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殿前觐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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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陈大帝的降霄宫位于三重天两仪山顶，背靠大镜玄瀑布，大镜玄瀑布乃属天河一系支流，具有勘破世间诸般法相之力，因而近年来已发展为天市恒的热门景点。为避免游客过多影响勾陈大帝清修，故每年只有其生辰前后一个月才给予开放。
紫耀殿外，云行雾绕绿波生烟，金瓦碧栏白玉为阶。不远处，大镜玄瀑布从高崖上飞流直下，宛如一面雪白的绢绸倒挂于山前，四处迸溅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凝结成一幕五彩华屏。颜罗望着眼前的景色发出一声赞叹，她虽没见过九重天上真正的天河，但此情此景映入眼帘，仿佛已经能够联想到天河的雄伟壮丽了。
“这便是帝尊平日执政的紫耀殿了。”离尘子将她四处张望的脑袋扳正，收起一贯平和随意的笑容，正经了容色道：“一会进去要乖点老实点，对着帝尊礼数要周全，万万不可在殿中捣乱，听明白了吗？”
“喵。”颜罗表面应得乖巧，私底下却趁他不注意时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一只猫到底要讲究什么礼数周全啊……
然而离尘子担忧得却还不止这些，他低头打量颜罗一眼，忽然拎着她的爪子往上一举，冲着她（小黑猫）某一重要部位瞅了眼，完了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进去前，你要不要先去方便一下？”话音刚落，左脸就挨了一爪。
——别以为你是男神偷看人家羞羞的地方我就不揍你了！！颜罗吹了吹银光锃亮的爪子，小黑猫的贞洁，由她来守护。
“你这小东西，脾气还挺大！”离尘子无奈地捧着脸，苦笑道：“罢了，左右帝尊也不会同你一个小家伙计较，咱们进去吧。”
离尘子抱着她行至大殿门前，殿门外早已守着两名身穿白衣手执拂尘的仙童，皆是粉雕玉琢眉清目秀，可爱十分。其中一名冲着离尘子一揖，朗声道：“帝尊有令，让我等带那猫儿进去，想来不会费上多时，还请上神在此稍等片刻。”言下之意，勾陈大帝竟是准备单独接见颜罗。
离尘子“呀”了一声，有些惊奇，再看颜罗时，眼神里不免透了几分探究。不过脸上依旧端着温文的笑，他拱了拱手，从善如流道：“无妨无妨，左右无事，我去那边的凉亭坐上一坐。”言罢欲走，迈腿时却觉得袍子紧了紧，低头一看，腿上多了一双黑漆漆似梅花般的小爪子。
他微一挑眉，旋即笑开，弯腰抚了抚颜罗的头顶，道：“你这小家伙，方才还对我不假辞色，这会知晓情况不对，倒懂得见风使舵了？”
颜罗低叫了一声，声线微微带抖，想都不必想，她那点小小伎俩怎能骗得了勾陈大帝的法眼，眼下他喊自己单独进去——此去，说不定是有去无回啊！她正是六神无主，抬头又见离尘子要走，下意识地便拽住了他的袍子。如今叫离尘子一调侃，不禁猫脸通红，讪讪地松了手。
离尘子冲她笑笑，爱莫能助道：“帝尊让你独自进去，定有他的计较，我可帮不了你。”说到底，一只猫罢了，勾陈大帝是统御万灵雷霆万钧的尊神，又岂会为难一只猫，可惜这其中关键，却只有颜罗一人明了。
她坐在仙童怀里，一步步朝那紫耀殿去，只听吱呀一声仿佛是大门发出的沉重叹息，两扇高大的殿门缓缓敞开，一线柔和静谧的白光于面前铺设开来。
上回拜见勾陈大帝时，紫耀殿内有逾千人，她趁人头攒动间略略张望了几番，便觉此处说不出的浑厚巍峨，四根支殿梁柱鼎立穹顶，顶上悬挂着一颗颗南海夜明珠，又大又亮，好似中秋的月亮。这殿奇就奇在，殿上有一面华池，将勾陈大帝的宝座与下方的殿堂隔开。透过水面氤氲升腾的祥瑞华光，颜罗看见一道影子端坐在御座之上，脚踏边盛放着高洁雪白的优昙花。
仙童将颜罗放下，朝宝座方向一揖，转身轻着步子离开。随着轰地一声，大门落上，眼下，紫耀殿中只剩下颜罗和勾陈大帝二人。
宝座上的人影动了动，她面前陡然冒出一张蓝绸小垫，“坐吧——”头顶传来的声音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却并不减威严。颜罗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她收起所有心思，老老实实在垫子上坐好，准备聆听勾陈大帝的教诲。
不过颜罗也承认自己这次做得是有些过火了，虽然从前暗地里使绊子搞小动作的事儿没少做，但这次确实是闹大了，而且难以收场……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堂堂阎王，陷害自己的部下不成，反而落得如此人不人猫不猫的境地，连廖阳殿都被烧了，是不是该送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不作就不会死？！
事到如今，颜罗是真的悔了，她垂头等待勾陈大帝的训斥，怎料他第一句话，竟是问她：“你很讨厌崔灵均？”
这一问，倒将颜罗给问得怔住了，她很讨厌崔灵均吗？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若回答不，可她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如此想来应该是讨厌的。可回答是，她却有点迟疑，说实话，她忌惮崔灵均是真，是因为他事事做得完美，衬得自己很不中用，若是照这个思路来想的话，颜罗其实也不算讨厌他，充其量只是羡慕和妒忌罢了。
一番思索，倒将勾陈大帝晾在了一边，待她反应过来，便看见一角雪白的袍角进入眼帘。勾陈大帝人不知何时竟已走到她面前。
“帝尊……”她磨磨蹭蹭地抬头，勾陈大帝业已到达了通晓万灵的境界，倒也不担心他会听不懂自己的猫语。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雪白的大兔子。一身儿洁白如雪的绒毛，两只长耳朵尖尖立起，红宝石般的眼珠溜圆儿，粉红的倒三角鼻子下露出一张略显滑稽的三瓣嘴儿……
颜罗猫躯一震，目瞪口呆地看着它。
这只兔子体型非一般庞大，站起来足有成人那么高。两只小手垂在绒白圆胖的肚皮两边，像人那样用两条后腿站着。它上半身套了件精致小巧的坎肩儿，下半身则穿着肥大的绸裤，毕竟是兔子，屁股总是大些。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颜罗回过神来，径直绕过兔子在大殿里兜了两圈，又是狐疑又是纳闷：奇怪，宝座上空无一人，勾陈大帝去哪儿了！？明明方才还在……
“本尊在这。”声音从脑后响起，颜罗回望过去，只有大白兔子平平静静地看着她。呃……她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定是这几日忧思过度心力交瘁加之今早被崔灵均气得急怒攻心才会产生眼前的幻觉——居然会将勾陈大帝看成一只大兔子。
“你没看错，本尊就是一只兔子。”大白兔子呲了呲嘴，露出两颗大板牙，道：“不必好奇，这只是本尊诸般法相中的一种。”
“呃……”颜罗违心地赞叹道：“帝尊真是好变化！这简直是兔中龙凤啊！”
勾陈大帝睨了她一眼，两手负背：“你还没有回答本尊的问题。”
——她很讨厌崔灵均吗？
颜罗摇了摇头，思绪染上一层迷茫，回答道：“禀帝尊的话，颜罗不晓得。”
勾陈大帝翘了翘三瓣嘴：“那本尊问点别的，崔灵均平日可有玩忽职守偷奸耍滑？”
颜罗拧眉作沉思状，然后摇了摇头，叹气道：“并没有，在工作上，他实在称得上是尽忠职守兢兢业业。”
“本尊再问你，你可有发现他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没有。”颜罗想起崔灵均府上那几乎家徒四壁的样子，有些愤愤：“这厮连每月公费的茶叶也不多领一份，自己不拿也就算了，还克扣我的！周扒皮！”
“咳……本尊还问你，你让他办的事他可有推诿可有阳奉阴违？”
颜罗仔细想想，复又摇头：“交给他办的事倒是都办得妥当漂亮，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所以——崔灵均作为判官尽职尽责，你实不该如此对他。”勾陈大帝微一沉吟，目光向颜罗看来，语气中颇有几分遗憾。
颜罗不安地动了动，心里既有些羞愧，又有点不服气。
刚刚她沉思的那会也剖析了一下自己对崔灵均的态度，说羡慕嫉妒恨，其实她气量真还没那么小。追根溯源，还是得说到她刚来地府那阵，初来乍到，一无所知，系统又是个欺软怕硬不靠谱的，帮不了她什么，身边唯有崔灵均，可就这样一个人，却是极难接近的，口口声声称她为陛下，面上不动声色的，心里却并不把她当一回事。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又如何，人家效忠得是地府，又不是她这个阎王！
她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如果能有一个人真心诚意帮上一把，她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
她低声道：“我只觉得他事事周到事事完美，能想我所不能想做我所不能做，心里头很是不安。”明明她是君，崔灵均是臣，有时却觉得自己在仰视他……
勾陈大帝没有批判孰对孰错，只是顺着她的话，道：“他能力卓绝，令你倍感压力吧。”
“是，所以我才要以防万一！”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你再仔细想想。”勾陈大帝打断她的话，慢条斯理问：“如果他真准备下手，你现在还能站在紫耀殿中么？”
如果崔灵均真要动手，大可以回绝了离尘子，以火烧大殿的罪名私下处置她，想必，任谁也不会过多关注一只猫的生死，他若真有心，此时此刻，颜罗早已不在这世上。
“哎，崔灵均禀赋出奇，区区一个判官，对他来说实在是屈才了。”勾陈大帝到底有些惋惜：“如今上神之位稀缺，若他愿意，本尊马上赐他一座洞府——”他觑到颜罗下意识咬唇的动作，眼底登时浮现出一抹戏虐的笑意，优哉游哉地说：“也省得你终日惶惶不安，一举两得。”
“我……”
“怎么？你不是希望他走么，还在犹豫些什么？”大白兔子抖了抖耳朵，露出一抹奸猾的笑来。
颜罗想起崔灵均那时的眼神，冰冷嘲讽，是真真厌烦了自己。也对，或许真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崔灵均是个忠臣，而自己却是一个昏君。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殿前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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