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觞》牡丹傲骨

2、第二章

　　康熙十九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禁宫中一个小生命逝去了。
　　“呦，三弟怎么在这坐着？”下了学的胤禔来宫后苑散心，碰到了在绛雪轩发呆的胤祉，自发自觉的上前打招呼了。
　　“大哥？”胤祉看清来人，一骨碌的站起来，就要行礼。哪知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有些麻了，大意间，就要摔到地上，若不是胤禔眼疾手快，说不得要摔一面门的血。
　　“小心点。”胤禔边扶稳胤祉，边问道，“没磕到吧？”
　　“没有，多谢大哥。”胤祉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不是和你说了不用行礼嘛~”胤禔蹲下身，揪着胤祉白胖的脸颊，“你啊，一副老学究的样子，给我上课的师傅都比你有趣。”
　　“辣扭为森么逃裤（那你为什么逃课）？”胤祉翻个白眼，任胤禔为所欲为，没办法，谁让他根本挣脱不开，索性也就不做那无用功了。
　　“等你开始读书就明白了。”胤禔嘻嘻一笑，“怎么这个时间在这坐着，荣母妃不管你吗？”
　　“胤禶没了。”胤祉指指绛雪轩隔壁的钟粹宫，“额娘忙不过来。”
　　乍听到这个消息，胤禔有些呆愣，随后就回过神来，有些冷漠的说：“哦？我记得他自打出生起身体就一直不好，汤汤水水的没少灌。”
　　前世的这时候，还不懂事，胤祉对这个弟弟自然没什么印象，可是现在不同。胤禶的生母就住在钟粹宫偏殿，他偶尔也会去看看这个弟弟，这个他从不曾知晓的弟弟。他不是不知道他皇阿玛殇过很多儿子，只是真的有一个近在眼前的弟弟在阎王手中挣扎，他也难免伤感。早夭的孩子按礼是不入祖坟不受祭拜的，就这样在众人的期盼中出生，又匆匆的离开了人世。
　　胤祉理解胤禔的无动于衷。前世的胤衸，好歹也是他们看着长大，可是到胤衸死的时候，有几个真伤心的，还不都是暗自庆幸少了一个对手。
　　皇家高高在上，却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了，父不父，子不子，兄非兄，弟非弟。
　　胤祉低头，闷闷的问道：“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像胤禶一样，你会不会伤心？”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胤禔斥责道，“你浑说什么？！”
　　看胤禔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胤祉弯了弯嘴角。
　　只要不是无动于衷就好。
　　“大哥，我想看你射箭。”转眼，那个情绪低落的胤祉已经消失了，他兴冲冲的提议。
　　“好，下午有骑射课，你和我一起去靶场。”胤禔拉着胤祉往阿哥所去了，还不忘命人去知会荣嫔一声。
　　胤祉坐在一旁，专心致志的看着胤禔练习射箭，终究还是忍不住哀叹，“唉，啥时候我能射箭啊，爷也喜欢这些啊。”
　　“哟，大哥在这里啊。”胤礽拉着胤禛走了过来，和二人打招呼，“三弟也在，好巧。”
　　“胤祉请太子殿下安，太子殿下吉祥。”胤祉落落大方的向胤礽行了个大礼。
　　胤禔慢胤祉一步，也行了一个大礼。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胤礽笑吟吟的说，“快起来吧。”
　　胤祉蹭到胤禔身边，低着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眼中难以掩饰的愤恨。他一直极力避免见到的人，终究还是遇见了，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对他斥责、辱骂，削爵、拘禁，声声在耳，历历在目。藏在袖子的里的手狠狠的握着，胤祉提醒自己，那个跟在胤礽身边的人不是他的仇人，只是一个相似的人而已，相似而已。只要他阻止了一切，他就不会身登九五，他就必须口称奴才！而他，亦无需改换玉牒，重入族谱！
　　“大哥，不如我们比试一二。”
　　待胤祉回神，胤礽已经和胤禔站在了靶场中央。而胤禛和他一样坐到了一张小凳上。
　　“三哥，别来无恙啊。”胤禛用绵软的声音招呼道。
　　而胤祉已经在这声“三哥”中变了脸色，他刚刚所有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崩塌，“你……”
　　胤禛悠悠然的挑眉，“几年不见，就不认识弟弟了？”
　　“认、识！”胤祉咬牙切齿的说道，“奴才怎能认不得雍正爷呢！”
　　“三哥……”
　　胤祉抬手打断了胤禛的话，“别，这声‘三哥’，奴才可受不起，望雍正爷不要折煞了奴才。”
　　语毕，胤祉愤然起身，想要离开，却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最后看到的只有胤禛那布满惊慌的脸。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正在比试的二人，靶场陷入混乱。
　　等胤祉睁开眼，只见到荣嫔双目通红的守着他，泪就那样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这可吓坏了荣嫔，“三阿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哭，额娘这就找太医来。”
　　“额娘。”胤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扑到荣嫔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从没见胤祉哭过的荣嫔也是慌了起来，“乖孩子，这是怎么了？”说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胤祉抽抽嗒嗒地说道：“儿子……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荣嫔为胤祉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傻孩子，额娘就在这里。”
　　胤祉将自己埋进荣嫔的怀里，“额娘在就好，就好。”
　　荣嫔不会明白的为何一直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胤祉突然哭了起来，她只是以为胤祉做了个噩梦，梦醒了就没事了。她不知道胤祉在梦到了什么，而胤祉也不会说。
　　胤祉不想一遍一遍的重温那个噩梦，那个他曾亲身经历的噩梦。
　　第二天，胤禔早早的来了钟粹宫，和荣嫔请过安以后，就来找胤祉了。
　　正在喝粥的胤祉说道：“大哥，你又逃课了。”
　　“没关系，反正皇阿玛还在上朝。”胤禔不在意的说。
　　胤祉翻个白眼，难怪每次考核的时候，他这位大哥都是堪堪过关，难怪斗不过太子呢，哼，活该。
　　“你怎么样了，那天可把我吓坏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晕倒了？”
　　胤禔本是出于好心，但这又让胤祉想起了某个让他不愉快的人，“我不知道啊，太医应该说了吧？”
　　胤禔摇摇头，“荣母妃不让听。”
　　“哦。”胤祉又开始低头喝粥。
　　胤禔夺过勺子和碗，“张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胤祉知道了一件事，他大哥认定的事就不要试图反抗了，所以他乖乖的张嘴了。
　　“真是兄弟情深啊。”
　　听到声音，胤祉黑线，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往他这里跑。再定睛一看，胤祉真想自戳双目，你丫的混蛋雍正，你一副担忧的表情直让爷想把刚刚的粥都吐出来！
　　不过腹诽归腹诽，胤祉还是不会忘了规矩的，至少不能让这位骄纵惯了的太子爷不开心不是，所以他只能认命的起身行礼。
　　胤禔一把压住想要下床的胤祉，“你都病了，还行什么礼，想必太子殿下是不会计较的。”
　　“大哥说的是，孤怎么会和生病的人计较呢。”胤礽走到床前，“不过有个全乎人还没行礼呢。”
　　闻言，胤禔甚是恼怒，刚想启唇反击，就被胤祉捷足先登了，“二哥哥不要生大哥的气，大哥太担心胤祉的身体了，所以一时激动，忘记了。是不是，大哥？”
　　在胤祉担忧和祈求的目光中，胤禔咬牙，行了礼，认了错。
　　胤礽洋洋得意的点点头，托起胤禛，将他放到了胤祉的床上。
　　胤祉瞪眼，他心里嚎叫，爷能不能把这东西踢下去？！！！
　　“太子哥哥去上课吧，禛儿陪三哥。”胤禛亲昵的拉着胤祉，乖巧的对胤礽说道。
　　“好，等孤下了学，就来接你。”太子温和的说，同时还看了一眼胤禔。
　　胤祉见状，急忙说道：“大哥你也去上课吧，皇阿玛快下朝了。”
　　胤禔看看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匆匆离开。
　　胤礽则是一步一晃的去了学堂，他倒要看看谁敢告状。
　　“雍正爷支走大哥、二哥是何用意？”屋里没了人，胤祉立刻冷了脸。
　　胤禛无赖道：“三哥莫要含血喷人，大哥哪里是弟弟支走的。”
　　胤祉冷哼，一把抓起薄被，将自己裹了进去。表示自己无意多谈。
　　胤禛哪是善罢甘休之人，他毫不客气的躺到一侧，“三哥是不是恨我？”
　　团成一个茧的胤祉冷笑，心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三哥，你是何时来这里的？”
　　“……”
　　“三哥，你有什么打算？”
　　“……”
　　“三哥，最近皇阿玛迷上了一个出身于辛者库的女人，额娘很生气。”
　　忍无可忍的胤祉一撩被子，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胤禛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胤祉，“和好。”
　　“拉拢我？”胤祉干脆坐了起来，“明人不说暗话，那位子你喜欢，尽管夺，爷没有兴趣了，你也别把爷拉下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上辈子的事情呢，你是太狠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有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如何？”
　　“你就这么恨我？”
　　胤祉咧了咧嘴，“瞧这话说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雍正了。 ”
　　胤禛垂下眸，没有说话。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胤祉初回皇宫时，不是没想过和四阿哥搞好关系，但是既然雍正表明了身份，那这种想法自然是烟消云散了。如果……如果现在的雍正真的有他所表现的那般重视兄弟情谊，那他也不用花心思帮助胤禩胤禟等人了。唔，好像有很多好处呢，除了他会膈应以外，胤祉丧气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