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觞》牡丹傲骨

5、第五章

　　胤祉在宫里倒是安然自在，看书习字、听雨赏花，说不尽的惬意。
　　“三哥。”
　　下午不用练习骑射正在小憩的胤祉揉揉额角，看一眼逃课的胤禛，“四弟有何贵干？”
　　“大哥对那个位子动心了吧。”胤禛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他能在短期内拿下雅克萨，这份军功可远远比征战准噶尔来的有分量。”
　　胤祉上下打量着胤禛的小身板，“那他也算计不过雍正爷您啊。”
　　“那三哥会帮大哥吗？”
　　“要不要我把你的那点小心思告诉太子爷？”胤祉不答反问。
　　“你不会。”胤禛笃定的说。
　　是啊，他不会，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也因为胤禛是他所熟悉的人，更因为胤禛的存在才能证明那一世并非一场噩梦。
　　“若你继位，能否不要再那般心狠手辣？”
　　“三哥还是不信我。”
　　“我……愿意相信。”

　　康熙二十五年冬天，北京城接连下了两场大雪，可想而知关外的天气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就是在这般寒冷的日子里，康熙收到了雅克萨的捷报（请原谅战斗无能的骨头）。举朝哗然。
　　除夕前夜，轻车简行的胤禔终于回到了离开半年之久的紫禁城。
　　刚睡下不久的胤祉被来人吵醒了，看清来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大哥？”
　　胤禔点头，“吵醒你了？”
　　“我也是刚安置。”胤祉摇头，“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来看看你。”胤禔揉了揉胤祉的脑袋，“好好睡吧，明天再给你礼物。”
　　第二天天蒙蒙亮，胤祉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便冲到了东头所，却被告知胤禔去给各宫请安了。胤祉无奈，只好坐在胤禔的书房等人。
　　一直到早膳时间，胤禔才回来。
　　“怎么，听到礼物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胤禔取笑道。
　　“大哥~”胤祉气得跳脚，涨红着脸，“弟弟想你了嘛。”
　　“想大哥？”胤禔揪揪胤祉的脸颊，“那怎么不知道给大哥写封信呢？”
　　“呃……大哥事务繁忙，弟弟怎忍心打扰。”
　　“小没良心的，枉大哥还惦记着给你礼物。”胤禔埋怨着从书架的高处取下一个小匣子，“呐，给你。”
　　“火铳！”看到里面的东西，胤祉惊叫了出来。
　　“三弟果然是见多识广。”
　　胤祉只顾着看火铳，没有注意到胤禔诡异的用词，也没有注意胤禔嘲讽的语气，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胤禔猜忌的眼神。
　　“三弟可还喜欢？”
　　“喜欢，谢谢大哥。”
　　“嗯，喜欢就好。”
　　早膳过后，胤礽和胤禛也来了，显然是胤礽先去找了胤禛。
　　“恭喜大哥平安归来。”甫一进屋，胤礽开口道。
　　胤禔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不过还是拱手道谢了。
　　“皇阿玛说大哥在军营的时候受了风寒，高烧不退，以致昏迷不醒。不知现在身体如何了？”胤礽关心的问道
　　“……已然大好，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胤禔再次抱拳道。
　　胤祉一听，也煞是关切，“怎么会生病了，幸好没事，不然边关缺医少药的，惠妃娘娘岂不是要担心坏了。”
　　“瞧三弟多重视大哥。”胤礽笑吟吟的说。
　　“二哥~都是自己兄弟，况且大哥一向很照顾胤祉。胤祉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胤祉不自在的对着胤礽讨好道。
　　胤禔哼了一声，“连封信都不知道写，还关心呢。”
　　“大哥，弟弟们都没写信啊，”胤禛很纯然的说道。
　　“你呀少找骂了，又不是不知道，在大哥眼里只有三弟才是弟弟。”胤礽佯装醋道。
　　胤祉皱眉，他怎么觉得今天的对话有那么些诡异。
　　“太子哥哥说的是。”胤禛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不过也是这场病，大哥才能顺利想出辙子攻下雅克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胤礽慨然，“孤也想去塞外边关看看啊。”
　　胤禛嘴角一抽，“太子哥哥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如果可以像大哥这般征战沙场，这千金之躯不要也罢。”胤礽格外的哀怨，“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好生无趣。”
　　胤禔撇嘴，“太子殿下，你每年好歹还能陪着随驾巡游塞外或者避暑，还无趣？”
　　胤礽抿口茶，随口提议道：“要不咱俩换换吧！”
　　胤禔被噎的无话可说，他的目光挪向了胤祉，眼神中满是怀疑。
　　“二哥说的什么话，这若是让皇阿玛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说教。”胤祉圆场，“而且以二哥的能力，只恐无人能出您之右，您啊就安安心心的治理天下吧。”
　　“啧啧……孤也是一番好意呢。”胤礽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离开了。
　　“那弟弟也先回去了。”胤禛一躬身，也走了。
　　胤祉兀自出神，想着胤礽今天的话究竟是何深意。
　　胤禔见胤祉一直盯着外面，心下不喜，讽刺道：“三弟，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何苦这般恋恋不舍。”
　　“大哥？”胤祉疑惑的看向胤禔，良久，慢慢道，“是你吧。”
　　是你吧。我能来，雍正能来，为何你不能来。
　　“太子也是太子吧。”
　　也是吧。不然以他的年纪如何能说出那样苍凉的话，即便是七分演戏，那还有三分真呢。
　　“三弟果然聪慧绝伦。” 一句话算是给出了答案。胤禔注视着胤祉的神情，看着他渐渐白了脸色，“若是我不来，恐怕你会把这里的我玩的团团转吧，我的好三弟。”
　　胤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不是我。”
　　而后，胤祉步履蹒跚的走了。
　　如果不是那黑黑的发辫，那瘦弱的身躯，胤禔恍然以为那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书房中只剩下胤禔一人的时候，他笑了，悲怆的笑声回荡在室内，似乎有人在嘲笑他一般。
　　胤祉在外面听了会，只觉心中沉闷。出了东头所，胤祉直奔东三所，“胤禛，你给爷出来！”
　　胤禛慢慢的出来，“三哥，注意仪止，大呼小叫的，让奴才们笑话了去。”
　　胤祉恶狠狠的瞪着胤禛，“什么时候的事？”
　　胤禛手一摊，“三哥在说什么，弟弟不懂。”
　　“哼，你不懂？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胤祉仗着身高，不顾奴才的阻拦将胤禛推进了室内，还驱走了奴才， “说，太子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什么便是什么。”胤禛气定神闲的说道。
　　“他从一开始就在。”
　　“是。”不然爷才不会自己交代身份呢，胤禛腹诽。
　　“那大哥……”胤祉消了音，那场病，那个捷报，“不愧是大哥。”
　　“是啊，军功在手，手握兵部，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数。”胤禛不无担忧，若胤禔和胤礽杠上，只怕情况比前世更混乱。

　　康熙二十六年初，胤禔封贝勒，出宫建府，下旨赐婚。
　　胤禔对时事针砭时弊，勤奋学习，且无骄躁之气，在朝堂之上展露锋芒，深得人心。
　　而随康熙上朝的太子则雍容大度，本分务实，能取百家之长，也让人敬佩不已。
　　康熙对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胤禔对领兵打仗颇有见解，对朝政内务也有一套，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而胤礽沉稳坚毅，手段玲珑，倒是治朝的料子。
　　这一日，胤祉偷偷的溜出了宫，在街上闲晃，不经意间看到胤禔从对面走来，和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胤祉赶忙退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等了一会儿，觉得胤禔应该走了，这才走了出来。没成想，刚到巷口，就听见一声“三弟这是去哪啊”。
　　胤祉转头就看到胤禔倚着青墙，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他镇定了一下，才唤了一声“大哥”。
　　“随我来。”胤禔吩咐道，然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胤祉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后面。正在思虑胤禔想要做什么的胤祉没注意到前方胤禔已经停了下来，一下撞在了胤禔的身上，胤祉后退两步，揉着脑袋。
　　胤禔忍不住笑了，“多大的人了，都不看路吗？还是地上有银子让你捡啊。”
　　“啊？”胤祉的嘴巴微张，一时失了反应。
　　胤禔的笑容更大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可爱。”
　　胤祉傻傻的回了一句，“因为你从来没注意过。”
　　看到胤禔敛了笑容，胤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是他本来说的是事实啊。前世他和胤禔都养在宫外，懂事以后才回宫，所以感情一般，加之两人年纪相差五岁，你能指望一个正处于调皮捣蛋年纪的哥哥去照顾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吗？而等到胤祉开始办差，胤禔和胤礽已经开始争斗了，虽然没有势同水火，但基本也只剩下表面的兄弟血缘了。更何况胤禔从没将书生形象的他放在眼里。
　　“我……”
　　“先进去吧。”胤禔打断了胤祉，说道。
　　胤祉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贝勒府。
　　这是胤祉第二次走进贝勒府，上一次还是来恭贺胤禔乔迁新居的。
　　“大哥最近不忙吗？秋后就要大婚了吧。”进了花厅，胤祉才寒暄道。
　　“还好。”
　　“弟弟倒是有几分想念大嫂做的桂花糕，十足的软糯香甜，吃完后颊齿留香。大哥真是有福。”胤祉纯属没话找话。
　　“我倒是记得你喜欢桂花酿。”胤禔轻轻挑眉。
　　“大哥喜欢西北的烧刀子。”胤祉同样回道。
　　“陪我喝两杯吧。”胤禔提议。
　　“这……”胤祉为难的犹豫，毕竟他是偷跑出来的，若是喝酒被发现了，更是少不得一顿臭骂。
　　“放心，我让人进宫和荣母妃说一声，在我府上留宿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也快到办差的年纪了，不会有人嚼舌根的。”胤禔说着，叫来一个奴才拿着自己的腰牌领命走了。
　　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吧……胤祉心说。
　　胤祉开始怀疑自己进了圈套了。别说他疑心重，自从知道了胤禔的身份，他俩可是几乎不见面的，确切来说，除了不必要的见面，他俩根本没遇到过，更何况现在这种大眼对小眼的情况呢。现在胤禔突然又是邀酒又是留宿的，搁谁身上不得多想个一二三四五啊。而且胤禔又不是有勇无谋的蠢货，胤祉只得提高警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然，胤禔并不知道胤祉的想法，他觉得胤祉的沉默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谁让他俩前世有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