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决》轩辕凌天

3、灌江口前重逢时，故人相见不相识

　　“哪吒大哥……”沉香深吸口气，“去把所有人都叫来吧。”一百年了，也是时候公开真相了。与其等他们发现后伤心欲绝，倒不如由他揭开。哪吒洞悉他的想法，默默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惊疑不定的三圣母等人。

　　小玉见这阵势，仿佛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拉住沉香的手，有些担忧道：“沉香……”沉香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沉香，这么急着把大家喊来，是不是……真君的伤有了起色？”龙八的话一出，三圣母和梅山兄弟都眼巴巴地瞅向沉香，期待他能说出一个好消息。

　　沉香揉揉额角，看了一眼哪吒，斟酌道：“谛听复活了。这是我刚从哪吒大哥那得来的消息。至于具体的，还有哪吒大哥你来说吧。”哪吒接过话头，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沉香看着众人或惊或疑的神色，叹了一声：“我知道大家这些年来都已起了疑心，只不过放纵自己逃避。如今，有些事也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其实……”一句话再说不下去，沉香深深呼吸，取下眼罩，映出水镜，挥手布下结界，“我隐瞒了一百年的真相就由它来告诉大家吧。”或许会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真相而崩溃，但这些都不足那人所受痛苦的万分之一。如果这些注定要由一人揭开，就让他沉香来背负吧。

　　镜中的景色已开始缓缓流转……瞬间，千年……

　　泪已干，血已尽，心，已死……

　　水镜早已被沉香收回，众人却犹沉浸在镜中的一切无法自拔。小玉偎在沉香怀里，已哭得昏死过去。三圣母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就连龙八此时也没了言语，低垂着头，不言不动。至于梅山兄弟和哪吒，身上尽是交错的伤痕——仿佛如此便能分担那个人的伤痛，令他的痛苦能够稍稍减轻。

　　沉香轻轻放下小玉，转身进入竹屋，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掌心一物金光灿灿，正是那片金锁。

　　三圣母呆滞的目光转了转，落在沉香手上，半晌，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如铃的笑声在此时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和阴森。三圣母跌跌撞撞的走向沉香，一把夺过金锁，就那样痴痴地看着，看着，纤手一遍遍地抚着金锁，口中喃喃道：“二哥……二哥……你一定很寂寞对不对……你生莲儿的气了么……莲儿，去找你好不好……莲儿去陪你……你一定要等莲儿哦……莲儿，这就去找你了……”

　　“娘～”沉香大惊失色，劈手夺过突然出现在三圣母手上的金钗，“娘，你冷静些！你冷静些！！”“把金钗还我！把二哥还我！二哥生气了，不理我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谁也不许拦我！谁也不能抢走我的二哥！！”三圣母疯了一般抢夺沉香手里的金钗，神态疯狂，哪儿还有平日的温柔优雅，端庄娴静？“娘！”沉香心中大痛，捏着三圣母的肩前后摇晃，“您别这样！舅舅没事，舅舅还在！舅舅还在！！”

　　听到这四个字，三圣母总算安静下来了，她缓缓转头，紧紧盯着沉香，“你说什么？”其他人也像突然又活过来一样，有了些许生气，目光同时锁在沉香身上。“沉香，二爷真的……真的……，可是……”梅山老三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利落。

　　沉香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已恢复一贯的冷然，“我仔细想过了。虽然那个龙神并未直说，但我敢肯定他说的就是舅舅。只有舅舅，才会让龙神出手救回谛听，也只有舅舅回来，四姨母才有可能离开血湖，重返东海。”

　　顿了顿，我们可不可以假设一下，女娲娘娘当年因为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封印了龙神。直到封神之战后，古神们即将离开三界，女娲娘娘要求龙神救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舅舅。龙神因此留在了三界。如今他选择离开，想必是女娲娘娘所托之事已经完成。古神的手段不是
　　们能够了解的。我有理由相信，是龙神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瞒过了死物，救下了舅舅。

　　如此，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众人皆是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纵然杨戬还在人世，他们又有何面目去见他？补偿么？看完了全部真相，谁又敢厚颜提补偿二字？！他们害得他身死神灭，魂飞魄散，无论杨戬介不介意，记不记得，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一如水镜中的过往，是永远抹不去的！他们欠他的，穷尽他们一生，亦补偿不了！

　　这样的他们，又有何资格去寻他，获得他的原谅？！不，他不会怪他们，又何来原谅。但他们，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沉香，我们去找舅舅好不好？”醒转过来的小玉拉着沉香的衣襟，眼中噙着泪。那样的沉痛，纵使经历过，再一次目睹时，依然痛彻了肺腑。

　　“舅舅不会回天上神殿，更不会来华山，唯一可能先去的，就是灌江口。”无论如何，他也想再见一次舅舅。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小玉，我们去找舅舅。”距离封神台那天已过百年，龙神选在今天出现绝非偶然，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到今天方救回舅舅，二就是舅舅的伤已痊愈，他可以放心的离开三界。沉香宁愿选择相信后者。

　　眼见沉香拉着小玉和三圣母驾云离开，余下诸人对视一眼，犹豫半晌，终是驾云追了上去。

　　一行人到达灌江口的时候正赶上盛大的灯会。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镇上人潮如涌。沉香等人因为不知道杨戬愿不愿意再见到他们这群伤他至深的人，因此不约而同地变幻了样貌。此刻混在人群中，看着周围人们脸上由衷的笑容，远处载歌载舞的人，饶是他们满腹心事，也不由得兴起了几分好奇。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何他们不知道？

　　龙八自告奋勇去打探，得来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些凡人之所以如此，竟是为了曾保佑他们祖辈的显圣真君庆生！众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清楚得很——今天哪里是杨戬的生辰，分明是三圣母的生日！但，这重要吗？日子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这份心意！杨戬只不过守护了灌江口千载，尽的是应尽的职责，保佑的还是这些人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先人，并未直接施加恩惠给这些人。然而过了千年，这些百姓犹感恩戴德，每年为杨戬庆生。而他们……杨戬不惜用生命守护的亲朋，又是怎么做的？恩将仇报，讥讽谩骂，落井下石……呵，原来他们竟还不如一群外人！

　　一群人默然无言，默默前行。走了不远，小玉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回望。“小玉，怎么了？”沉香发现小玉没跟上，便又折返回来，关心道。

　　小玉摇了摇头。就在刚才，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飘过，她不会闻错的，那个味道，在真君神殿的日子里，时常缭绕不散。她几乎以为是舅舅回来了，可当她回头去看，但见人海茫茫，哪里有烙在心底的那个人的影子？目光无意识的游戈，忽然凝在不远处的一个人的身上，身形很像，可……小玉自失的摇头，怎么会呢，那个人不会喜欢这种拥挤的环境。“没事，就是有些头晕，我们走吧。”

　　杨戬站在人海中，望着这些百姓，脸上又泛起了那种奇异的笑容。

　　生日……呵，他早忘记过生日的感觉了，甚至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业已忘记。在生日那天，家中巨变，父兄惨死；在生日那天，他与三妹反目成仇，三千年的宠爱抵不过无关人的几句碎语闲言，一朝成怨；同样，在生日那天，他在小玉的记忆上动了手脚，只为让她遗忘不该记的，从此拥有单纯的幸福……

　　生日对别人来说，是快乐，是祝福，于他，却仅有灾难和痛苦。他怎么也想不到，连他本人都遗忘了千多年的生日，竟还有人愿意为他这个罪人庆生！而这些凡人为他庆生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曾保佑灌江口千年！呵，似乎他这一生也并非他想象得那么失败？

　　不过，今天似乎是三妹的生日吧……沉香当上了司法天神，三界前去捧场的神仙定然不少。有娘，有沉香，小玉，有好友，有来贺的仙家，三妹那喜爱热闹的性子，这个生日，应该会很开心吧……

　　“吼——”蓦然一声咆哮响起，声震九霄，地面似乎都因这声咆哮颤了几颤。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停止了庆祝，有些慌乱起来。杨戬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冷哼一声，振衣向声源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