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画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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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崔灵均话音一转，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陛下能设身处地为那位朋友着想，想必定是与她关系匪浅。”
颜罗后背紧了紧，瞬时警惕起来：“不熟，一点也不熟！本王也只是随口问问，爱卿不必当真。”
听着她那前后截然相反的说辞，崔灵均扬了扬眉梢，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默不作声地盯着她。颜罗被他瞧得心虚，踩着鞋子慌慌忙忙下了床，背着手绕屋子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窗台边。她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对着那窗外明媚的天光，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想想，咱们离开地府也有几天了，哎，看惯了那儿灰蒙蒙的天，一下看到太阳还有些不习惯了。”
主要是她灵魂错位这段时间无法把持朝政，大小杂事积了一堆儿，临走前，那廖阳殿的折子多得都被仆从们垒到了后院，想起这个，颜罗的眼皮便耷拉下来。
她转头看着崔灵均，有些认命似地问：“咱们何时启程回地府？”
崔灵均答：“不出意外，用过午饭便可启程。”
颜罗点了点头，感叹这次公费出门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就得回去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哎！她拿指头戳了戳黑猫的肚皮，看见它嘟囔了一声继续翻身睡大觉，不由心中郁郁：堂堂一个阎王日子过得还不如猫舒坦……
她心不在焉地挽了个发髻，随便在妆盒里捡了根玉簪戴上。崔灵均站在一边冷眼旁观，适时地插了句嘴：“陛下，发髻歪了。”
颜罗回神，伸手一摸脑袋，果真跟棵歪脖子树似的，但她懒得回炉重造，于是一本正经地胡说道：“爱卿，你虽学贯古今，能他人所不能，但对这女人的东西还是不够了解啊。”她扶了扶摇摇欲坠的发髻说：“你别看它歪，它可是有学名的，叫做倭坠髻。”
崔灵均毫不留情地反驳：“卑职看着，倒像是棵歪脖子树。”
“非也非也，你仔细看，像不像蔷薇花低垂欲拂之态？”
“恕卑职眼拙，没看出来。”
颜罗毫不气馁地继续科普道：“你知道古人为了歌颂这个发型还写了首诗呢！”她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正所谓，倭坠低梳髻，连娟细扫眉，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啊！”
没等崔灵均回答，小黑倒是嗷了一嗓子，满脸嫌弃地看向颜罗。
颜罗知道糊弄不过，挠了挠头，准备拆了发簪重梳一遍。崔灵均拦住她，拨了拨她簪子垂下的小穗子，道：“现在看，倒是有几分美感。”
颜罗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睁大眼睛：“真的？”阳光在她乌黑的发旋上留下一个光圈儿，又顺着两鬓细碎的头发滑向脖子，她皮肤原来就白，这一衬更显得和玉似的，白皙滑腻。崔灵均的目光在她脖颈上停了一停，道：“只是还差了几分。”
“差了啥？”莫非是簪子戴得不够奢华？
崔灵均不答话，顾自从妆盒里取出一只黛笔。颜罗看着他的动作有点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倭坠低梳髻，连娟细扫眉。”崔灵均看着她，笑意在唇边隐现：“卑职想起陛下还缺一对细眉。”
这句诗从他的口中念出，倒比颜□□巴巴地背诵要有意境许多。然而颜罗并未察觉出他话语中的旖旎，而是捂住自己脸上那对浑然天成的粗眉摇头：“不要，本王私以为粗眉才能彰显我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崔灵均捏着眉笔笑得无懈可击：“画一画更配倭坠髻。”
见他步步逼近，颜罗高喊一句：“本王不！”一个鹞子翻身想遁地逃走，怎料崔灵均速度更快，一把将她按压在梳妆镜前。
“陛下。”崔灵均低头，漆黑的双眸如星辰般一下落入颜罗的眼帘，他似乎少有这样愉悦的时候，眼眸微弯，连语气都透着几分轻快：“卑职出手，包您满意。”
被他这样近距离地俯视着，颜罗的心不知为何跟揣了一千只兔子般咚咚直跳，她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随即感觉眉头凉凉的……
“……你有没有经验啊？”她问。
“没有。”
颜罗下意识地蹙眉，却被他按住眉头：“别动，歪了。”
她不满地嚷嚷道：“不是说包您满意吗？没画过就敢夸下海口，哪里来的自信？”
崔灵均抽空扫了她一眼，大言不惭道：“没有卑职不会的。”话虽如此，待一笔落下后，他端详片刻，目光微微一闪。
颜罗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扬了一边的眉毛问：“是不是画歪了？？”
崔灵均抿着唇不说话，颜罗着急追问：“到底画没画歪？”
“没。”崔灵均有始有终地替她画好另一只眉毛，将眉笔放回妆盒里扣好，才慢条斯理地说：“非常完美。”
颜罗一百二十个不信，冲到梳妆镜前一照，僵住。妈呀，这哪里是什么倭坠低梳髻，连娟细扫眉，分明是蜡笔小新！
她呵呵一声，转身指着崔灵均道：“说吧，什么仇什么怨？”崔灵均端的无辜，目光在她脸盘儿扫了一圈，道：“我觉得很好看。”
颜罗望着镜子前两道挑得高高如唱大戏般的眉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真觉得好看？？！”
“恩。”
这厢轮到颜罗无语了，她真想抓住崔灵均的肩膀大声喊一句：“你醒醒吧！”什么奇葩审美，她拿起布巾沾了水准备擦脸，嘟嘟囔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本王又不是去上山打虎……”
然而铜墙铁壁如崔灵均自有一套说辞：“浓眉大眼，非常精神。”
颜罗手一颤，擦脸布掉在脸盆里，真是厚颜无耻啊！
费了整整一脸盆水，才把这对浓眉大眼给洗去，颜罗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一阵，适才肯与崔灵均出门。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屋子，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离尘子和少巫祝坐在四面皆是绢纱的帷幕下喝茶，而白无常则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揪着草根，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朝着颜罗欢呼一声，拔腿儿就冲了过来。
“陛下，陛下！”他将颜罗从头到脚端详一阵，喜悦道：“这下总算是成了！”
颜罗望着白无常那不加掩饰的笑容，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说起来，这群人里，也就只有白无常是真正在为自己变回原身而高兴吧？崔灵均自不必说，他心里想的什么自己从来看不明白，离尘子呢，也是因为顺路有事要办才跟得来。只有白无常，担心受怕好些天，还一路巴巴地陪她过来，这份忠心天地可鉴啊！
她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白无常下一句话却是：“所幸那小黑猫还算识时务，强占陛下尊躯这些日子，倒是将陛下养得比原先壮实了不少，不仅吃得皮肤油光水滑容光焕发，脸蛋也圆润不少！”
颜罗欣慰的笑容瞬间石化，同时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原是微风拂开帷幕一角，离尘子双手捧着杯盏，笑容浅浅地望着她。他依旧是穿了一身儿白，细细瞧，那衣裳的走线复杂精致如祥云舒卷布满整幅衣袖，上面绣着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米白色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罗每回望着离尘子，总难免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出尘仙气所倾倒，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不过转而想起他在街头兜售鸱吻泥塑高价敛财的情景，这股仰慕登时烟消云散。
她神态自若地扯了扯衣服下摆，朝离尘子点了点头：“上神，何事让您这般愉悦？”
离尘子眼眸微微弯起，道：“如今陛下心事已了，小神是替您高兴。”
明知道他方才肯定是在笑话自己的身材，但听见这句，颜罗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说起来也是要感谢上神仗义相助，肯放下手中要务来帮我。”
“其实我并没做什么。”离尘子抬眸看她，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不由一哂：“还没吃饭？”
颜罗点点头，她自起来后便肚里空空，闻到此间茶点香气，便掀开帘子钻了进去。离尘子本是席地而坐，见状往后挪了挪，示意颜罗坐过来。颜罗见地上摆了一碟白糖糕尚无人动过，当下食指大动。
这时，一双手却捧起那糕点递到她的面前。
颜罗抬头看见少巫祝那满怀讨好的笑容，见她坐着不动，他笑容满面地将碟子往前送了送，道：“陛下，请用。”
腾地一股无名火从颜罗心头窜起，她饭也不吃了，揪起少巫祝的后衣领来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随即将他往地上一摔。那少巫祝看着比她高大不少，实则极瘦，此时他如秋风扫落叶般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勉强支起身子，一脸无辜地望着颜罗。
“陛下，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
颜罗冷着脸：“你那大师兄人在哪儿！”
“我大师兄？”少巫祝眼珠朝天转了一转：“闭关了。”
看他那样子，颜罗便知道，早晨在行巫秘境中发生的一切，他在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呵呵一声，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少巫祝：“陛下且息怒！并非我师兄有意唐突，只这神赐之吻是行巫不可避免的环节啊！”
“神赐之吻？”颜罗将怒气压了压，眯着眼狐疑道：“莫欺负我不懂，这种祭祀之吻最是灵洁不过，怎么？还可以对着人嘴咬？！”此言一出，那本还胸有成竹的少巫祝却惊讶地睁大了眼：“啊——他亲的不是你额头？”
装得好像自己不知道一样，颜罗冷哼一声，斜乜着他不说话。
半晌，只见那少巫祝“啊呀！”一声站起来，围着她上下左右端详一阵，神情很是复杂，口里还不断喃喃念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颜罗被他转得心烦，粗暴地将他双肩板正强迫他停下来：“你说什么？”
少巫祝这时却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看着颜罗，莫名其妙叹了句：“人算不如天算啊！”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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