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15、简兮

　　未曾想到，高洋竟懦弱至此。
　　李祖娥恨得咬牙切齿。
　　“他到底当不当我是他的妻子？”
　　“他曾经叫我妹妹，我也曾因为他脸红。”
　　“既然嫁给他了，我就是他的妻子了。”
　　“高澄调戏我，他也不说一句话。”
　　“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一个‘不’字就可以了，我一定会听他的话，不去赏什么灯。赏不赏灯有什么重要呢？天知道，我多讨厌站在高澄的面前。”
　　“为什么这么对我？”
　　“看看那些美丽的首饰，看看那些华丽的衣物……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或者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我，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李祖娥忍不住一阵的心酸。
　　流萤看到李祖娥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着急。她说道：“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会是怎样的？”李祖娥眉头紧锁。
　　流萤继续道：“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怎样？你快说！”
　　流萤吞吞吐吐地道：“太原公也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他觉得自己站在高澄的面前有点自惭形秽……他以为……你喜欢去观灯，他……想让你高兴，所以就只好……只好没有拒绝。”
　　李祖娥听了这话，才渐渐有点转忧为喜。
　　她放下手中的花黄，轻轻吐出一口气，叹道：“他怎么能这么想？”
　　流萤问道：“那你还去赴约么？”
　　李祖娥沉思了一会儿，展颜一笑：“去，为什么不去？”
　　流萤劝道：“高澄那么可怕，是一个危险的人，我怕他会对你不轨，你不怕吗？”
　　“怕！我每次看到他，都很惊惧。”李祖娥恳切地道。
　　“那为什么？”
　　“怕也要去。”李祖娥缓缓地道，“我不但要去，还要在去赴约之前的几天，做一些事情。”
　　“什么？”
　　李祖娥点点头，夕阳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红红的晕。她捂着胸口，喘着细细地气息，说道：“流萤，我决定冒一次险。”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李祖娥，就像变了一个人。
　　整个人都变了。
　　她变得很快乐，越来越快乐。
　　几乎每天。
　　她开始喜欢妆扮。
　　她走进屋子里来，轻盈地像一片云彩。她映着铜镜，照着自己美丽的清影，然后涂上最美的胭脂，挽上最娇的发髻，描好最时兴的眉毛。她穿着一袭最华丽的衣裳，肩上的披帛在迎风而舞，步摇返照着阳光，与她红红的嘴唇相映成趣。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小的歌。
　　她小小声地道：“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她用清脆的声音唱着，唱的时候，见到高洋看过来了，她还朝他抿嘴一笑，一笑的时候，就像一朵花在盛开。
　　“二嫂，你在唱什么呀？”高湛手里提着一只胡琵琶进来了。
　　“这是《诗经·邶风》里一篇叫做《简兮》的歌。”李祖娥飞快地瞥了高洋一眼，这太原公在吸着鼻涕。
　　“是什么意思？”
　　李祖娥继续道：“它讲的是一个男子在卫国宫廷之中舞蹈的故事，那个男子，他身材挺拔，姿容英美，舞姿更是令人心醉神迷，有观赏的女子便对他思念不已，叹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真有这样的人么？”高孝瑜忍不住问。
　　“有这样的诗，自然会有这样的人。”李祖娥眨了眨眼睛。
　　“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祖娥神秘兮兮地一笑，飞快地看了高洋一眼，又轻快地哼起了歌，“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她唱的是谁？她唱的是不是高澄？
　　晚上的时候，她又燃起了一盏小小的灯。
　　她对着小小的铜镜，伸出小小的素手散开长长的头发，钗环步摇全部拆下，任如缎的青丝直垂到腰间。
　　丝发披在她的两肩，像为她披上了一件衣服。
　　她掂起一把小小的玉梳，将头发全聚拢在胸前，垂着头，温柔地、细细地梳头。
　　流萤问她：“夫人为什么这么高兴？也爱妆扮了。”
　　李祖娥害羞地回答：“出去见人，总不能邋里邋遢的吧！”她脱下绣着花的衣裳，换上素白的罗衫，笑着问高洋：“太原公，妾去观灯那日，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
　　她这样问。
　　她似乎是故意这样问的。
　　这使高洋呆呆傻傻的面容稍微有一些动容，但只是一点动容而已。他也笑着回答：“阿娥，我觉得那件水色的比较好看。”
　　李祖娥眼睛里盛满了忿忿，嘴角仍挂着微笑，问道：“可是我喜欢这件素白的呀，是大哥喜欢水色的吗？”
　　高洋吸了吸鼻涕，低着头：“你喜欢就好。”
　　哼！呆瓜！
　　她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声冷哼。
　　然而，李祖娥马上酡红着脸，点点头：“好吧，我就穿那件水色的罗裙。”
　　“你……”
　　“你想说什么？”见高洋要说话，他会不会……李祖娥的脸上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没什么……”高洋欲言又止。
　　李祖娥忿忿，一口气吹熄了灯火。
　　她在黑暗中，叹气道：“真希望花灯节那天快点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