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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丐明]醉翁之意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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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船艄乘著涤荡江水到達瞿塘,總算是有驚無險。自過了萬州港,水流不復湍急,水色愈發碧綠可人,黄昏暮色笼罩在层叠的山水之中,對岸隱約送來婉婉動聽的漁舟唱晚,那白帝城便巍然聳立于崇山峻嶺之上,沐浴在濃茶色的餘暉中。陸醉笙看得癡醉,嘴邊掛著不自知的笑意,似僧人悟了禪意,茶客遇見知音,酒鬼飲下杯中物,更似那茫茫大漠之中行走的旅人,捧起綠洲湖裡的一抹清泉。
江山如斯佳人如畫。儘管佳人是男的,尹東流的心情仍是無比暢快。他晃晃酒壺,空空如也,明明一口沒喝到,此情此景卻催生醉意。
“老三,船要靠岸了,你且去叫些縴夫來。老四老五,你們去將姑娘帶來,都看好了,莫讓她們趁機逃走。”其他四人皆是穿著白衣,唯有一人身著墨綠色束腰長衫,乃是四偏將裘大嘴手下之戰將,猴賽雷。于路上指揮調度的便是他。
山腳下有一個簡陋的渡口,方艄入了湠膊慌聰R湥嫌型怀龅哪绢^,上有繞成捆狀的粗繩。他們解下繩索拋予縴夫,便見幾十個光著膀子,渾身曬得黝黑發亮的當地人背著砝K,他们全都很精瘦,屈著身體,嘴裡吆喝全身使力,亦步亦趨,沒兩盞茶的功夫,便將船拖近沙灘,綁在渡口邊上的大石上。
“猴哥,姑娘們都帶上來了。”
十餘個女子推推嚷嚷,面有菜色,看來也是受苦。猴賽雷長臂一伸,抓著陸醉笙的肩膀往人群里一推:“你也過去。”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看著陸醉笙的臉色瞬間轉成鐵青,尹東流只恨不能清理掉一干閒雜人等,再滾到地上笑個夠。陸醉笙再好看,那也不至於男生女相,雖然相較於他身形修長,胸前被寬大的白袍遮得嚴實,但哪處不是錚錚鐵漢。虧得這猴賽雷還自命不凡,眼力卻有欠修煉。他眼疾手快,把人扯回跟前,不無惋惜地說道:“猴大俠明鑒,這位陸兄弟長得實在讓人誤會,然小的可對漁燈晚霞發誓,他並非女子,若是讓宮城主見著,怕是倒人胃口,所以萬萬不能跟姑娘們同去啊!”
”啥子?公的?!”猴賽雷一愣,登時憋得滿臉通紅,然而礙於眾小弟的面,又不便發怒,於是冷著臉道,”瓜娃子,莫要豁老子,女扮男裝的猴哥我見得多了。”
說什麼公母,敢情是把人當作牲口么?尹東流對白帝城之人的耐性已完全消磨殆盡,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送去繫帶,解開陸醉笙的外袍——
“你做什……!”明教弟子本來無所謂是男是女,只想著混進白帝城再作打算,如今這丐幫弟子壞了自己的好事,心裡難免怨他,不料胸前冷風一灌,接著便有東西摸進了衣襟。溫暖,乾燥,使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反應過來的時候尹東流覺得自己可能攤上大麻煩了。莫說堂堂丐幫弟子,本應行俠仗義,如今光天化日之下輕薄于人,且這明教弟子武功不見得比他差,若是真刀實槍打起來,估摸半斤八兩,兩邊都占不得便宜。思及此,他連忙鬆手,說道:“您看,小的騙不過您,怎敢自尋死路。”
猴賽雷瞧過去,陸醉笙胸前一馬平川,方知真是辨錯雌雄,老臉又是一紅,不禁惱羞成怒:“既然如此,那便拿這二人扔于此處喂白虎罷!”
“猴大俠在江湖上是頗有名氣之人,小的不敢把猴大俠與純陽李忘生掌门、藏剑心剑叶英掌门等比较,但谁人不识君,若您真做了這過河拆橋的事,我也無話可說。”尹東流朗聲道。
猴賽雷觉得这人巧舌如簧,不似寻常艄公,然而路上以來找不著任何破綻,聽得誇獎,心裡多少好受些,高帽子扣在头上,又在自己的地盤,量他也不能如何,便道:“前些日子後殿說少幾個端茶送水的,你們兩個就到那裡打雜去罷。”
“小的早就聽聞「吞吃天」統領廚藝非常,有吃有喝,比丟掉性命不知好上多少倍。猴大俠英明!”這句話尹東流說得真心實意,萬分願意服從安排。
“猴哥英明!”餘下的人也不肯放過拍馬屁的機會,說了好些恭維的話,才分頭做事。
猴賽雷尋思著向裘大嘴匯報,提醒眾人提防尹東流和陸醉笙作怪,誰知裘大嘴截住他的話頭,嘮叨起了與殿前大將軍的衝突,聽著聽著竟然忘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尹東流與陸醉笙被扔進後殿一個偏遠角落的破房子里,權當廂房。晚膳時間早已過去,莫說「吞吃天」宮大肥,便是隨便一個掌廚的也歇息了。灶頭爐火盡熄,食材也被小心鎖起,兩人飢腸轆轆也不得法,只好合衣而睡,準備挨到天明。
陸醉笙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身子若墜入冰窖般受冷無力,眼前發亮卻不能見一物,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難忍至極。我定是在做夢,若不現在醒來,可能要墮入魔魘之中。他的頭腦渾渾噩噩,只知道要睜眼。幾經掙扎,才緩緩抬起眼皮,他艱難地動動脖子,看到從窗框透進來皎潔月光。原來是白帝城建于山頂,背靠山壁,三面臨水,地勢高險,適逢十五,圓盆大的月亮掛于半空,白亮的光芒鋪散開去,整座城勝似鋪了一層雪。兩天來他極少進食,此刻雙腳著地,肚子才有力氣叫起來。白帝城禁衛森嚴,想要避人耳目去弄吃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對於餓得慌的人,即使是樹上的生鳥蛋,也可吞吃入腹。
他坐起身來,發現對面的木床上已空無一人。莫不是起夜去了?陸醉笙並未深思,下床套上長靴,信步而去。經過小竹林的時候,竟然聞到相當誘人的香味,隱約聽到火星“嗶啵”,不由得調轉腳步,尋著肉香味,看到了正在敲拍封泥的尹東流。
“你也餓了?”那人頭也不抬,只顧手上忙活。
“嗯。”陸醉笙餓極,用不著招呼,便自動自覺地坐到尹東流身邊等吃,“你在燒什麼?”
“聞名天下之名菜,叫花雞。”地上的泥塊烤得焦黑,看似能碰了實際上十分滾燙,皆因熱量由里至外,卻被烤成硬皮的泥土封堵而無法發散。將處理好的生雞塗上麻油,塞好調味料,包裹于芭蕉葉中,再填上封泥,置於大火中燒烤片刻,雞肉就變得鮮香無比。
“哪裡來的雞。”陸醉笙環視周遭,並沒有看到任何飛禽走獸。
“屋後捉的。”尹東流邭猓抵惺骨蓜排脑诎u肉的泥塊上。只聽“啪”的一聲,封泥開裂,露出變成墨綠色芭蕉葉來,霎時間香氣四溢。
陸醉笙咽著口水,坐得無比端正。尹東流見狀,“噗嗤”笑出聲來,又往燜得金黃的雞皮上抹點調料,拔下一根雞腿遞給他:“喏。”
“多謝。”陸醉笙道了聲謝,縈繞在鼻間的香味實在迷人,也顧不得燙,一口咬下。也許是材料有限,調料做得簡單,只用了麻油、蔥粒、生薑和紹酒調和而成,但是火候正好,肉汁鮮甜,邊吃邊忍不住喃喃讚歎。
小小貓兒,吃雞卻吃出萬丈豪情,尹東流抽了抽嘴角,默默把餘下的雞腿也給了陸醉笙。明教弟子也不客氣,啃得整嘴是油。兩人一頓酒足飯飽,陸醉笙去取了些清水,細細將手上和嘴邊的油污清洗乾淨,片刻便回到了文雅俊秀的模樣。
“得,脫衣服。”尹東流也草草料理了自己,拍淨雙手,繼而盤膝坐下,同時松開腰帶,衣衫半褪至腰間。
這時陸醉笙才看到丐幫弟子流紋溢彩的紋身,如鯤鵬騰雲,又似蛟龍出海,一看便知輩分極高。他呆愣半晌,還是不明所以。
他難得露出傻乎乎的樣子,尹東流竟覺得他可愛非常,趕緊定下心神,道:“截元丹需有解藥,軟筋散卻可盡數逼出,你不能強行吖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