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花烬繁》叶缥缃

13、夙愿痴缠起

　　清晨，朝堂之上。
　　“林爱卿，朕令你筹备东祭泰山之事，进展如何了？”宇文臻语气微冷。
　　林相站了出来，一揖到地，道：“禀皇上，基本已筹备完毕，择日即可出发。”
　　宇文臻一声赞许，道：“有劳爱卿。”又对众臣道：“传令下去，各自打点，三日后即启程，三日后便百官共赴泰山。”声音不大，却不容违拗。
　　众臣俯身行礼道：“臣遵旨。”
　　“王相，”宇文臻看向一旁的王丞相，道：“边疆战事如何？”
　　王丞相微微俯身，道：“回陛下，西北蛮夷屡屡侵犯，自秋老将军战亡之后，更加气焰嚣张，如今的洪将军正在率领一干将士，殊死奋战——”话未说完，已被宇文臻冷声打断：“朕要你直接说结果。”
　　王丞相神色无异，又继续道：“战事吃紧，恐怕……”
　　“恐怕什么？！”宇文臻喝斥道。
　　王丞相摇了摇头：“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宇文臻不怒反笑，道，“你是说边疆战事我军即将败北，还是说我朝灭亡指日可待！”
　　王丞相一惊，赶紧跪下，道，“微臣该死，皇上息怒！”
　　王丞相身后的大臣也一同跪了十之七八，齐声道：“皇上息怒！”
　　宇文臻兀自不理他们，转眼看向一旁角落里的秋池，道：“秋将军，你有何高见？”
　　秋池听到皇上指名问自己，不禁微微一惊，众人也是一怔，心想这秋池不过是得蒙祖上荫德，先皇念在秋老将军战死沙场，才让他世袭了父亲的职位。
　　王丞相心下里想道，这秋池在朝中一直默默无闻，众臣皆是心知肚明，秋家与林家世代交好，这秋池，也必将是林丞相一派的人，只可惜秋家自秋老将军之后已经没落，否则秋家，林家，王家三足鼎立，而秋家和林家又是同盟，那么我王氏一族……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时，秋池的声音响起：“回皇上，家父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终未灭掉蛮夷，臣愿继承家父遗愿，主动请缨，前往边疆，助洪将军一臂之力。”一话既出，字字掷地有声，听得朝堂上一片混乱，王丞相首先发话：“哼！无稽之谈！洪将军自是不可抵挡敌军，怎能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只会依仗自己父亲英明的混小子来顶替？！”一话既出，朝堂上更加嘈杂，不少人幸灾乐祸地望着秋池，想看看他的反应。
　　宇文臻皱了皱眉头，这时，底下的另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反唇相讥，道，“王丞相可曾听说过一句古话，叫‘有志不在年高’？年轻人志气凌云自是可嘉，我看这秋将军也是人中龙凤，颇有其父的风采，莫非只得到了王丞相的年纪，才认得清是非对错？那可是土埋半截子的昏庸啦！”语毕，几个大臣早已忍不住，“扑哧”一笑，却又赶紧忍住，抬眼偷偷瞧了瞧四周。秋池自己听得也是忍俊不禁。王相狠狠瞪了那个大臣一眼，摔了一下袖子，并未答话。
　　宇文臻懒懒地挥挥手，示意群臣肃静，道，“那此时便先搁置，待到东祭泰山回来之后，再做议论。”看了看群臣，又道：“可还有其他事要奏？有事即奏，无事退朝。”
　　一旁的金恩禄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拜，齐呼万岁。

　　“纤儿拜见爹爹。”林相府中，林相和秋池正在议事，林纤突然进来，盈盈拜倒。
　　“什么事？”林相有些诧异，林纤自小便极少主动来找自己，自己也是从未给这个女儿多少关怀，如今不知何事，却主动来找自己。
　　“回爹爹，女儿今日一早起来做了些桃花糕，来孝敬爹爹，请爹爹品尝。”
　　“哦？”林相看着林纤身后的杏儿，杏儿手中端着一盘糕点，看起来甚是精致。
　　林纤主动端起杏儿手中的盘子，缓步到林相身前，低头垂眸，道，“女儿不才，请爹爹品尝。”
　　林相用手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入口即化，甘甜香醇，回味无穷，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你再拿去给池儿尝尝。”
　　林纤点头道：“是。”又缓缓走到秋池面前，道，“请秋将军品尝。”
　　秋池一怔，听出了她语言里刻意而为之的冷淡与疏远，却是不知为何，只得拿起了一块，放入口中，连连称赞道，“嗯，纤儿妹妹果然是心灵手巧。”
　　林纤却是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冷声道：“秋将军谬赞了。”说罢走到林相身旁，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对林相又是一行礼，道，“爹爹若无其他事，女儿便先退下了。”
　　林相点了点头，林纤理也不理秋池，便俯身告退。
　　出了书房的门后，杏儿忍不住道：“小姐，你为何要这样？”
　　林纤微微抿嘴，道，“我不过是为了给爹爹尽孝罢了，特意制了些糕点，谁知他也在此，又是爹爹吩咐，才让他也尝了些。”
　　杏儿听得有些好笑：“依我看啊，小姐是为了让秋将军尝尝糕点，又得知老爷与秋将军在书房议事，才特意亲自送到书房的。只是小姐为何对秋将军神色如此冷淡？”
　　林纤一声冷哼：“谁对他冷淡了？是他自己，和什么‘清宁’‘浊宁’的聊的不甚言欢，哪里注意的到我？”
　　杏儿睁大眼睛：“小姐可是吃醋了？”
　　“吃醋？谁吃他的醋了！”林纤一跺脚。
　　杏儿笑道：“小姐，我明白了，你是很想见到秋将军，但是又害怕在私下里见到他会很尴尬，所以才挑了一个这样的时候，对不对？可是小姐，你为什么不想见到秋将军啊？”
　　林纤扁了扁嘴，有些委屈：“我那日看见他和清宁坐在荷花池畔，有说有笑，我……我……我们虽然结拜成了兄妹四人，可我只当清宁是我的妹妹，但却从未把他当成我的哥哥呀！”说到这里，已是面红耳赤，泫然欲泣，“每次一看到他，我就紧张，就害怕，可是却还是很想见到他……我……我不知他是否得知我的心意，我们两家有婚约，如今姐姐已经贵为国母，只剩我……他又把我当做什么了？”说到这里，已是哽咽了。
　　杏儿见惹了小姐如此伤心，赶紧劝道：“小姐，秋将军也未必视你为妹妹啊。”
　　林纤声音更低：“可是他和清宁聊天的神态，却是和我在一起时全然不同的……我……我怕……”
　　杏儿问道：“小姐怕什么？”
　　“我怕总有一天，秋池哥哥会带她骑‘百合’，会带她去竹林，会带她走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林纤下意识地想掏出手帕拭泪，却无意中拽出了一个贴身藏着的方帕——是秋池的，心里的滋味不禁更加难受。
　　“不会的。”一个声音略带嘶哑。
　　林纤一惊，手中的方帕掉在了地上。
　　一只手替她拾起了方帕，塞到她手里，紧接着双臂环住了她，林纤不敢睁开眼睛，只嗅得一阵桃花清香。
　　“纤儿，永远没有人会骑你的‘百合’，更永远没有人会和我一起去我们的竹林，永远都没有。”说罢，吻住了一滴挂在林纤睫毛上的眼泪。
　　林纤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秋池的目光，熟悉，却又陌生。突然傻傻地问了一句：“那若是我死了呢？”
　　秋池一怔，随即拥她更紧，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那我便永世不入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