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神曰，不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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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云端落下，天际的尽头只剩下一层极浅的橘边。
在崔灵均低沉音色的渲染下，夜幕缓缓降临。
“然后呢然后呢？”
不知何时，听众从颜罗一个变成三个，她看看窗外的离尘子，又看看将头伸进车厢完全按捺不住好奇的白无常道：“咦？你们都没听过这段故事，啊？”
“没有。”
俩人同时摇头。
嘿，这倒稀奇！
颜罗以为就她一个人没听过这段佚事呢。
“后续如何？”她追问道：“那吞，是把凤凰吃了吗？”
崔灵均眸子一垂，正襟危坐道：“吃了，吃得一干二净。”连渣也不剩。
颜罗听得这里，顿觉周遭温度骤降，许是夜深了，不然她怎会感觉到一股寒气沿着脖颈蜿蜒而下直抵脊梁骨，冻得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崔灵均见状，添了一杯新茶给她。
“多谢。”颜罗接过茶，抿了一口，又道：“不如你继续讲？”
崔灵均睨了她一眼，虽仍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眼神里却透着几许揶揄：“陛下不害怕？”
“咳——”她含温了茶水正待咽下，听得这句，险些呛到。抬眉怒视罪魁祸首，却看见他将眸一垂，两手拢进袖子，又正儿八经讲起故事来。
“又过去百年，魔族迎天煞星入世，只在短短数年间便将幅员扩至大荒边境，由于当时四位帝神下凡历练仍未归位，无人加持神魔井的结界，导致有小部分魔族侵入大荒，并以此为据点，辗转流进六界。”
而，那只不幸沦为吞腹中食的凤，当时已臻于化神之境。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吃掉凤凰的吞也因此分得其一半的法力。它不仅幻化出人身，意识也从混沌中开化，变得越发聪明。
若是有人见过吞的外貌，定会啧啧称叹。
那真是一张皎皎如月的脸庞，眉宇开阔，眼眸清湛，如同初生的少年，带着蒙蒙如雾的气息，叫人一望生喜。身段也是挺拔颀长，便是身着破衣，也是清贵高雅，不忍玷污。
若实在要说哪里不足，唯有眉心那点红痣，灼灼其华，显得妖冶了些。
听到这里，颜罗忍不住插了句嘴：“不过是沾光罢了，论好看也是那只凤生得好看。”
崔灵均不置可否。
他继续道：“只可惜皮囊生得再好看，邪祟终究是邪祟。千变万化，不过为一欲字尔。”
吞时常会怀念那只凤凰的滋味。当自己咬破它娇嫩的后颈，甘甜的血液顺着口腔一下滑入喉管，那炽热到灼烫的感觉令它血脉喷张，难以压抑的兴奋。
这便是神的滋味，无上美味。
可是，要杀掉一个神，一个真正的神，要比杀死一只垂死的饕餮，一只虚弱的凤凰，难很多。
好在，机会很快就到了眼前。
夜如同被浇了墨汁一般漆黑，零星几颗星子镶在天边。白日里厮杀过后的战场一片破败景象。枯树、焦土和遍地尸骸，处处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萧条。
层云遮蔽月光，半明半黑间，只见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只是须臾，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腐臭飘散开来。借着稀薄的月光，隐约能够看到吞的一抹轮廓，衣衫褴褛的它伏在尸骸间，正埋头大口咀嚼。忽然，一声凄厉的兽鸣蓦地响起，他猛地抬头，嘴角来不及擦拭的鲜血顺着下颔蜿蜒而下。
神魔两军交战数月间，相继派出了麾下最为精锐的几支部队，战事从激烈厮杀转为漫长的拉锯战，由于战线太长，一时半会可能无法结束。双方便在大荒的东西两端驻扎，白天开打，晚间休战。
而这期间呢，则出了一桩令神魔两军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前去收殓战死士兵的魔族发现，尸体总是残缺不堪，像是被什么野兽用利齿撕咬过般，无奈之下，只好捧得几根枯骨回去埋葬。而神界牺牲的天兵下场更惨，竟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全。一时间，神魔两族矛盾加剧，每每交战，两军士兵相对，越发觉得对方面目可憎，行径可耻——
魔族：堂堂天界居然做出鞭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鄙视！
神族：呵呵，魔族这是想上天。
崔灵均讲到此处，其余人还来不及发话，便听白无常怪叫一声，瞪着双吊梢眼道：“太恶心了，它居然还吃尸体？！”
淡定如离尘子，也不由得紧紧眉：“实在是有辱斯文。”
随即，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拐了个弯看向颜罗。
只见颜罗正捏着一张烧饼往嘴里送，闻言一怔，可惜嘴动得比脑子快，回过神来大饼已经被咬下一块缺口，面对两人一言难尽的目光，她抓了抓脑袋，后知后觉地把饼放下，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个吞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他怎么可以吃尸体！他难道不知道尸体很无辜吗！”
陛下，你还是吃你的烧饼吧……
颜罗仿佛对三人的鄙视浑然不觉，看向崔灵均，直觉难得敏锐了一把。
“我觉得这吞不只是打算吃尸体这么简单。”
崔灵均闻言，抬高了半边眉毛看着她，似乎对她突然的开窍而感到意外。
好歹本王也是有系统的神好吗？颜罗一本正经地想。
虽然这个系统间断性下线且功能鸡肋，除了一大堆屁话加百科能力外，基本啥用也派不上——
喂喂，脑内一个不满的男声打断颜罗。
“别以为你偷偷说我坏话我听不见！亏我还搜肠刮肚费尽心机找到了那黑凤的资料！”这得耗死多少能量！系统为自己叫屈。
“可方才崔灵均说得那段你就不知道吧？”
系统：“……”
“关于巫族为何突然神隐于大荒西部，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吧？”
系统：我竟无法反驳……
“所以。”颜罗一本正经道：“本王说的是实话，不是坏话。”
系统认为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强行圆场：“虽然本系统学贯古今博文广识，这世上基本没有可难倒本系统的东西，不过——这里毕竟是一个画地为门、点石成金的神话世界，而你我作为外来者，必须依附此界的法则才能生存。”
颜罗不由得直起腰，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老老实实交代它的能力。
“那什么是法则呢？”
“简单来说，就是人们常说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力。举个栗子，就拿上回跟你见面的勾陈大帝来说吧，他负责掌管天地人三才，并主宰六界兵革，统御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一声号令，人仙地杰山精妖魅莫敢不从。他的神谕便是法则。”
见颜罗不说话，系统继续道：“因此，他设下的禁制，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无人可破。”
“你的意思是说，不只是荒西巫族，许多秘密都被那些个法力无边的始祖神给隐瞒起来了？”
“不错，但是我猜测，并不是他们故意要隐瞒这些事。而是越多的人知晓，事情就越容易往糟糕的方向发展。颜罗，你知道言灵吗？”
“或者我换种说法，知道谣言是如何成真的吗？当一个人说的时候，别人也许不信，当十个人、百个人乃至一万个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你还会对此抱有怀疑吗？你当然会相信，那是真的。”
颜罗蹙眉：“但假的仍旧是假的。”
“但你忘记了，这是一个人靠修行便可成仙、山精鬼魅都可幻化成形的世界。它本身的存在便是超现实的，可以催生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件事可能是假的，但当你深信不疑地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过时，这种执念便会化作一种咒，初时它的力量很微小，而当成百上千个人都产生了这样执念时，这种咒的力量便相当强大了。”
系统的话刚刚落下，只听得外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急刹声，匀速前行的鬼车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剧烈的响声，猛地停了下来。
而颜罗的耳边尚回荡着系统的最后一句话：“而我的资料显示，那只黑凤，不，应该是吞，在很久以前确实为天界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即便是在它死后，这种浩劫造成的余威都令人心生惧意，以至于帝神不得不施下言灵禁咒，杜绝它卷土重来的最后一丝机会。”
颜罗默默搓了搓胳膊，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陛下。”车停的瞬间，白无常便钻了出去，片刻后，扭头汇报情况。
“咱们似乎是误入了旁人的地头，不小心撞上了结界啦！”
方才听故事听得太入神，谁也没意识到鬼车竟偏离了原有的航线。颜罗打开车窗向下一望，微凉的海风袭面而来。
借着月色，她才看清低下是大片大片墨蓝的海域，乍看之下，漫无边际，像是黑洞般散发出吞噬万物的寂静。
颜罗本能地将头往后一缩，后脑勺撞到身后的崔灵均。
崔灵均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头，同时侧过头，上翘的狐眸微微收敛，漆黑的眼珠一瞬不动地盯着车窗外的海面。
两个人似乎都未察觉到这微妙且咫尺的距离……
仔细一瞧，在那看似平静如镜面般的海面下，竟有数道夹杂着磷光的波纹快速划过，如同镜花水月般，隐藏在黑影下的巨大华殿正缓缓露出它的轮廓。
车外，离尘子忽然啧了一声。
“水晶宫。”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
他回头，冲鬼车里的三位莞尔一笑。
“诸位有没有兴趣去海里做个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神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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