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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命中的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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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命中的意外】
从知道这个通告的那一刻开始,节目主持人皆城总士对于这次工作,内心基本是拒绝的。
理由没别的,单纯地就是觉得这个节目感觉浮夸。
——《通灵大战》。
规则倒是简单,几名参赛选手以随机的顺序先后对某个场景进行通灵,说出各自的看法,精度越高排名越高,最后统计所有场次的结果,优胜者可以独得丰厚的奖金。
尽管内心十分明白这不过是节目的噱头,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对工作采取一视同仁的态度,但本质上是唯物辩证主义的总士,就算不至于反感,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心情微妙。
以总士的性格,他当然是不会轻易坐以待毙。
从知道自己要负责这个节目开始,总士就积极地向上头争取,试图拒绝这个任务。
只可惜,节目策划那边坚持认为:由总士这种风格一板一眼的人来主持这个节目,不仅会产生话题上的碰撞,说不定甚至会为节目带来类似于反差萌的效果。
于是理所当然地,总士被堵了回来,毫无悬念。
幸好,当看到这次比赛的一众参赛选手之后,总士内心的膈应感觉,也才稍微减少了那么的一点。
理由是当中的一名黑发选手。
那个人与总士自己年纪相仿,模样清秀却不失英气,对人的态度感觉有些腼腆,不过礼貌还算周全,看来是相对怕生的乖宝宝一类。
总士不由得多看了一下这个人的资料:这人的姓氏是[真壁],全名[真壁一骑]。
“真壁、一骑……”
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人的名字,总士的眼神不自觉集中到那页资料的个人照上。
以总士素来正直自律到简直禁欲的风评,之所以会在一众选手中一下子就注意到对方,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对方的模样——好吧,其实换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因为对方的模样。
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是因为这个人的感觉,让总士看着莫名的有些眼熟。
不过与此同时,总士也知道所谓既视感的存在,也就是有些人在某些时候,会对某些人和某些场景,有一些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熟悉感,总感觉好像在哪里曾经遇过那样。
因此,对于这点莫名的眼熟感觉,总士并没怎么放到心上。
也因此,不过是流连了五秒,总士的目光就从[真壁一骑]的照片上撇开了。
现在,既然已经接下了工作,总士就会把这个工作做好。
伴随节目开始录制,进入状态后的总士不仅态度端正了起来,心态也逐渐起了变化。
总士发现,这名叫[真壁一骑]的青年虽然平时看着有点腼腆和怕生,但每次……呃、通灵的时候,他都是轻装上阵,而且无论准确度,还是详细度,都会比那些带上一大堆道具的其他参赛者高出一大截,往往还能准确地讲出连当事人都没有预先告知制作组的小细节。
带着半是新奇半是研究的心态,总士暗暗观察对方在陈述“所见所闻”时的表现。
尽管说话期间的神情和语气都是明显呈现出内向的风格,但在内容的陈述方面,始终是朴实的肯定语气,而且逻辑上基本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
这让总士感觉有些好奇: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通灵人”存在?
——如果有的话,可不可以请对方给自己帮个忙呢?
偶尔照镜子注意到自己左眼的伤痕时,总士也会有这种不怎么着边的想法。
然而,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总士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个真壁,好像不太敢正视自己?
尽管节目期间,主持人和参赛者一对一的相处机会几乎没有——镜头前一般还有事件求助人的存在,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一板一眼死脑筋的类型,但哪怕迟钝如总士也体会到了这般感觉,因为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
“那多半是因为总士前辈太严肃了。”
对此,电视台中负责后期剪辑的后辈-西尾里奈这样评判道,听来言之凿凿,仿佛她已经亲自问过对方的想法似的。
不过,既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有意避开自己,总士也不会在非公事场合中,特意去拉近与对方的距离——他虽然在待人接物方面略显笨拙,但还不至于是那种完全不会读空气的人。
扣除这一点后,对于这个真壁……总士的印象,其实还是挺好的。
直至那一场比赛。
那是有关一场蹊跷的雪地命案。
因为线索严重缺失,再加上本身事发的林地偏僻,而且还有着厚厚的积雪,以致于这个案件直到现在依然是悬案的一类。
依照一贯的规则,一众选手被带到现场附近待命,再以随机的序号先后出场。
当到真壁上场的时候,他的表现是发挥得一如既往的稳定,不仅流畅地复述出当时的发展,更大致描述了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细节,例如心思细密,例如独占欲强大,也例如身份是属于十分有实力、让很多势力都需要顾忌的那一类。
只不过,哪怕已经描述到这个份上,可是这一次,他拒绝说出凶手的真正身份。
“为什么不在这里说出来?”作为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总士近乎本能地展开追问。
事实上,从刚才的描述中,总士对这个幕后黑手的真正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头绪。因此,现在的感觉就类似于……答题已经基本完成,但就是没有标准答案来比对那样。
——这可是命案啊!
在总士的内心,有一小个角落传出了这般愤怒的呐喊。
大概是听出了总士这次的语气隐约有点重,那个叫真壁的人顿时双肩一跳,尔后像是拼尽全力才足够鼓起勇气看向总士那样,简单地反问总士一句:“换做你,你敢说么?”
刹那间,愣了眼的总士语塞了。
对呀,在假定这个说法就是真相的前提下,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十分有势力,而且还特意周详地策划了这场凶案,那么掌握了对方真名的自己——哪怕运用的手段匪夷所思,处境无异还是十分危险。
谋求自保,是人之常情。
总士这下算是理解了对方的考量,也终于放弃了进逼的打算,迅速端正好自己的态度,就是……心里还是莫名地,感觉有些窝火。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正义感作祟吧?
在拍摄休息期间,总士给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口水,冷静下来后暗自反省、或者说,嘲笑一下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成熟。
当然,作为主持人,总士当时的反应不仅合理,甚至是优秀,因为这类节目的主持人不仅需要把握整个节目的节奏,同时也要适当地制造矛盾起伏,免得节目的感觉平平无奇。
只是总士心里清楚:当时,自己确实是出于本心来追问对方——差点被自身的一时冲动凌驾理智,这就是总士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的地方。
冷静下来完成自我检讨之际,总士猛然回想起当时,一个几不可察的细节。
就在应付过总士的那句追问后,那个人是暗暗捏紧了自己垂在裤腿边上的拳头,看起来,好像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举动。
与此同时,那双棕色的眼睛目光明亮,眼神闪烁着带有某种决意的坚定。
——总感觉,这个人,不会就此罢休。
这是总士的直觉。
紧接着,总士又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先不说这个人是不是命中了实情……真的会有人,会因为这种跟吓唬别人没多少区别的话而动摇,最后忍不住先一步采取行动?
实际上,总士能注意得到的事情,那也意味着,这事情会有被其他人发现的可能。
就在比赛进行到倒数第三场的时候,习惯于随时把握全场状况的总士很快就发现:那个真壁失踪了,而且是毫无征兆的那种感觉。
毫无理由地联想到雪地的那一场比赛,总士禁不住内心有些紧张。
本着作为主持人的责任心,赶在事件的影响还没扩大之前,趁着休息的那段时间,总士和几名工作人员分头寻找这一位参赛者的踪迹。
尽管不及对电视台地形的烂熟,但好歹总士早就做足功课,对每个比赛场地的环境是了然于胸,于是他飞快地过路,同时集中精神搜索四周。
没多久,隔着转角位置的窗户,眼尖的总士终于找到了目标。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明显地非常不妙。
因为这位目标人士正是被三四个人追逐着,而且追在后头的那群人看起来杀气腾腾的,一点也不像是粉丝之类的角色。
迅速判定了状况,总士并没有鲁莽行动,而是首先观察了一段时间,预测过他们可能的走向,先一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埋伏起来。
那是位于另一处转角位的一个小型杂物隔间。
隔间的设计是内嵌型,一点也不起眼。门板拉合后,这个存在就几乎与墙壁浑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就算拉开了门板,这个昏暗的室内也有一堆杂物作为遮掩,有效地提高成功藏匿的可能。
仔细地听着脚步声,内心默数着时机——当一个迅速而又稳健的脚步靠近,已经妥善藏好自己的总士忽地拉开门伸出手,一手准确地薅住对方手腕拉入自己的藏身之处,另一只手则是以尽可能轻的动作把拉门迅速带上。
一切如计划进行得顺利。
只不过……
当总士把人拉入自己的藏身位置时,只见那个人好像正准备出于本能予以反抗,但一看到是总士,那个人眼瞳一缩,硬生生地刹停自己的动作,变成与总士一同僵持在室内的门前。
借着小气窗的孱弱光照,默默把对方这一连串的反应看在眼里,总士心下一阵疑惑。
——这种抗拒的反应看着不像是厌恶的意思……那是怎么回事?
然而时间容不得总士细想——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总士来不及跟对方废话,为了提高隐蔽的成功率,他以不容拂逆的气势把人拽向自己。由于用力过猛,那个人甚至一个踉跄,直接跌入到总士的怀中。
幸好这一次,大概也意识到情况的危急,那个人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抗。
他只是在总士的怀中瑟瑟发抖,呼吸紧绷,脸色莫名地变得惨白,感觉比起先前被一大群人追赶的时候还要不妙。
就着微弱的光照把这一幕收在眼里,总士全程默不作声,不过还是微微蹙起了眉。
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少女的歌声。
总士稍稍侧耳,仔细地听了一下——那阵歌声隐约,像是自远方而来,感觉却又如同耳边的呢喃。没有唱词,只是一段旋律,轻轻的哼唱听来温柔悠扬。
不知道为什么,总士觉得,自己是知道这首歌的。
Jeder Mensch hat Sorgen (每一个人都有担忧)
Jedes Herz ein Stein(每一颗心都有一段尘封的往事)
Hab doch keine Angst mehr(然而已不再害怕)
Dass muss jetzt nicht mehr sein(现在不必再害怕)*
……
总士不动声息地抬起目光扫了眼四周,没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个隔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是在不经意间收回视线之际,总士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怀中的那个人像是得到了安抚,状况貌似有所好转。
与此同时,由于忽然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属于不速之客们的那阵脚步声抵达后,只能在附近盲目地徘徊,忽远忽近,夹带着时不时压着声音响起的短暂商量。
尽管有那扇门板的遮挡,但以防万一,这两名青年下意识地屏着呼吸蜷到一块,不声不响地,务求让己方的存在更加不容易被发现。
幸好,那些人似乎没发现这个与墙壁几乎浑然一体的杂物隔间。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阵子,在一段含糊的小声交流后,那阵脚步声逐渐远离,最终完全消失。
耐心地又等上一阵子,总士终于稍微拉出一道门缝,小心地往外探看。确认四周没了任何可疑分子,他这才完全拉开门,示意另一个人可以出来了。
至此,他们两个,总算是终于等到了危机过去。
早就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总士不禁关心一句:“你……没事吧?”
只见对方飞快地摇摇头。
然后——“对不起……”
猝然听到这话,总士看着始终垂着眼的对方,眼神不由得有些愣——他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这句道歉,到底是为了什么。
“把皆城先生你也牵涉进来了……”对方继续嗫嚅着说。
总士迅速回过神来,继而摇摇头,“不,说不定那些人并没有发现我,所以……”在应话的同时,总士向对方投以视线,没想到随即怔得剩余的说话内容都堵在喉咙中。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对方正是怯生生地抬眼看着自己,只不过是看了一下就飞快地逃开,之后再偷偷地看回来——仿佛他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能让目光在总士身上暂时停留一小会儿。
刹那间,总士的眼前仿佛晃过了什么,感觉似曾相识,好像……
——不,不对……
总士一把抓住了自己心头那丝掠过的感觉。
——自己是真的曾经见过这个人!
一想到这,总士就忍不住想要叫住对方:“你……”
没想到,总士这才迟疑着开了个话头,那个人立刻慌忙回应:“我在!请问有什么事?!”
见到对方的反应是激烈得当场挺身立正,总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转念一想想到来日方长,于是就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还是没什么了。”
尽管总士的欲言又止是如此的明显,但那个人依旧只是紧缩着自己的肩,仿佛在惧怕总士会猝不及防地兴师问罪。
总士看出来了,心下疑惑的同时,面上却是满满的无奈,“我说你啊……”
总士的话音才刚响起,对方即时迅速地紧紧闭上了眼。
“不要想一些危险的事情啊。”说完这句,总士直接让一个脱力的叹息跟上。
“诶?”对方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继而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应该只是无意识的小动作,看起来感觉十分自然。
见到对方竟然露出这种毫无自觉的表情,总士忍不住端起严肃的神色,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原本的意图:“你是打算等节目完结后,去给之前那个雪地命案做点什么事的,对吧?”
“诶?!”对方完全呆愣了眼。
“你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事情。”总士抱起双臂继续教训,只是语气听来其实不怎么严厉。
“对不起……”终于发现到这一点,对方低下脑袋嗫嚅着说,“我给皆城先生你带来麻烦了……”
注意到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拘谨的程度真的非一般的厉害,而且经常是一惊一乍的样子,总士想了想,忽地转了个话题:“叫我总士就好。”
听到总士的这话,对方倏地一下抬头瞪眼,看上去仿佛脑内已经被总士的这话炸成空白一片。
实际上,总士那边也没有多少富余。
原本,总士这一下的用意,无非是想借着直呼名字来营造一种相对温和的气氛,好让对方能稍微放松些许。
这种小技巧,其实是源于电视台其他前辈的建议——作为在人际关系中属于比较笨拙的类型,总士真心不清楚,自己的做法到底能不能奏效。
只不过,现在既然说话已经开口了,总士也果断抛开原先的顾虑,甚至还有余裕把语气放柔些许,把话重复一遍:“我说,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你也是……”没想到对方撇开目光,小声地说出了这话。
“嗯?”总士不解。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察觉到总士正看着自己这边,这名黑发青年的双肩和眼神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过他还是乖乖地依照总士先前的要求,笨拙地补上——“总、总士……”
看着对方这种表现,总士愣了下,而后恍然,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一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