人说,浩歌临死只喊了一声怀瑾,哈,怀瑾,怀瑾,既然那么喜欢,又为何要生生分离?我真的不明白,浩歌他在想什么!”
君素笛摇了摇头,轻声道:“就是因为喜欢,才要分开。”
“笑话!”
君素笛并没有向冷靖翊接着解释下去,本来情劫之事他也只是听韩浩歌提及,个中缘由也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既然那人宁可带着这个秘密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又何必打扰?“人已经去了,陛下何必再多想?各人皆有命数,情之一字,又岂是在一起那么简单?”
窗外大好春光,也不会为了一个人的故去而黯然。冷靖翊一时接不上话,讪讪看着君素笛平静的眼眸,回味着他方才的话语,似乎是在感叹韩浩歌,却又好像在提醒自己,一时心绪紊乱,难以平静。
而君素笛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玉笛,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夜春雨,淅淅沥沥一直不曾停歇。
君素笛睡眠极浅,听了半宿的雨声,好不容易刚刚入梦,又忽然被帷幔掀起的轻风惊醒。
他没有睁开眼睛,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毫无惊诧与拒绝:“还是想不通吗?”
黑暗中,冷靖翊也看不清君素笛的脸庞,他只站在床沿,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你怎么还没睡?”
“苗疆也常下这样的雨,习惯了。”君素笛似乎笑了一下,身体向里侧靠了靠,“想上来就上来吧,不要着凉了。”
“嗯!”第一次得到了君素笛主动的邀请,冷靖翊原本沉重的心情都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压抑住差点欢叫出声的冲动,他飞快地褪去自己的外衣,如鱼儿一般钻进了君素笛的被窝。
君素笛侧身背对着冷靖翊,好像也不太习惯忽然这样多出来一个人。他穿着丝质的里衣,身体的线条优美而柔软,冷靖翊激动的心都要跳出胸膛,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着那微微紧绷的背脊,甚至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上去。
“嗯。”君素笛发出一声轻喃,又向里侧移了移。
冷靖翊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君素笛肯接受他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满意了。停止了过于亲昵的举动,只用双手感受着君素笛的体温,已经是莫大的安心:“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
“我知道。”
冷靖翊心中情动,可君素笛就是有那种让他不敢亵玩的魅力,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再多想,只轻声唤道:“君素笛。”
“嗯。”
“月郎。”
“嗯。”
“你说,情,不只是在一起,那情是何物?”冷靖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过之后,又自顾自说下去,“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情不是在一起,我与你在一起快一年了,可你依然不曾对我动情。可是我又想,那情是什么?像浩歌和怀瑾那样互相成全对方?可要我放你走,放你和心岩在一起,我舍不得,我做不到。”
仿佛是积郁了太久,靠着黑暗所给予的勇气,冷靖翊把这压抑了将近一年的话再一次说给君素笛听:“我曾想过用我作为皇帝的权利拥有你,也曾迷茫过要不要放你走,可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就连这样与你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我依然不甘心。君素笛,我喜欢你,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是你君素笛对我冷靖翊的情,不是迫于我的威胁,不是迫于你的立场,我想要你……心甘情愿。”
君素笛发出一声苦笑,明明早已是胁迫,却原来两个人都在自欺欺人。冷靖翊要的是求得,君素笛要的是懂得,只可惜,连君素笛自己都陷入了迷惘。“你啊,真正是不懂情。”
冷靖翊勃然而起:“我是不懂,我为什么要懂!那你告诉我,君素笛!你告诉我啊!”
君素笛也坐起身,依然背对着冷靖翊。很久很久的静默,只能听见外面春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令人烦躁的声音。而后,君素笛终于又缓缓躺下,只是这一次,他转过身,贴在冷靖翊的身边,很轻很轻地说道:“睡吧。”
一夜再无话。
清晨醒来春雨已停,鸟鸣阵阵分外清脆悦耳。
冷靖翊睁开眼睛,才发现君素笛早已醒来,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醒了?”君素笛问道,径直从冷靖翊的怀中起身,顺手打理着铺满自己半身的青丝。
睡着睡着,便成了相拥而眠,想是君素笛不欲吵醒冷靖翊,便一直任由他这般放肆。冷靖翊心中窃喜,偷眼看君素笛,见他神色自若,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真好看。”
“男人可不喜欢被这样称赞。”冷靖翊还是第一次看见君素笛这般情状,刚起床未曾打理,只是半懒半魅的神情,随意地一瞥,已是勾人心魄。君素笛却怀着要提醒冷靖翊的心思,身为男人,可并没有失贞的说法。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刚睡醒神智不清,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又摇头道:“时候不早了,早朝的时间该过了吧?”
“你这样说话,倒好像是我的爱妃。”冷靖翊打趣道,他心情笑就开始说笑,伸个懒腰继续看君素笛打理头发,笑眯眯道,“今日君王不早朝。”
君素笛冷然一眼不理他,明知自己被占了便宜,却也不说破,只是低头顺着自己的发丝,看在冷靖翊眼中,犹如猫儿顺着自己的皮毛,戳得他心里痒痒。
再也忍耐不住,冷靖翊坐起来唤过翠玉拿来梳子,亲手挑起君素笛一缕长发,笑着问:“朕替你梳?”
君素笛并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任由冷靖翊拿着那玉梳落在纯黑柔顺如黑色丝绸的长发上,他端然盘膝坐着,望见冷靖翊专注痴迷的神情,一时心内百感交集。
梳理毕,冷靖翊又唤翠玉领着侍女们伺候两人洗漱,他是铁了心今天一天都要赖在祥云阁内了,只笑呵呵跟着君素笛的动作,偶尔还推开侍女,亲自来服侍。
对于这些,君素笛任由他去,默默按着自己日常的行程,用过早膳之后,又看了一会儿书,最后还是受不住冷靖翊过于炽热的眼神,抬目看他:“陛下?”
“嗯?”冷靖翊应得飞快,笑盈盈道,“怎么了?渴了饿了?还是想出去走走?”
君素笛放下书简,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有陷入迷局的时候,如此随性而为的男人,他君素笛阅人无数,却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人。
“唔?还是这卷书有什么?”
也罢,想那么多,不如便顺势而为,也许一切都有定数呢。君素笛略思考片刻,道:“下棋吧?”
于是便下了一天的棋。
隔了几日,冷靖翊又送来了不少大内珍藏的棋谱残局,跟君素笛仔细研究。
下棋,品笛,读书……夜晚常常交颈而眠,偶尔兴致来了还在宫中游玩赏宴,如此反复,倏忽又是一年。
君素笛越来越觉得,自己坚持的东西开始动摇了。他留在宫中,原本只是迫于自己无法脱身,他不曾自绝,只是因为他身为男儿的自尊和来自于苗疆的立场。可是这种种理由,慢慢地变得有些无力。
吹笛的时候,偶尔会出神,想起那张脸来,一日日在身边,又不是那个曾经以心相许的人,他们是同样的面容,只是一点朱砂的区别。
可是君素笛知道,最近他的梦中,那人额间的朱砂时有时无,早已模糊不可辨识。
防线在他第一次默许的时候就开始崩溃,当冷靖翊再走进来的那刻起,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再是那个苗疆不可破灭的神话。
也许,情劫,不单单是韩浩歌与叶怀瑾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