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勿忘》轩辕凌天

1、第 1 章

　　灌江口。

　　一男子身长玉立，站在这块土地上最高的山峰之巅，双手负后，俯视着下方的香火鼎盛，人烟渺渺，一贯无情的眸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冷冽的嘲讽。

　　从那个地方出来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守在这里，寸步未曾离开。

　　他看着那张染满了那人鲜血的新天条冉冉飞上青天；看着那个小英雄救出母亲，然后一下子从喜悦的天堂坠入绝望的地狱；看着真君观从人烟稀少变得香火鼎盛；看着……

　　为什么人类总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你们不都是想要他死吗，如今你们如愿以偿了，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你们又为何跑到这里来徒劳的哭泣呢？难道这就是人类常说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想到这儿，男子冷冷笑了，微微闭上眼睛，旋即静静转身离开。

　　半个月，够了。

　　这半个月，他看的够多了。

　　不需要旁人再多说什么，他已经了解到了足够多的。

　　终究，你的心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冷硬无情。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当初和我所说时的决绝，那么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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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脚下。

　　山依旧，水依然，世间但闻物是人非，却不曾有过人是物非，只因世上，最善变的乃是人心。世间，可曾有不变的永恒誓言？

　　看着这片山水，男子的眼中不觉漫上一抹伤感，闭了下眼，随即睁开，风拂过，他的人已不见。

　　这处是昆仑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山谷，杳无人迹，甚至连鸟兽也不曾留下痕迹。所有的景色都是最初的模样，但此时，一座墓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却丝毫不显突兀，更没有破坏周围的景色一丝一毫，仿佛这座墓一直在这里，仿佛……它就应该在这里。

　　是的，它本就该属于这里。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那个男子从山谷口一步步踱进来，来到墓前停下。

　　这是他的墓。

　　是他，为自己平生仅有的敌人与朋友立的墓。

　　墓中没有尸体，甚至连衣冠已无，因为半个月前，那人就已身死神陨，灰飞烟灭。

　　静静地站在墓前，静静地凝视着那座没有刻一字的墓碑，男子专注的眼神，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座墓碑，不是一个空坟，而是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男子忽然轻叹了一声，然后就那样在墓前坐了下来。半倚着墓碑，摊开的右手中无声地出现了一壶酒，头也不回，他将酒壶往身后一递：“我敬你！”就好像，多年前两人打得累了，坐在一起喝酒时一样。

　　敬过之后，他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他像是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沁出来了。

　　半晌，声止，他往后一靠，微红的眼瞪着天空，喃喃道：“你食言了……我这一生，只被人骗倒过两次，却都是栽在你手里……你答应过，要请我喝酒，打他个天翻地覆，喝他个一醉方休……一千年，一千年啊……哼哼！”

　　他狠狠地又灌了一大口酒，眼睛半睁，醉眼朦胧中过往扑面而来，似乎，就发生在昨日。

　　彼时的他，千年未曾一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却不曾想，踏临三界的第一战，就遭受了失败。第一次失败……虽然事实上是平手，但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和人打成平手已经是一种耻辱。但也因为那人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没败在他手下的人，他在气恼之余，也升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至今，他仍记得那人桀骜不驯的模样，更记得他掷地有声的铮铮铁语。

　　两人交手数次，却都是以平手收场。其实他们两个心中都清楚，不是分不出胜负高低，实在是不能一分高下。若要分出个高低上下，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直到那一天……

　　最后一次，以他被封印了丢回镜界告终。

　　那是那人第一次向他低头，道了对不起。“等这件事完了之后，不用你来，我也一定会杀去镜界找你。届时，定要和你打个酣畅淋漓，喝个一醉方休。”

　　他信了，因为清楚那人的性子，知道他定不会说谎。更因为，那人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敌人和朋友。只有他，配做他的敌人，也只有他，够资格做他的朋友。可到了，他却被他狠狠耍了，期盼了一千年的酣畅战斗，在得知他的死讯的一瞬，泯灭。

　　“你不是说你在乎自己身边的人么，你不是说任天下全毁也和你无关吗？你骗倒了我，骗倒了你自己，也骗倒了你身边所有的人，更骗倒了这个天下与苍生，可最终……你的心还是软的……”

　　“呵呵，一死以得解脱，耳清静了，眼干净了，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与你无关了……你扔的可是真干净啊……但你教我再到何处去寻找你这样一个与我不相上下的敌人……又到何处再去找一个你这么一个合胃口的朋友呢……”

　　絮絮的，梦呓般的呢喃愈渐低迷，到最后终是化为一声深沉的叹息。

　　“杨戬……”

　　“你死了，我很难过。”

　　杨戬，你死了，我很难过。真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