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SUNNY•林

1、错失

　　叶梓欣失恋了。
　　不是辛苦纠缠的恋爱，失去的时候却也疼，她跷了班，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闲逛。
　　江南打电话给她：“梓欣，梓欣！”他总是习惯连叫两次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斗志高昂。“我跟老同学在钱柜K歌呢，佳琪，志明他们都在，你快过来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时机不对。
　　仍然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都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她穿着浅绿色的小短裙，代表新生上台发言，忽然听见下面同学惊呼一片，回过头就看见江南漂亮的脸从人群中闪现出来，故作好心地指着她叫道：“同学，你屁股流血了！”
　　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深仇大恨。
　　再然后，是漫长的十年时光。仿佛冤魂不散，这个讨厌的男生竟然一路跟她同校又同班。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不管她如何恶言相向，拳脚相加，他还是会随时随地就从她身边冒出头来，恬不知耻地叫道：“梓欣，梓欣！”
　　居然也就这样变成朋友。

　　打的到钱柜后，见到一堆认识，不认识的人热闹地挤在一起，喝酒摇筛子玩得不亦乐乎。被围在中间的江南一见到她，立刻撇下身边的漂亮美眉，讨好地把话筒递过来，“梓欣，梓欣，快来，我都帮你点好了。”
　　是王菲的《流年》，凄美悲凉的句子，配上空灵的曲调，竟也十分符合她当下的心境。她唱得投入：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
　　“喂，干嘛，想做苦情歌后啊，今天晚上唱得这么投入！” 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江南打趣道。
　　她闷闷的：“歌是你点的，我就这么唱，又怎样！”
　　江南瞧着气氛不对，只好小心地陪笑脸：“是我不对，下次一定点《欢乐颂》让您唱。”
　　“屁！”她向来对他不假辞色，何况戳到了她的痛处：“凭什么你让我唱就唱，不唱就不唱啊！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喜欢听开心的歌，让你那堆莺莺燕燕唱给你听啊，反正只要你江大公子一句话，多的是人愿意投怀送抱。你们这群臭男人都一样!”梓欣开始口不择言，一心只想找只出气桶撒气。
　　江南皱了皱眉头：“……你跟夏行远怎么了？吵架了？”
　　“……”她不回答。
　　“快说！”他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气跟她说话，虽然平时高高在上，对着旁人，这是他惯用的。
　　“我们分手了。他把我甩了。他看上别的女人，然后把我甩了，可以吗！”叶梓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其实真的没有很难过的，只是，眼泪就那样刷刷地落下来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尴尬或者别的原因，梓欣尽量避着能见到江南的机会。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机会，他堂堂一个大集团少东，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时常顾及到学生时代的损友。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接到夏行远的电话。
　　“梓欣，能谈谈么？”他的口气很淡，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无力。
　　叶梓欣诧异：“怎么了？”
　　“我知道现在这样回过头找你很无耻，但你能不能帮我跟江总求求情，让他放我们小公司一条生路？”

　　叶梓欣简直是火冒三丈去找江南的。
　　她怒气冲冲地闯到他的公司时，江南正好开完会，被一群人簇拥着从会议室出来。原本还是冷着脸，一幅严肃难以亲近的样子，却在看到梓欣的那一刻便换上笑容，快步走过来。
　　“稀客啊，你怎么会来公司找我？”他欣喜地把她请进办公室，又叫秘书泡她最喜欢的锡兰红茶进来。
　　“不用了！”梓欣并不领情，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撤走了对行远公司的投资？”
　　他一愣，抚在她肩上的指头有些僵硬。“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南已经恢复正常，笑嘻嘻地离开她身边，退到办公桌前。“自然是因为公司业务需要。”
　　“我不信！”梓欣狠狠地瞪过去。“撤资根本对双方都无好处。”
　　“哦？”他笑起来，一脸无辜。“那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
　　梓欣被反将了一军，一时竟也答不上来，可她还是不肯低头：“收回你的决定！”她说。
　　江南眉头一皱：“不可能。做生意又不是开玩笑，做出的决定怎能说变就变！”
　　“可你是总经理，只要你开口，这点事情根本不是问题。”
　　“那么，凭什么？”江南盯着叶梓欣的眼睛，挑衅似地看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她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是夏行远让你来的？”他的语气骤然冷下来，胸口有点痛。“你是傻子吗？”
　　“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傻子！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屁颠屁颠地跑来帮他求情！”
　　“江南！”梓欣气极了，因为他从来也没有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你不肯帮忙就算了，凭什么说这些话来伤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被人抛弃，就算我是傻子，也与你无关！”
　　“是么，真的与我无关么？那我算什么！我这样爱你算什么！”

　　他总是时机不对。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绝无恶意的嘲笑就让叶梓欣讨厌自己。后来，初中，高中，大学，即使他想尽办法弥补她，讨好她，她还是一副冷脸，像要把他阻隔在千里之外。
　　他看着她谈了很多次恋爱。
　　叶梓欣是那种傻傻的，只懂得付出的女孩子，外表坚强内心却很脆弱，几乎每一次分手都搞得遍体鳞伤。他看着她哭，看着她流尽眼泪然后重蹈覆辙。可谁也不知道他心底里跟着痛了多少次。她该是他的，明明只有他才能保护她，给她幸福，可是为什么，梓欣从来就看不见呢？

　　就这样闹翻了。
　　梓欣消失了两个月，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听说要出国念书，第二天就走。
　　又是聚集了无数人的KTV包房，江南坐在隔她很远的位置上，看她跟一堆老同学喝酒，拥抱，道别。他始终盯着她，盼望着她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可是没有，连一眼都没有，就要分别了。
　　她又唱《流年》。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
　　江南有点醉了，所有的声音，面孔都模糊起来。有谁过来拥抱他，落在他唇边一个轻吻，他也不记得。他只是不懂，他跟她明明狭路相逢，不能幸免，却为何偏偏没有结局。

　　第二天他坚持去送机，偷偷地。
　　看梓欣一个人坐在候机室里，百无聊赖地用脚在地上画圈，江南忽然就记起高中时，自己有次鼓起勇气要表白，约她去看电影。结果他被两个学妹缠得迟到了，远远地跑过去，看她也是那样，一个人靠墙等在电影院门口，无聊地用脚在地上画圈。然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生气，跑掉了。他知道她一直讨厌他。
　　可是。“梓欣。”江南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走过去。“……行远没来送你吗？”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了个如此愚蠢的开头。
　　叶梓欣笑起来：“我都要走了，你还不忘教训我啊。”她竟然没有生气。
　　“我，那天……”他想要解释，明明有一堆话要对她讲，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叶梓欣接过话题，语气轻松。“你一直都是这样小肚鸡肠，我只不过凶了一点嘛，你就要用这么过分的玩笑来戏弄我。”
　　“……是啊，是玩笑。”他欲言又止。
　　“好了，我差不多该登机了，你也走吧。”叶梓欣站起来，手握机票护照，甚至还伸出右手，要跟他握手道别。
　　江南叫她：“梓欣梓欣……”
　　他还有话要跟她说啊。
　　就在这时。
　　“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上猛击一下，她痛地要晕过去。昏迷前，只感觉到江南凑近的脸，他的气味，他的怀抱，他护着她倒在地上，然后看不见天日。

　　半个月以后，叶梓欣从昏迷中醒过来，逃过死劫，带着满身的伤。
　　后来看了新闻。震惊世界的八•一二机场爆炸案，炸弹就放在离他们不足三米远的地方，那场恐怖袭击导致五人死亡，江南是其中一个。
　　叶梓欣没有流泪。她仍然记得他凑近的脸，放大的俊秀的眉眼，还有他护着她的怀抱，那样坚强有力。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她。

　　江南总是这样时机不对。
　　梓欣仍然记得两人第一次单独约出去看电影，他迟到了，害她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画圈等了许久。结果来的时候，他背后竟然还跟着两个漂亮美眉。她一下子就把自己第一次为他烤的小饼干扔掉，生气地跑了。
　　她也看着他谈了很多次恋爱。
　　英俊多金的企业家第二代总是抢手，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却好像总也定不下来。她知道他不是花心，在那看似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最敏感坚持的心，可惜并不属于她。
　　直到那句话。他一改往日对她开玩笑的态度，认真地吼出那句话。他竟然说他爱她。
　　叶梓欣害怕相信。
　　也许，是因为默默地看着他太久了，总是无聊地在地上画着圈子等他，就像一直待在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阳光，却觉得刺眼。只得暂时逃避。
　　可是，这一逃，竟再没有机会了。

　　又等了一个月，叶梓欣终于出院。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没有留疤。只有右手掌处，有一条淡红色的疤痕，如掌纹般，纠缠在那里。
　　这是他留在她生命中的印迹。
　　上帝就爱捉弄人。
　　她没走成，他却走了。终是无缘在一起。
　　只是江南至死也没能知道，她亦如他爱她一般，那样爱着他。

　　叶梓欣一个人去“钱柜”唱歌。
　　王菲的《流年》，是他最喜欢听她唱的歌。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