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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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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我带着莫轩回到了居住的房间,他皱着眉打量着我屋子里简陋的家具,“左展瑞那小子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我没回他,要是让他知道左展瑞在我身上做过什么,只怕他连烧了听风楼的心都有。我不想他在听风楼里惹事,也不是让别人落下左展瑞的口实,所以我没理他,专心致志收拾我的行李。
“你那几件破衣服就别带着了。”
“不带穿什么。”
莫轩扯过那衣服扔到一旁,“君安,人要向前看,旧的再好终归还是要换,何必恋恋不舍。”
“莫公子说的极为有理,秦某虚心受教。”
他彻底被我的不正经打败了。
莫轩的出现让我回想起曾经那段插科打诨无忧无虑的日子,他是我父亲的徒弟,魔教长大的人,父亲捡他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脏兮兮的孤儿,饿的快死了,看见我手里的东西也不顾其他扑过来抢了去吃。
我们家大概有捡人的传统,我父亲捡回来莫轩,我捡回来左展瑞。
莫轩比我小三岁,行事作风像个孩子,他当时见我带左展瑞回来便看他极为不顺眼。他那时在符谷城带了也有五六年,跟着身边的人学了不少歪门邪气的做派,经常偷偷给左展瑞使绊子,想把他赶走。
但左展瑞偏偏是个越挫越勇的主,几番较量下来,莫轩竟然没有占到便宜。
莫轩不服左展瑞,总叫他臭小子,后来我收了左展瑞为徒,他的身份也跟着升了一辈,对待左展瑞更加不客气。
我收拾了一些简单的东西,顺便给左展瑞留了信,让他好生安顿月奴,便和莫轩一同离开了。
听风楼的主楼仍旧热闹非凡,我想他威严的坐在主位上,和来往的宾客一同饮酒,他是我养了十四年的孩子,是我的徒弟,也是纠缠最深的伤。
而今后,我们将再也不会有交集。
莫轩从背后轻轻拍我的肩,“走吧。”
夜路难走,何况对于我这种许久不曾出门的而言,更是难上加难。莫轩不得不放慢速度照顾我,仅仅一个时辰,我就汗流浃背,脸上的神色再也瞒不过莫轩的眼睛,他眉头皱的更深,极其认真地看着我,“君安,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不行,我还是带你先去见见神医。”
莫轩拦起我的腰,运功跃出很远,我没力气阻止他,只能任由他带着我飞速远离了听风楼。
*
等我再醒来,居然到了淮江南岸,这里的人过的是鱼米生活,生活富庶,又远离江湖纷扰,安静地像个世外桃源。
我抬头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又看了眼坐在一旁撑着胳膊睡着了的莫轩,“莫轩?”
莫轩见我醒过来,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些,伸手探着我的额头,“你昨晚发烧了知不知道?”
“发烧而已。”
“什么叫发烧而已,大夫来看了,说的很严重,我必须尽快带你去找神医才行。”
“你知道神医在哪里?”
莫轩垂着脑袋,头发被他弄得更乱,“我离开听风楼的时候听说他来了淮江,只好带你先过来,可是这里人这么多,要找起来只怕不容易。君安,你千万不要有事。”
“没事的,不过是些陈疾。”
“我探了你的脉,你经脉尽断,武功被废,身上还有伤……”
“莫轩……”
“我知道你怕我伤他,他现在位高权重,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你怕我毁了他,可是他已经把你毁了,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不在左展瑞之上,别人见了要是让三分的。”
我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好斗,但是有我父亲敦促着,武功毕竟还是精进的。我父亲毁了江湖上众多教派,收拢了大大小小各种秘籍,教中有个密室,里面的书堆成了山。那时我没事常那一本来和莫轩一起看,两个人互相切磋着学了不少。
那时总觉得日子过得悠长,练完功我带着莫轩到石麓山里去玩,用掌风比谁打下来的果子多,又或者比轻功,看谁抓的兔子多,常常玩到夜里,弄得一身脏。
莫轩好吃,抓到那些兔子多半都被他烤的吃了,一个月里胖了不少,眼见着腰上的肥肉,莫轩皱着眉,十分不情愿的这个游戏。
那时候神医还在符谷城中,是我父亲的贵客。我不知道神医是怎么被我打动愿意留在符谷城中的,但那时候我很喜欢神医,总觉得他像仙子一样。
后来我从神医那里要了化食的方子给莫轩吃,又折腾了两个月,他才终于又瘦了下来,一张小脸带着笑,围着神医打转。
我离开符谷城之前,多半的时间都和莫轩还有神医在一起。神医从不透露姓名,话也很少,说话的声音却是柔柔的,脸上带着浅笑,拨弄我和莫轩的头发。他好像也没什么爱好,多半时间我看见他都是在摆弄药材,将那些繁杂的叫不上名字又容易搞混的东西一样样分开,又组合在一起。
我以为觉得这样温和的神医是不应该呆在符谷城这样的魔教里的。
曾经有几次我悄悄问他,为什么愿意留在符谷城,是不是我父亲胁迫他,他说他是自愿的,再问原因他却不答,只是揉揉我的脑袋。
他总是带着那样温和笑,所以我就以为他的性子一样是那样的。
直到那天又有江湖正派潜进了符谷城,教了乱成一团,神医将我和莫轩护在身后,他脸上的肃杀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冷,几乎震到我。
他杀人的时候招招毙命,下的都是狠手。我见他一手就拧断了对方的脖子,血沾了一身,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却皱着眉看着他的药材。
而我拉着莫轩,吓得不敢靠近他。
我听到冲进来的人冲他喊,说他是什么叛徒,什么鬼手,什么佛口蛇心的魔鬼,我听到了很多,却觉得每一个人都不像他。
那几个人最终死在了神医的手里,他要给我检查伤口,我却害怕的躲开了他,“君安怕我了?”
我不知道当时是摇头还是点头,但神医还是那样熟悉的笑,让我看不懂他的心。
可是莫轩却仍和神医亲厚,我问他难道不怕吗?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反而问我,为什么要怕?
我说神医杀了人。
莫轩无所谓地说道:我们以后也会杀人。那些正派人士难道不杀人吗?要是没有神医我们早都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我问他觉得神医是好人吗?
他说,我不以好坏来分人,师父虽然是魔教却救了我,有些人虽然是正派却要杀我。所以这世上的人我只分两种,一种是对我好的,一种是对我不好的。君安,你相信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人吗?
莫轩是真正历经过生死的人,所以在这些事上他体会的比我深。
当晚我去神医房间里给他道了歉,我想起神医在案头给莫轩细细磨化食药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悲切,觉得自己像个笨蛋,然后不顾神医和莫轩的劝阻大哭了一个晚上。
那大概是个生平最后一次这样痛哭,我的眼睛连着肿了好几天才消下去。我好像一下看通了很多事情。
后来我长大十八岁,想要离开符谷城开始自己的生活,我答应父亲参加了符谷城唯一的一次行动,然后救下了左展瑞……
石麓山上的十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然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父亲死后,神医也离开了符谷城,临走前他对我说,让我放弃左展瑞,他将我看的那样清楚,我却执迷不悟,沉沦其中。
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符谷城,为什么愿意呆在我父亲身边,我说我和他是一样的。
那天夜里他走了,并将随身的玉佩解下来留给了我。
“莫轩,带着这个玉佩到庙里去,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跟他走。”我将玉佩交给莫轩,又乏乏地躺在床上睡下了。
莫轩看到神医的玉佩,撇撇嘴,“神医对你果然偏心,什么都没留给我就走了!”
“神医是放心你。”
莫轩不为所动,嘴里还郁郁地念叨着神医的厚此薄彼。
莫轩对神医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我多少窥探出一些,只是以神医的性子,只怕莫轩是没有可能的。我想劝他放弃,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说服力。
我在客栈里睡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莫轩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一把将我抱起来,高兴地说道,“走,我带你去见神医!”
我从他怀里挣扎的站起来,“让我自己走吧。”
“跟我还客气。”
“不是客气,只是想活动活动,躺了一天实在无趣。”
“不然我抓几个人来让你玩玩?”
我摇头,“没意思。”
“走吧,神医那里肯定有好玩的!”
我想神医那里能有什么好玩的,不是药就是药,只有莫轩才会觉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