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季节》冥雪沙

1、一

　　高二一开学，我就遇上了本年度十大郁闷事件之一。

　　分班后第一天报到，老班重新调整了座位，本班三大自以为是帅哥之一成了我的同桌——别误会，这可不是那件令我郁闷的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三个帅哥完全是别人封的，我只不过在前面加了个“自以为是”罢了。
　　——拿书遮住鼻子以下，我微微向左转头30度，以令人不易察觉的余光缓缓扫视这位“新朋友”。懒得看他的嘴脸，先把目光投向他的发型。
　　这、这是什么头发？虽然我校校风比较开放，也没叫你去烫个毛栗子回来啊！
　　嗯，其实倒也不至于，仔细看看，他头发有点短，发尾还是有些往下垂的，而且，染的发色也是比较深的那种，偏褐色。
　　从某一方面看，似乎还挺适合进行美少年养成计划的。
　　……
　　“什么事？”我注视的对象冷不防地转过头来。
　　“呵、呵呵。”本人名言录其一：出乎意料的事件发生时要装傻充愣，记住！笑容第一！
　　我很自然地（其实是强装镇定）把书拿开，慢慢地舒展嘴角，释放本人本学期第一个美丽的微笑。
　　……他明显地呆滞了一下，然后拿起语文书问道：“你要看笔记吗？”
　　“啊，是，谢谢。”我很自然地拿过来，假装照着书本抄了起来。
　　本人名言录其二：别人给你台阶时你要乖乖往下走，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想我原来怎么说也是班上语文数一数二的人才，哪里用得着抄笔记？不过算了，同桌如同乡，难得人家一片好意，怎么好拒绝呢？而且，这还是同学间变熟悉的最佳途径之一呢！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节数学课就变成他向我借笔记。
　　几来几往后，我们就混成了……普通的同桌关系。

　　这就是郁闷事件发生的伏笔、铺垫、暗絮……只是那时侯，我还没料到这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和麻烦。

　　“孟尹彰，你给我出来！”一声炸雷在教室前门响起。
　　这是哪位巾帼女英雄？丹田气真足啊！
　　我感慨万分地舔舔嘴里的棒棒糖，恋恋不舍地将眼神从杂志上移开，转向发声源——咦，是个美女哎！看那半长服帖的黑发，闪光的大眼睛，微翘的上唇，还有那身材……等等，我正自愧不如的时候，突然想了起来，“孟尹彰”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咦，不就是我那同桌嘛？
　　此时，原本纠集了一帮闷搔男在认真研究《COMIC》的我身边聒噪的孟同学只是停下了被打断的话题，转过身来靠在后座的桌子边上，一副以逸待劳的样子看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美女。
　　我疑惑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矛盾。
　　“你出来！”
　　“什么事？”孟同学懒懒地开口。
　　“你出来我再跟你说！”
　　我转头去看孟尹彰。
　　干、干吗？干吗用这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还是你进来说吧，我不方便出去……”不知为何明明是对美女妹妹说的话，他的眼神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有一种被黄鼠狼盯上的感觉。
　　“哼！”美女妹妹居然真听了他的话，朝我们这桌走了过来。
　　孟尹彰在我不满眼神的抗议下总算把头转了回去，看着走到面前的美女。
　　“什么事？”
　　“你……你、你……为什么……”
　　我抬头一看，美女在帅哥目光的沐浴下结巴了。
　　只见她双手紧握着，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看好戏的同学们耐不住了。
　　“啊！”她的目光突然紧盯住我不动了。
　　我搔搔脑袋，这几天没问陌生人借钱吧……废话，我什么时候借过……奇怪啊，那她干吗盯着我？
　　正当我发愣的时候，孟尹彰已经在我身边坐下来，还顺手轻轻搭上了我的左肩。
　　“好吃吗？”他无比温柔地问道。
　　好吃？是指我手里的棒棒糖吗？
　　我冒着冷汗，犹豫地看看他，这个是他刚才下课时送给我吃的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赶紧回想那时的情景：

　　下课铃刚响，他就从书包里摸出两支直径大概5厘米左右的圆形棒棒糖，在我眼前晃着问道：“要吃吗？多出来的，送你一支吧。”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好吃之徒哦，只是这支粉红色的棒棒糖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而且白送给我的干吗不要啊？
　　就这样，我嘴里说着“你自己不吃吗”，一边已经把手伸了过去。
　　接着，孟尹彰拿着另一支黄色的又开始向后座的同学推销，那人在舔了一口后，发现居然是自己非常不喜欢的酸酸的橘子味，于是转手就不客气地扔进了垃圾箱。
　　奇怪的是，孟尹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
　　……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可疑。
　　难道过了保质期？我低头找那张包装纸，奇怪，也没过。
　　“怎么了，太甜了吗？”是我的错觉吗？孟尹彰搭在我肩上的手正在用力掐下去。
　　“没、没有，挺好吃的。”我迅速地答道，以免他掐断我的琵琶骨，害我以后成不了小说里行侠仗义的女侠。
　　孟尹彰笑了笑，说：“那就好。”
　　但是那边的美女妹妹显然不能接受似地颤抖着手指，点着他说：“你、你……你好！”这个词当然已经不是我们早上打招呼时的意思了，而是林妹妹指着宝玉哥哥骂的那个意思了。
　　孟尹彰却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地说：“怎么样？”
　　“哼！”美女转身跑出了教室，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飞出来。
　　不是吧，真的假的？
　　“你太过分了。”我虽然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却也看得出来他伤了人家美女妹妹的心。
　　他眼睛一转，俏皮地笑笑，却并不作辩解。
　　装可爱？你以为这什么年头？还有你的那个手，对！就是你那手，给我拿开！
　　我鄙夷地看看他，把没吃完的棒棒糖包进原先的糖纸里，放进课桌，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
　　“怎么？舍不得仍掉啊？”
　　“去你的，我是不想浪费食物，你不知道印度正闹饥荒呢？”
　　“哦，原来如此啊，不愧是我们班大才女，觉悟也比一般人高。”
　　我闭上眼睛，不去理他，“大才女”这三个字却听得我心里有些轻飘飘。
　　嗯，看在他送我棒棒糖的份上，就暂且不去追究他掐我的事情了。

　　结果，自此之后他就一直“才女、才女”地叫我，搞得我连这次语文考试考了个第二，都觉得有些小小的内疚。
　　“喂，你多少？”我才刚问，他就飞快地把卷子翻了过去，动作快得有些可疑。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手伸过去，“给我看看嘛！不会是最后一名吧？”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假装松开手，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上次那个……难道是你女朋友？”
　　他一愣，神情紧张地问道：“干吗？”握着卷子的手似乎有些抖。
　　我猛地一抽！他的卷子一下子就到了我的手里。
　　哈哈、哈……哈？
　　我的脸色一僵，他的卷面上赫然一个92分——比我多了两分。
　　“纯属意外。”他郑重地声明，脸上却明显因为憋笑而开始泛红。
　　……原来刚才的都是假动作。
　　“真的是意外，你看，我选择题都是蒙的。作文也是乱写的，老师一定是眼花了才给我这么高的分的！”
　　他那张欠揍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我差点没气翻过去。

　　一连两天不去理他，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一想到在那次和美女的对决中，他一定是把我拿去当了某种程度上的挡箭牌，我就悲哀地想为自己被人利用而嚎啕一下。只是，没有想到更郁闷的事还在后头。

　　两天后，学校里出了一件新闻。让我知道了，原来孟大帅哥在校园里还是有点知名度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
　　“你听，广播里在说什么……”
　　“什么啊？”我不解地看着身边竖起耳朵的冯圆。
　　因为好几个人跑步时偷懒而使得体育老师大发雷霆，直到下课了我们还在做压腿运动。
　　“你听嘛！”
　　我不觉竖起了耳朵。
　　今天似乎是原创的节目。
　　“……你为什么那么无情？把我赠于你的礼物送给别人。少女稚嫩的心灵受到打击。眼前的少年无动于衷地笑着，把曾经牵过她的手放到了另一个女孩儿的肩上……”
　　啊？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这一大段的怎么好像是在说孟同学似的？那些用来形容少年的词完全就是在形容孟尹彰，那个美女妹妹是广播站的？
　　转头看看，操场另一边的孟尹彰正一脸阴沉地站起来。
　　完了，他要生气了！
　　“哎，遭到报复了。”
　　“笨，这是另类的表白！”
　　“是不是那天那个女的？”
　　“好大胆哦！”
　　那天在场的同学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在场或不了解情况的人也在别人解释后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孟尹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你们的心都飞哪儿去了？好了，下课！”老师忿忿地丢下一句话，走了。
　　孟尹彰拔腿就往行政楼走，路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你也一起来！”没等我反对，他就莫名其妙地拽起我的手腕，拖着走了起来。
　　“放手，我干吗要去？关我什么事？啊，疼死了！放手啊！”
　　毕竟男女力量悬殊，我和他一路拉拉扯扯，一直到了广播室门口，也没挣脱。
　　“林琪蕊！你给我出来！”他的手重重地捶在了门上。
　　“尹彰，你找我吗？”来开门的正是那位美女妹妹。
　　“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啊？”她一副茫然的样子。
　　“别装了，你在广播里说什么呢！你以为你是谁啊？”孟尹彰挥着左手，很生气地说道。
　　拜托，你要挥也先放开我的手腕再说啊，很疼哎！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琪蕊又开始结巴了。不经意间，她瞟到了我的存在，眼睛又瞪大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们不可能的吗？你是不明白还是怎么的？”孟尹彰的左手越握越紧，敢情他拿我手腕来出气啊？
　　我狠狠地一甩，终于挣脱了束缚，正准备接下来帮那个林琪蕊好好地骂他一顿，不料孟尹彰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按住我的双肩，一脸诚恳地说道：“羽羽，你看，我确实跟她说清楚了，是她自己放不下！你要相信我啊！”
　　这……演的是哪出？我一下懵了，还好胃里传来明显的饿意让我一下子又清醒了。
　　这个家伙又在利用我……还有，那、那什么称呼？羽羽？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都快饿扁了！你有没有人道精神啊？”我才不会这么合作呢。
　　“乖，你再等我一下~我呆会儿请你吃饭~”
　　“什么？你付账？”真的假的？我快饿昏了。
　　“当然了，我怎么会让你饿着呢？”这回答文不对题，不过林琪蕊倒好像只把他的话全听进去了。
　　“你……”
　　“林琪蕊，我不跟你多说了。羽羽肚子饿了，我要陪她去吃饭。你不要再来烦我！”干净利索的三句话结束，孟尹彰拉着我转身就走。
　　“你真的请客？”走到楼梯上我问他。
　　“真的，你不相信我啊？”
　　“相信、相信，不过最好把你的饭卡先给我，我好安心……”
　　他没有迟疑地掏出饭卡递到我手里。
　　“那个……她，没有关系吗？”
　　“别管她，这样拒绝得干脆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吃人嘴软，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跟在他后头。

　　到了食堂，点了菜后，把饭卡甩还给他，我找了个空位坐下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你干吗坐这儿？”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嘛。”
　　“谁说的？”我转个身，坐到后面一张桌子去。
　　“明明说好的！”他又跟了过来。
　　我往左边挪了挪，他在桌子对面也往同样方向挪了挪。
　　算了，我放弃，先吃饭，民生要紧嘛！
　　“你怎么吃得这么快？”他惊呼。
　　“本小姐吃饭就是这个速度，更何况刚才被你害得饿昏了！”
　　“唉……形象啊形象！”他装出很可惜的样子摇摇头。
　　切，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可惜什么？
　　我迅速席卷光了所有的饭菜，看的孟尹彰一愣一愣的。
　　“Bye Bye~我先走一步了~”我非常愉悦地端起盘子离开。

　　至此，那件有生以来最令我郁闷的事已渐渐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