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双叶）鸿城影》影涯雪

2、第 2 章

　　叶孤城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落入那个湖中，也并不知道落入湖中的后果是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昏迷了过去还是又死了一次。
　　一个死人怎么会昏迷？一个死人又怎么可能再死一次？
　　很显然，这两个答案都是错误的，但他现在的境况确实难以说清。
　　周身传来的暖意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白色的纱帐，他怔了一下，盯着纱帐的目光几乎没有聚焦。忽然曲臂坐了起来，他一手拂开白纱，却又是一愣。
　　他从未到过这个房间，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根本不是幽冥，他竟身在人间！
　　这是不是湖水带给他的梦境？他虽不知紫禁一战已过去了多久，但他绝不怀疑西门吹雪的那一剑只会带来死亡的结果。
　　那种痛楚，就算喝了孟婆汤也忘不了，只是他无怨，无恨，无悔。
　　半晌，叶孤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待目光滑过自己的手时忽地变了一变。那双手指节修长，肤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掌心还有一些薄茧。这样的手，只有剑客，而且是一流的剑客才会拥有。
　　但这绝不会是叶孤城的手。
　　而在他的枕旁还放了一柄剑，剑鞘乌黑，剑身细长，和叶孤城从前见过的一柄剑一模一样。
　　拿着剑盯了一会儿，他起身在房中四下查看了一番，发现了一面铜镜。镜中人乌发垂肩，虽脸色有些苍白但也说不上有多少病态，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眸子，瞳仁与周围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而眸光的清冷逼人更是世间少有。
　　这样的眸光若不属于西门吹雪，那一定属于叶孤城。
　　然而这双眼睛却不属于叶孤城，也不属于西门吹雪。
　　其实西门吹雪的眸色也是这样的乌黑，但叶孤城很清楚，这双眼睛的主人，或者说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叶孤鸿。
　　这是叶孤鸿真实的样子，世上没有几人知道叶孤鸿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叶孤城慢慢回到床边坐下。做了近二十年的白云城主，游走在各种勾心斗角之中，又肩负城中数万性命的安危，他的城府和手段自非其他江湖中人可比，哪怕是算计与西门吹雪的决战，他也能将它做到完美。若不是老天相助，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未必能看穿这场欺骗。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思绪和理智，这是白云城主从未怀疑过的。可眼下的事着实太过奇怪，奇怪到让他一时竟不能思考。若说他起死回生与他坠入湖中有关，那他为何会用叶孤鸿的身体？当时坠入湖中的不只有他，那叶孤鸿又在哪里？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又好像让他找回了自己。叶孤城眼神一寒，不待对方敲门已先握住了手边的剑。
　　但他并没有拔剑。这是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上一次是因为本就是他要引陆小凤来破庙相见，而这一次…叶孤城看着眼前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的红衣少女，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是叶氏嫡脉的最后一人，旁支中除叶孤鸿外也并没有人到过白云城，而这个弟弟在习剑后没多久就执意要学西门吹雪，别说与他来往，就连白云城也没有再回去过。
　　他早已忘记有亲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但对白云城主来说演戏从不是一件难事。何况虽然是演戏，他并不排斥这种温暖。随意地和叶灵聊了几句，他把人打发走了，一面还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幽灵山庄。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而且他知道的事情比时常住在这里的叶孤鸿还多。
　　但这并不是适合叶孤城的地方，同样也不适合现在的叶孤鸿。
　　叶孤城的遗命摆在那里，无论叶孤鸿愿不愿意，他应该去而且必须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拿着乌鞘古剑走出房间，叶孤城心中已然有了计划。离开幽灵山庄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也不担心老刀把子会起疑甚至针对叶孤鸿，毕竟老刀把子落在他手里的把柄都是致命的。致命…叶孤城忽然想起一事，叶孤鸿的死与幽灵山庄是否有关？
　　白色的身影飘飘然地出了幽灵山庄的地界，叶孤城点足停留在树枝上，观望了一会儿才又施展轻功离去。为免人疑心他带走了乌鞘古剑，却没有再易容成西门吹雪的样子。
　　要接任白云城主的叶孤鸿当然不需要西门吹雪的容貌，只需要叶孤城，和叶孤城背后的“天外飞仙”。
　　叶孤城轻轻舒了口气，虽说是藏匿在叶孤鸿的身体里，他的内功和武学造诣都没有遗失。如今他只需尽快返回白云城，稳定局势即可。
　　他虽将白云城托付给了陆小凤，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他既然回来了，那这盘棋就应重新来过。
　　至于真正的叶孤鸿，若是知晓了“叶孤鸿”继任白云城主，应该会来白云城找他吧？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十日后叶孤城终于踏上了飞仙岛的土地。虽然赶路辛苦，倒也还算顺利，如果遇见陆小凤几人不算一个麻烦的话。
　　离开幽灵山庄的第三天，叶孤城正在一家客栈用午膳。虽到了午时，食客却不多，很清静。谁曾想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飞上二楼，很潇洒地坐在叶孤城的临桌，还翘着腿，一面喊着小二上菜。
　　紧跟在后的是一个稍微瘦小些的身影，姿势也很灵活，就坐在青衣人的对面，顺手还拈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
　　看着那两人，叶孤城舀了一勺汤喝下，掩饰着微垂的眼中流光一现。
　　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一个手持乌鞘古剑的白衣人走上二楼，也坐在那一桌。
　　“西门，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今天这顿饭你请客，可不许反悔…”那青衣人便是陆小凤，说话间他还很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两撇修剪精致的胡子。
　　“陆小凤，你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西门，这本来就是你万梅山庄名下的客栈，难道还要我付银子？”陆小凤凑过去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人，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用“小人得志”四个字来形容。
　　陆小凤敢这样说，当然是他笃定西门吹雪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刮了他的胡子，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司空摘星比试轻功了。
　　这是万梅山庄名下的客栈？陆小凤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叶孤城的耳朵。执筷的手顿了顿，他再抬眼时面前已多了一人。
　　虽然二楼只有两桌，但陆小凤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白衣人。只是当他无意中瞥见桌上那柄和西门吹雪的剑一模一样的宝剑时，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了看剑，看了看那个白衣人，转头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着白衣人。
　　他当然知道江湖中有许多剑客都模仿西门吹雪，就连“天外飞仙”叶孤城的弟弟也不例外，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人。
　　叶孤城看了看剑，也看了看陆小凤，没有看西门吹雪。
　　他并不习惯乌鞘古剑，也无心用这柄剑。但这的确是一柄极好的剑，哪怕是仿造，叶孤鸿在铸造它时定然是花了许多心血。对于这样的宝剑，叶孤城并不想毁掉他，所以即便离开了幽灵山庄，他也没有丢下这柄剑。
　　不过是被人看了一眼，陆小凤的心思瞬间已不在剑上。他只看着那双眼睛，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怎么会模仿西门吹雪？
　　直到叶孤城又动了动筷子，发出轻轻的声响，陆小凤才回过神来一般，“在下陆小凤，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叶孤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