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经纪人》中二珞

23、公主病的第二十三条病因

　　伦敦的道路是世界上有名的错综复杂，大街小巷密如蛛网，或禁止调头或是单行道，不熟悉的新手出租车司机有时连路都找不到，关劭自带的司机跑跑伦敦的主要干道还行，跑这种藏匿在某个小巷深处表面民居似的酒吧就不行了。
　　司机停在关劭所说的地址后，林安素看着车外的狭长小巷颇为意外，巷子的地面由鹅卵石铺成，在墙边还有星星点点的苔藓绿，这种古风古色的小巷子里有点像《哈利波特》中破釜酒吧的所在地，不知里面是不是别有洞天，敲对墙砖会不会来到对角巷和翻倒巷。
　　关劭领着安素走进巷子，下午两点，巷子里安静的仿佛真空世界，抬头一望就能看见白色云层悠悠从巷子上方的天空荡过。
　　“酒吧下午也在营业？”安素看着巷子里坑坑洼洼的鹅卵石有些发愁，想了想干脆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光脚踩在地面上。
　　“唔，偶尔会有人想去吃点东西什么的，这里的燕麦面包不错。”关劭看着安素的动作似笑非笑，这条巷子的鹅卵石地面不知挡住了多少女生的高跟鞋，唯有别样聪明机敏的才懂得像安素这般干脆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光脚走进去。
　　他记得大学期间也领着某个英国女同学来这里，对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臂来要求他帮忙，其实无非是想让他背进去，可那时不知为何，关劭突然就失了兴致，他皮笑肉不笑的半跪下来将对方的鞋子脱下来，然后拎在手里，那位英式淑女当时还能保持面不改色，可之后，关劭再没约过对方，对方也未再与他主动攀谈。
　　关劭推开酒吧的玻璃门，幸好金融危机并未波及到此，这家酒吧还未关门。
　　走进酒吧就是狭长的一道长廊，侧面是深色胡桃木吧台和一排高脚座椅，穿过走廊里面才是卡座，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中年胖男人正站在吧台后，用棉布慢悠悠的擦拭着啤酒杯里的水珠，猛地看见两个外国人走进来，愣了下。
　　安素扶着吧台的座椅，蹦蹦跳跳的将高跟鞋穿回到脚上。
　　当关劭用流利的伦敦口音英语点出店里的招牌啤酒和面包时，老板笑着嘟囔了句，‘All right，Pup.（好吧，学生崽）’
　　关劭也没计较，领着安素走到酒吧里面找了个位置。
　　这个时间点酒吧里人并不多，整间酒吧除了关劭和安素之外，就剩下另个角落里还有某个短发白人男生正埋头吃东西，明显是错过饭点跑来垫肚子的，吃相狼吞虎咽。
　　伦敦大学附近的酒吧文化存在由来已久，凡是世界上较为著名的学府都会比较注重异国文化引入和交融，像收集七颗龙珠似的备齐世界上各色皮肤诸多国籍的学生，至于来到伦敦大学后，学生间彼此文化隔阂的消除，就靠大学城附近的这些传统的学术酒吧了。
　　伦敦这些学术酒吧与国内纯寻欢作乐的酒吧完全不同，也许左手边那个胖乎乎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正在高谈阔论‘用超弦理论验证十维度宇宙空间的存在’，正前方某个穿着超短裙和黑丝的美女在抱怨高数教授布置的‘用黎曼猜想证明希尔伯特第八问题的前50万个零点’，亦或者讨论‘德国在二次大战期间经济策略对当代世界经济的借鉴性’。总之你什么都可能听到，也可能什么都也听不懂，自然也会听到某些可能颠覆人生观的说法。不过，大多数学生还是喜欢来酒吧放松或者聊天，谁知道今晚会不会有个浪漫邂逅呢？
　　安素坐到有些年头的棕黑皮椅上，发现座位下面的地上，有某个学生粗心留下的塑料衬衣纽扣。
　　“我已经梳理好剧本的细纲，也写了些片段，现在讲给你听。”关劭坐下来，从旁边桌子上随手拿过棕色封面的笔记本和与之搭配的圆珠笔。
　　安素发现这种简陋的笔记本每个卡座上都有一本，前面部分有写着算术公式亦或者是某句名人哲言，可能是为教授和学生们准备的，他们或者会随手拿起纸笔运算亦或是记下思维间的闪光点。
　　“好。”
　　安素单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表情严肃但放松，做好一个合格听众的准备工作。
　　因为做了他这么些日子的助理，私下也抽时间看了关劭的大部分小说，安素对于关劭脑袋里的创作构思，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凡成为一个作者或多或少是要有些天分的，构思完整的情节是基本，如何能将一个情节描写的让读者有代入感就需要足够的练习了，如何能将内容写得让读者有共鸣就需要足够的生活阅历，而要想真正的成神或者成为某个类型作品的典范，天分心血悟性缺一不可，更需要超越大众的眼光和体会，甚至有时候需要某种微妙的灵光一闪，这才有一篇文里点点珠玉点缀般让人奉若经典的佳句。
　　关劭讲述自己的故事时，也是有着格外吸引人视线的魅力，平时显得过分尖锐的眼睛里会有玻璃碎片似的光耀；总是抿起来下一秒就能吐出恨不得让人把他毁尸灭迹的嘴唇，也会因讲述精彩的情节而没那么刻薄；平日紧绷的脸部肌肉也能看出在国外待过留下的烙印，细微的面部表情堪比《犯罪心理学》中的繁复分析。
　　尽管安素偶尔会被关劭身上这些变化弄得走神，可关劭讲述的情节确实足够吸引人，她的大脑也处于这种创造力疯狂活跃的兴奋气氛中无法自拔。

　　关劭所讲述的故事，其实有些老套，一个年轻未经太多世事的女孩爱上一个有相当社会地位和阅历的大叔，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却因为关劭设计情节的方式而让人扼腕惊叹。
　　某天清晨，大叔钟沐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对方声称是他的恋人舒漾的哥哥，而舒漾已经消失了大约三十个小时，很有可能是去找他了。但舒漾并没有出现在钟沐身旁，三天后，大家发现她似乎真的失踪了，舒漾的哥哥报了警，钟沐作为嫌疑人被警方开始调查。
　　调查的结果让钟沐觉得不寒而栗，太多的线索指向他，舒漾坐飞机来到他的城市，用陌生号码给他打过电话，甚至连他住的公寓监控视频里都出现了舒漾进入他房子的身影，可钟沐很清楚，他根本没见过舒漾。屋子里出现的血液样本以及网络浏览记录，甚至连书柜里那些闲暇时翻看的侦探和犯罪小说和光碟都指向性的说明了一件事，钟沐有可能杀害了舒漾。
　　这时候，为了摆脱嫌疑，钟沐需要从他和舒漾交往过的点滴以及对话聊天记录里，寻找舒漾的踪迹，来摆脱自己的杀人指控，他停下生活中的全部工作，开始利用记忆长廊和现实中模糊不清的残余线索寻找……

　　异地恋加上大叔与萝莉的爱情，这是两个炒了多年都不太过时的故事元素，尤其是近些年，网络通信技术和交通方式的便捷给这一辈的年轻人更多的选择，而年轻人群体社会压力的增加，又多了许多大叔和萝莉恋爱。
　　包括安素在内，她有时也会忍不住站在第三方角度上分析，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戚风。
　　首先，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会让女性会觉得更具有安全感，更容易全身心的投入一场恋爱中。至少对安素这种有着细微交往恐惧症的女生来说，更舒服。然后就是物质社会的压力，会让太多还忙于奋斗未来的男性忽略对感情的培养，假如戚风不是有奋斗目标和足够的格调，安素也不至于后来那样沉迷。
　　第三，恋爱经验丰富或者阅历丰富的男性总还是富有吸引力的。这点就更不用说了，安素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家伙，向来喜欢跟能够让自己进步成长的人学习。
　　总之，当关劭一开始讲述这个剧本时，安素就忍不住有代入感了，她知道钟沐的原型就是戚风，所以当关劭讲到某些点时，她就在脑袋里设想假如这个问题是戚风遇到了，他会怎样抉择。

　　钟沐真正开始利用大脑寻找舒漾时，才发现他曾经认识的女孩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的单纯可爱，至少不全是他认识时的那样简单快乐。舒漾在离家前发送了一封乱码邮件给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银行还有实物保险箱；网页中莫名其妙出现的犯罪学浏览记录；包括家中那些高智商的犯罪小说和CD，都是舒漾推荐和买给他的。
　　越追查下去，他自己都开始忍不住质疑自己是否人格分裂，犯下了杀人案而不自知。
　　这时，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给他带来希望。
　　舒漾留下一张向他求教的便签和某些资料。
　　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再加上朋友的帮助，钟沐终于破解了舒漾的乱码邮件，也从过往舒漾和他的对话聊天记录里找到了线索，舒漾是个黑客，她无意间沾惹上了某个国际犯罪集团，利益的纠葛让舒漾面临难以言明的危机，她选择从众人面前彻底消失。
　　当然，钟沐最后找到了舒漾，洗脱了嫌疑，也在舒漾的线索中彻底摆脱了犯罪集团阴影，似乎要发展成为大团圆式的结局。
　　可关劭并不仅限于此。
　　他的设定更加毒辣刻骨、血淋淋。
　　其实舒漾的哥哥一直清楚，这场惊心动魄的拯救，是舒漾一手策划的，她是黑客、智商也超于常人，这场看似感人的拯救，纯粹是舒漾为了报复钟沐过去对于她的敷衍和忽略，为了让这个麻木、庸俗但她深爱的男人懂得爱的意义，她精心设定好这场报复，将钟沐套了进去……
　　就像电影《水果硬糖》里的小女孩，她天真无邪，穿着连帽衫站在索套中央，但最终付出惨痛代价的却是并未出现的男人。
　　这种大反转式的结局，有着许多欧美经典电影的影子。

　　“我觉得光是杀人嫌疑有点太冷酷了，如果舒漾是为了惩罚钟沐，她应该会留好后路，这样假如钟沐破解了谜题，她再次回到钟沐身旁时，他的心中对于舒漾才不全是负面的恨意。”安素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关劭想了大约一秒，没有过多犹豫就肯定了她的说法。“你说的没错，我对于剧本里的男性思维把握比较深刻，但其实这个剧本的亮点在于对女性心理的描写，这个建议很有价值。”
　　“还有，舒漾设定的计划太具有男性色彩，假如我是她，我可能会希望留给钟沐某些更温情更细节的线索，甚至包括两个人过去的美好记忆。”被彻底调动的大脑如同被浇满汽油的旧报纸，思维一发不可收拾，安素继续提出建议。
　　“那么，这样好了，这个剧本，我允许你修改和添加某些情节设定。”关劭将写满字的笔记本和笔推到她面前。
　　安素整整望着那粗糙发黄，甚至在边角处沾有酒渍和咖啡渍的笔记本发起呆。
　　后来，当她终于从戚风的世界里彻底走出来时，她依然会记得这个下午，在酒吧幽幽暗暗的壁灯下，关劭用破旧的笔记本和圆珠笔给她讲述了一个关于感情和现实的故事。
　　这般深入肯綮，这般透彻如窗外伦敦难得一见的如洗蓝天，还有像墙壁苔藓般丝丝如扣扎根在人心上的那些平凡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