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2、拒婚

　　烛影摇红。
　　李祖娥坐在洞房里等着高洋谢客之后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洞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她的耳边就听到了一声黏糊糊地声音：“夫人，你等急了吧？”
　　她的腰被这人紧紧地抱住，入鼻的是浓郁的男子气息。
　　“放开我！”李祖娥颤抖着声音叱道。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容貌，如鬼魅一般。他的双手一握，如一双铁钳，抱她抱得更紧了。他笑嘻嘻地说道：“你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夫人，夫君不但要抱你，还要上你呢？”
　　他的用语如此粗俗。
　　“你……”李祖娥忍不住一声尖叫，因为她现在终于看清楚高洋的容貌了，他形容猥琐，身材矮小，简直……简直像个癞蛤蟆。
　　李祖娥一下子惊醒，汗流浃背。
　　外面月亮高悬，静静地散发着柔柔的光辉。它像一只孤独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世间的无奈之事。
　　原来是个梦，幸好是个梦。
　　但是，高洋真的会是那么丑的人吗？如癞蛤蟆一般，李祖娥想想就觉得恶心，以至于吃饭的时候都禁不住呕吐。
　　离去邺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李祖娥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痛苦的哭泣。她不敢闭眼，她害怕在闭眼的时候，高洋那一副丑陋的模样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梦里，有时候，她也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在铜镜中怔怔看着自己的容貌，她开始想象着未来的夫君会丑成什么模样，然后，她环绕着臂膀，又开始无助地哭泣。
　　她真的就这么嫁过去了吗？嫁给一个傻子，嫁给一个丑八怪！她心不甘，情不愿。她有时候也想，或许是她多虑了，高洋大概可能也许并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丑陋。可是，被人都这么说，高洋不禁相貌丑陋，而且还是个傻子。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哭泣。
　　“二小姐？”流萤怜悯地看着她。
　　李祖娥连忙擦干净了眼泪。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李祖娥看着庭院里箱箱柜柜，尽力保持着微笑。
　　“是啊！”流萤有些兴奋，“老爷和夫人很看重二小姐的这一门亲事。”
　　“流萤？”
　　“嗯？”
　　“流萤！”李祖娥叹了一口气，“你会随我一起去邺城吗？”
　　“当然了。”流萤认真地点点头，“老爷和夫人不愿意二小姐孤身前往，流萤从小和二小姐一起长大，这府中没有比流萤更了解二小姐的饮食习惯了。”
　　“流萤……”李祖娥轻叹，紧紧地拥住了她。
　　“就算是老爷夫人不让我跟着，我也会跟去的，我不会让二小姐一个人的。”
　　“现在只有你是对我最好了。”
　　“二小姐快别这么说。”
　　李祖娥“哼”了一声，恹恹欲睡地转过身去。她准备回房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她走在那一道长廊的时候，她倏地转身要往外跑，她拔足奋力奔跑，绕过一摞摞的嫁妆，跑向太守府的大门。
　　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能嫁给那个傻子！
　　她不能嫁给那个丑八怪！
　　纵然他父亲权高位重，让她嫁给高洋，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庭院里已是鸡飞狗跳。
　　“啊呀！”她一头撞到了李希宗的身上，他一脸的疲倦。
　　“阿娥！”李希宗看着她，回头吩咐部下，“把大门关紧了。”
　　“爹！放我出去！”
　　李希宗不想看见她，他害怕看见梨花带雨的女儿，害怕听到她的苦苦哀求，就一下子心软了，不让她出嫁，如果这样做的话，他想不出高欢会怎样处置他们这些赵郡李氏。
　　“爹，放我出去……”李祖娥站定，眼泪汪汪，像湖上起得一层薄雾。她蓦然跪下，祈求道：“爹，我不要嫁给太原公，我不要嫁给高洋，我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
　　李希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夫人扶起女儿，脸上露出一种责备的神情，说道：“流萤，你二小姐不会是……”
　　流萤不解。
　　李祖娥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母亲欲言又止的意思，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妈，你不要乱猜，我只是……只是……”
　　她脸皮薄，已经“唰”的一下红了。
　　流萤这下总算明白夫人什么意思了，也道：“流萤成天跟着二小姐，她遇见什么人，碰见了什么事，流萤都会知道的，二小姐是个恪守本分的淑女，绝不会像大小姐……”
　　刘夫人瞪了她一眼，流萤立马住口了，只沉吟了片刻，说道：“没有就好，阿娥，把你嫁给高洋，确实是委屈了你了。”
　　李祖娥只顾着哭，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流萤谈话之间的微妙。她搂着李夫人的腰，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哭道：“父亲贵为中外府长史，深受渤海王器重，难道……难懂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李夫人为她抹去泪水，温声道：“你父亲能有什么法子，这是渤海王的意思，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妈……父亲不爱女儿，不心疼女儿，你们就那么忍心看着女儿嫁给一个傻子！”李祖娥凄然大哭，她有这么美，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的。
　　一个美人嫁给了一个丑八怪，意难平！
　　李夫人只有无奈地道：“阿娥……阿娥……”
　　李祖娥又哭道：“爹，我们是赵郡李氏，是李牧将军的后人，他们高家……他们高家不过是一群出身庶族的寒门，怎么……配得上女儿？”
　　“住嘴！”李希宗扳过来李祖娥的身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郑重地告诉她，“你是我们赵郡李氏的女儿，出身高贵，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淑女。但是，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又是很脆弱的。我们这些氏族在任何一个掌权者的眼中，都只是一个高贵的象征，他们如有不满尽可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将我们捏死，你明白吗？”
　　忽听外面脚步纷杂，已有人禀告道：“丞相府的车已经到了。”
　　李希宗摆摆手，像过了半生一般，说道：“请使者先去厅堂里用餐。”
　　然后，他回过头，继续道：“哪有爹不心疼女儿的？阿娥，爹最是爱你了，你如若想要李家的半个家产，爹也愿意双手奉上，供你挥霍。”他望着她，语重心长，“记住，你是我们赵郡李氏的血脉，是高贵而美貌，且富有涵养的女子，赵郡李氏的李祖娥，你嫁的是渤海王高欢的次子太原公高洋，你应该感到骄傲。”
　　李希宗的话如利剑，把她的心绞成了碎片。
　　良久良久。
　　李祖娥默默地点点头：“行，我嫁！”说完了这一句话，她的脸上已有两行新的泪水流下，滚烫，似乎能灼伤到了皮肤。
　　她转身。
　　李夫人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祖娥的泪水已经擦干，明眸皓齿，仿佛阳光下的一幅画。她微微一笑：“我去沐浴，去打扮，今天是我李祖娥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我要成为今天最美丽的新娘子。”
　　她已经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