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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再见阿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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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持桨,用力快划,几个瞬息便近了半里水路,那庄子也从影影绰绰变的清清楚楚了,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萧峰问道:“怎么了?”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萧远山不耐烦道:“你们大理有的东西,别地儿便不许有了吗?”段誉一怔:“也不是说不许有,只是···”“只是个屁,安静点儿解你的手去吧。”萧远山不爽的一拎段誉领子,隔空朝岸上掷去,段誉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尖叫,合身扑进了红白缤纷的茶花从中。萧峰急忙丢开船桨也抢上岸去,把段誉从花丛中提溜出来。段誉还在那里惋惜压坏了几束好花,浑然不见萧远山连连运气才压住了牙酸。
三人一阵打闹之后,各自寻了个僻静之处,眼看四下无人,便在大树后解了手,段誉又特地寻了一条清溪,洗了洗手,又抽出帕子来擦干,瞧得萧远山“啧啧”不耐。好在也未耽搁许久,三人便往小舟停靠处走去。
相偕回入小船,萧远山自在船头半躺着仰脸望天,萧峰和段誉各自提桨划了出来。只是才出了花丛没有几步,只见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萧峰道:“多半是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咱们适才进了人家院子解手,多少有些不敬,需得解释一番才好。”说着便站了起来,段誉也丢开桨同萧峰站在一起,唯独萧远山不以为意,依旧懒洋洋的斜歪着:“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谦卑。”萧峰道:“并不是谦卑,只是礼数有亏,多少先敬着些。”萧远山依旧摆摆手,也不起身,待预再说话,却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哪一个男子胆敢擅到曼陀山庄来?岂不闻任何男子不请自来,均须斩断双腿么?”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就霸道无理的很了。萧远山一听便勃然大怒,便是萧峰也蹙起眉头,何曾见过这般狠毒之人。一时父子俩皆未言语,倒是段誉朗声道:“在下段誉,随我大哥、伯父途经宝庄,并非有意擅闯,谨此谢过。”那女子道:“你姓段?”语音中微带诧异。段誉道:“正是!”那女子恨声道:“好得很!”说罢,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段誉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大理无量山山洞中的玉像。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四十岁不到年纪,洞中玉像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段誉一惊之下,再看那美妇的相貌时,见她比之洞中玉像,眉目口鼻均无这等美艳无伦,年纪固然不同,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
萧峰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只道是认得,便问:“誉儿,你可认识这位夫人?”
不等段誉回话,那女子便向他斜睨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如此无礼,待会先斩去他双足,再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一个婢女躬身应道:“是!”
萧峰登时大怒,这世上怎有如此狠毒之人,要杀人也便罢了,江湖之中,犯了别人忌讳,因此而死并不算什么。真的一刀一剑劈将过来,那也不过如此。可他们只是靠了个岸,也未乱闯,更没有毁坏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便要斩人双足,挖了眼睛,割了舌头,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这罪可受得大了。不过是瞧她一眼,竟至于如此?此人之狠毒,比那少瞧了一眼便要弄的人家破人亡、声名尽毁的毒妇康敏也不差什么。当下暗暗运气,将段誉护在身后。
那夫人自以为三人都已吓傻了,便没有再去理会,径直上了岸后,舱中又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手中各持一条铁炼,从舱中拖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都是双手给反绑了,垂头丧气。一人面目清秀,似是富贵子弟,另一个段誉竟然认得,是无量剑派中一名弟子,记得他名字叫作唐光雄。段誉大奇:“此人本来在大理啊,怎地给人擒到了江南来?”经他一说,萧峰也想起当日在剑湖宫中层见过这个无量派东宗弟子。再往后,跟着一条小船也靠岸了,船上却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女,一穿浅碧衣衫,一穿浅红衣衫,俯首低眉,神态极是恭敬。萧峰一见便低呼出声:“阿朱。”
那小船上站着的红衣女子正是阿朱,盈盈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如前世二人初见之时一般。只是她此时神态紧张,身子随舟逐波轻轻摇晃着,也不知道是站不稳呢,还是过于害怕。一想那中年美妇的狠毒,多半是怕。当下,萧峰只当此女是慕容夫人,要惩戒阿朱阿碧两个,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狠毒的手段,当即心下大怒,一手携了段誉,身子轻轻一纵,便落到阿朱阿碧两人的小舟上,低头关切道:“阿朱,你怎地在这里?可还记得我?”
萧远山见儿子如此关心一个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趣,手往舱底一拍,就那么平平的掠过水面躺到了别人船上,阿朱阿碧被他一吓,都不禁后退一大步,口中更是惊诧连连。岸上那夫人见了萧远山的功夫,大惊失色之下,更为不忿这三人视她为无物,心头恼的只恨不能将他们都斩成十七八块埋在山茶花下面。
阿朱当然还记得萧峰,这人先说要替她寻父母,没个下落不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家公子为敌,让慕容家颜面大失,她会不记得才怪呢。只是眼下,可不是她能发泄娇嗔的当儿了。阿朱头微微抬起,看见萧峰眼中的关切,心思急转——她和阿碧两人本是为公子爷传书才来到这曼陀山庄的,既见了王姑娘,说明情况又拿到了回信,当然第一时间就走了。不为别的,这家的主子王夫人不止脾气古怪,不许陌生男人上门。就连慕容复这个外甥她也不待见的很,更别提他身边两个得力的丫头了。她时常在自己家中大发脾气,命令身边的婢女——‘那两个小丫头若是再偷来这里,就给她们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似玉的容貌。’阿朱可是知道,这王夫人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如此一来,她们这回被逮个正着,说不得就要靠这位萧大侠脱身了。
这么多的念头,不过一瞬,阿朱就分析出了逃避责罚的法子,当下眼中带泪,盈盈对着萧峰一拜道:“萧大爷,婢子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的。当初您说能替婢子寻了父母亲人,可如今,只怕婢子是见不到了···”
阿朱这一落泪,别人还没怎样,惯来怜香惜玉的段小誉却忍不住了。他早在萧峰喊了阿朱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便是他那父亲在外头留下的妹子,如今见她在这等狠毒夫人手下做事,早已怜惜不已了,不等萧峰说话就挤上前去,大声道:“好妹妹,你别哭,咱爹没忘了你们母女呢,只是···只是,他老人家不好来,我替他接你去见阮···阮阿姨”
阿朱演戏正在兴头上,忽然就冒出一个年轻公子喊她妹妹,又一口一个咱爹的,吓得不轻,本能就扭头去看萧峰。却见萧峰轻轻点头,道:“阿朱,誉儿他确实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你娘名叫阮星竹,当年同你爹生了你,可家教森严,不敢将你带回抚养,无奈只得托付给了旁人。”顿了一顿,又道:“你身上是否有一金锁片,上面写着‘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这十二个字?肩头又有一个‘段’字刺青,那便是证明了。你爹爹姓段,你娘名字中有个星字,这是她留给你的凭据,也是盼着日后能再相见。”
阿朱听了这话,见萧峰连自己贴身的秘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便再无不信之理了。原本她双目含泪不过是在做戏,意图得萧峰怜惜,能救她和阿碧一把。这回,可是真的泪如雨下了,呜咽哭道:“萧大爷,到底我娘在哪里,我爹又在哪里?他二老可好?他们真的在寻我,真的要我回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段誉见妹子哭的可怜,忙不迭的递帕子,又安慰,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这边正说的热闹,却哪里知道,岸上的王夫人是万万听不得姓段的男子的,这火气,可是愈发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