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亚路嘉番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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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瓢泼大雨。天拼了命地朝地上灌水，黑暗大陆的雨都是这么霸道危险，一道道落下的好像不是水珠，是切开空间的利线。
小屋像是个共鸣音箱，轰隆隆全是被雨水击中的声音，密集地连在一片，整个耳蜗都被这声音塞满。
奇牙浑身湿透地冲进亚路嘉房间：“亚路嘉，没事吧？怕不怕？”
小屋比想象中坚固，至少暂时还没有雨水从屋顶滴进来。不过墙角，地面，能湿的地方也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亚路嘉也比自己想象的镇定得多：“哥哥，这雨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房子好像要撑不住了……”
“来我和小杰的房间吧，三个人在一起，不要怕。”
空气都是潮湿而且冰凉的。
在这一刻亚路嘉却感受到一股由衷的暖意。她突然想冲进哥哥的怀里，然后埋下头，被他抱着，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是暖暖的，和小时候一样。
“哥哥，抱。”有一种决心占据了大脑，她索性张开双手。
奇牙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笑起来。亚路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撒娇了。似乎直到这样鲜明的对比，他才意识到，妹妹已经和他一样到了二十多岁，不再是那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姑娘。
两个人到小杰那里时，身上都是全湿的。也就三五步路而已——雨却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浇下来。奇牙淋了两遍，更是彻底，银发乱糟糟垂下黏在脸上。
小杰大呼小叫地送上干毛巾——说是毛巾，其实也就是麻编的纯手工布片，但总比没有要好的多。
屋外雨声滂沱。屋内却是静静一方空间，温暖的火苗跳动着，三个人的脸凑在一起，眼里都是宁静和满足。
“我和小杰迷路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大雨。”奇牙没去管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倒是帮亚路嘉整理起来，一缕一缕，认真擦着。
“不过那次大雨救了我们的命呢！”小杰接过话，说到这段故事显得很兴奋，“差点渴死了……一个多星期没找到能喝的水源。”
“你知道强化系的多气人么，等雨停了以后直接用念力把身体烘干了，我当时还湿着呢……”
“哈哈，然后你不允许我用念力，就扑到我身上要再把我弄湿，我们……”
“咳。”奇牙突然就咳嗽了一声打断话题。小杰愣了一下，也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把声音噎回肚子里。低头，手揪着放在膝盖上，脸上浮上一抹可疑的红色。
亚路嘉也就明白过来了。干柴碰烈火，之后还能发生啥？一目了然嘛。
“呐，哥哥，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她突然问。
小杰奇牙眨眨眼。这种问题他们不会回避，况且他们有明确的答案。
“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奇牙说。
“看到他高兴比什么都好。”小杰。
“他会影响到你生活里的很多细节、习惯。”
“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是他，遇到好事了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见不到的时候会很难受。”
“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两人说完，不自觉又视线相触去了。年青有年青的新鲜，热乎，这份爱也是敞亮亮，坦然地由两个人肆意地自由地经营。
聆听者并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若有所思。
她承认，她很羡慕。
雨没有要停的架势，好在干燥的木柴早已经提前抢回了屋内，眼下他们有足够的温暖。一只叫不上名的小虫在眼前飞过，晃晃悠悠，又不见了踪影。
亚路嘉闭上眼睛听着门外，漫天大雨，雾气朦胧，这屋子像极了最坚实的排筏，在滔滔不息的时间洪流里，缓缓驶向下一个黎明。
四、
雨下完，就是冬天了。
冬天相对而言是个轻松的季节。猛兽大概都找窝冬眠了，也不用担心某毒树会喷伤人的气体，所有生灵的活动在冬天都停止了。有雪，却不会太大。有足够的干木柴，还有囤积了一个秋天的粮食。
亚路嘉的围巾已经织好，奇牙原本誓死不戴，但第一波冷风吹过后就不逞强了，乖乖把那个“挚爱·杰”的花样按在心口。
等降过雪，太阳当空的时候，在蓝得纯粹的天空下，亚路嘉跑出屋子。一捧雪，啪嗒一声扣在了跟她后面出来的小杰身上。小杰叫起来，不甘示弱地回击，再然后奇牙也来凑热闹。二十几岁的人，跟小孩似的在雪地里疯玩，鹿皮缝的靴子踩得嗒嗒作响。
“哥哥，我还是第一次打雪仗。”喘息的时候亚路嘉笑道。
奇牙突然有些心酸。整个童年的囚禁，出来以后又立刻跟着他满世界折腾，说的好听叫冒险，说的直接叫玩命。二十多岁的亚路嘉，她生命中本该欢欣的地方都是空白。
而现在她来到了黑暗大陆。很多空白，都注定要继续存在下去。
“亚路嘉，来堆雪人吧！”那边小杰已经喊起来。真正玩开了，他才是比较接地气的那个。
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告一段落，三个人都是念能力者，所以也不觉得多累，就干脆生一堆火，围坐下来热一热冻僵的手。
木材放了很久难免还是受潮，浓烟滚滚了好一阵后才折腾出火星，然后发出间歇的噼噼啪啪的声响。
“如果还有干火菌就好了。”小杰叹一口气。
“等入春了我们弄一个发电机。这里风能水能都很足，肯定有办法做成。”奇牙可不是干火菌就能满足的，他志向高远，宵想电灯很久了。
“奇牙你真准备弄嘛？”
“当然。”
“可就算有了电……我们也没有灯泡嘛……”小杰显然觉得不靠谱。神奇的物理知识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因此对于如何发电他都抱着极大的怀疑。
“电灯总有办法做的嘛，哪怕挖块水晶来当灯罩都行。对了我还想再辟一个屋子出来……”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开始讨论春天来临以后能做的事情。亚路嘉愣愣地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跟不上这个热闹，不得已只能苦笑。
有一个想法，她想了很久。春天快降临，也是时候该做出选择。
她拍了拍小杰和奇牙的肩膀：“哥哥，小杰。”
亚路嘉插手，两个人便从热火朝天的争论中停了下来，一起看她。
“怎么了？”
她吸了口气，表情平静，像是酝酿了很久：
“我想回去看看。”
小杰一个不稳歪到地上去，连忙扶正身体坐好。奇牙也回过神来，他比小杰平静很多，只有一份惊讶，却也不是惊讶于亚路嘉会说这样的话，而是她会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
他前所未有地认真地看着亚路嘉。
火堆又噼啪响了一声。他拿起身边的树棍捅了捅，又放回，重新转回视线。依旧认真。
“回人类世界？”
亚路嘉点头。她的喉咙有些紧，心砰砰砰跳得极快，却又有些闷痛，眼睛也胀起来。
“有好多东西我还没有体验过，哥哥你说的那些好玩的好吃的，我都没试过。你说的那个爱，我也没遇到过。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人，能像哥哥和小杰这样……”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亚路嘉是以奇牙为世界中心的，可是她也有自我，有想要的东西；以前她觉得有哥哥就足够了，但事实是，奇牙从来不是她的。
说到底，最要命的，是孤独。
只有孤独，她尝得太多，不想再碰哪怕一丝一毫了。
她一边说着，小杰和奇牙一边认真地听着。奇牙的眼里有愧疚，不安，不舍，这些她都认得出来。然后还有深深的欣慰。
可为什么有欣慰？她又不明白了。
“亚路嘉，我们可以送你去边境之海，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可以回去。”最终奇牙开口了。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亚路嘉了解自己的哥哥，她知道奇牙一定会尊重她的决定。
“但是你到了那边以后，只能全靠自己，你可能会遇到危险，也可能过的很艰苦。你还要独自面对很多之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是的，她都懂。
“最重要的是。”奇牙顿了一下，原本平淡的语气突然染了浓浓的哀伤，低低的声音漫开，散射在雪地里。
“你去了以后，可能没办法再过来了。”
小杰眉头一跳。亚路嘉一惊，也终于意识到什么。
她一个人无法穿越黑暗大陆的外层密林。去的话奇牙和小杰可以送她，可如果想从那个世界回到这个林中小屋……在没人接应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办到。
偏偏奇牙和小杰是没有任何联系手段的。
所以如果要走，很可能，是一趟永远的单程。
亚路嘉完全混乱了。她没想到这一层，她可以为了回到人类社会忍受很多苦难，可以挑起独立，可以坚强勇敢。却绝对不可以从此不见奇牙小杰。
“如果约好了回来的日期呢？”小杰插话了。他看到了亚路嘉眼中的痛苦，也看到奇牙眼中的矛盾。但奇牙是希望亚路嘉走的，他明白这一点。
“约定好了，五年以后回来，我们五年以后去领路人那端接你的话……”
但五年这个周期太短了，都还没做什么，五年就会过去。
最后拍板的是奇牙：“亚路嘉，既然你做了决定，就去实现它吧。你没必要在这里和我一起赎罪，你有资格去获得更多的东西。”
亚路嘉已经想哭了。
奇牙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十年。十年以后我和小杰会去领路人那里接你。如果十五天都没看到你，就认定为你还不想回来，我们就走。如果你错过了日子……那么再等十年。以后每十年我和小杰都去一次。”
“如果你实在需要帮助，可以去找酷拉皮卡。”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十年太长，包含的变数也太多，一生中又有几个十年。可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亚路嘉在奇牙的怀里泣不成声。哭分离，哭自己的决断，哭哥哥的支持包容。
平静的冬天终将过去。
暗涌的春天即将抽枝散叶。
无悔，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在眼泪里，再抬头时天空都似乎洗过一遍。那才是成长的感觉。
五、
送走亚路嘉的那天，刚好是围巾收进抽屉的日子。
两个人花了十几天的时间送她平安到达尽头之海，又花了十几天时间返回自己的小木屋。回家的当晚他们滚在一起疯狂地□□，像要把一切的犹豫都用激情碾压掉。
做完后酣畅淋漓。奇牙觉得心里一直沉重的地方终于放松下来。
他们离开屋子前后有快一个月了，回来也没打扫一下直接就滚到了床上，现在才闻到空气里有潮湿的霉味。这味道牵引人的思绪，他逃脱不掉，索性侧过身子，支起脑袋看小杰的脸。
“我以为，亚路嘉的选择，你是不会赞成的。”
小杰声音弱弱的，没什么力气：“可那是你的妹妹。你都赞成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高兴。”
高兴，欣慰，怎么形容都好。
“高兴？因为她独立了？”小杰没有妹妹，掌握不到那种情绪。
“不……是她终于像个正常的人类了。你知道吗，亚路嘉最需要学习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封闭里度过的，因此她的人格，一直以来都不完整。”
小杰也转了过来，和奇牙面对面：“不完整？”
“你想象不到她刚被我救出来时的样子。除了高兴与悲伤，她没有其他的感情，也没有自我，毫不筛选地全盘接受外部对她的要求。”
小杰觉得自己大概懂了。
他握住奇牙的手，两只手都带汗，腻腻地碰在一起，却带来莫大的安慰。
“后来慢慢的，我帮她认识这个世界，她一点一滴更像个人类，拥有了更多的情绪，有了自己判断事物的标准，还有自己的思考。”
“雷欧力肯定也帮了不少忙吧，毕竟他带了亚路嘉三年。”小杰回想着。
“幸好是雷欧力。V5远征团那一波人里也就他三观健全正常了。”
“但是哪怕慢慢在成长，亚路嘉的 ‘自我’里还是始终缺着一块。”奇牙重新绕回主题，“她始终没有自己的欲望。没有自己的目标，追求，梦想，想要的东西……不是以我为中心，而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的东西。”
“没有欲望的人不算是真正的人。”小杰喃喃。这下他真的听懂了。
“所以我一直不敢留她一个人在外界。但这次，她第一次提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且和我无关，完全是她自己的愿望，我怎么能不支持。现在好了，不用为她担心了。”奇牙轻轻舒气。他故意把语调放的轻松随意，好像真的不担心了。然而瞒不过小杰。
小杰挪着身子靠近一些，额头抵上他的。两个人的气息瞬间缠绕在一起。
“她不会有事的。亚路嘉一直很坚强。”
奇牙垂下眼帘：“我知道……但她经历过的东西太少了，万一被骗了怎么办？身上又没钱，念能力也没开发完善，也没有身份证……”
“她比你想得要能干，肯定没问题的。”
人已经走了。奇牙乱糟糟地想，婆婆妈妈念叨不停，真的不是他的风格。
“就剩我们两个好好过吧。”小杰小声说，看着奇牙的眼睛，褐色的瞳仁里有让人平静的魔力，“奇牙，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扩建屋子，搭一张新的床，折腾一个发电器，我们一起等她回来。”
好在他们两个始终在一起。
而亚路嘉是一定会回来的。
这么想着，奇牙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他挥拳，把面前的小杰推走：“去去去，弄点吃的来，亚路嘉不在了家务事就交给你了。”
“怎么能这样！那奇牙干什么呀！”小杰瞪着眼睛表示不服。
“咳……男耕女织听过没，不过既然我们不耕地，那我打猎好了。”
“奇牙你忘了嘛，迷路三年里你打猎无数次只猎到过一只松鼠。动物都怕你，远远的就绕道走。”
“总比你好！我再也不想连续两个月天天吃鱼了！”
“那我也不想顿顿吃毒蘑菇！”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林中空地上传播开。周围的动物们都明白，这两个奇怪的邻居又回来了。并且这次，似乎，他们将长住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亚路嘉番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