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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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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旧梦
寒风乍起
从石麓山的山顶望去,郁郁葱葱的绿色早已消失殆尽,几十里外的听风楼中杀戮之音伴随着凄婉的哀嚎冲破黎明的云层,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孩子。如同被困的幼兽,在角落里露出稚嫩却尖锐的獠牙。
我冲他伸出手,却被他狠狠咬住。
他的牙齿渗入我的血肉,我后来常想,为什么救的偏偏是他。一场劫难死伤无数,多的是躺在哪里不能动弹的人,为什么我偏偏救了他。他不信,但我总觉得这些都是命。人总是没办法和命运抗衡,想要挣脱反而会被套的更紧。
窗外树影幢幢,又到了冬天,我起身关窗,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下子就陷进了黑暗里。浑浑噩噩地却仍旧无法入睡,直至深夜,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人影晃晃悠悠的从外面闯了进来,直直扑到我的身上,带着熏人的酒气,我掀起他的身子,却被他制住手腕,亵衣被无情的撕扯开,身体被动地接受熟悉的挞伐,这是恨,是他对我最无所不用其极的折辱。
“君安,君安……”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粗糙的掌心划过我外露的肩膀,我瑟缩了一下,却被他误以为是在躲避,一掌劈在了我的心口,我呕出血,却不再出声,我不敢动,更无法拒绝。
直到白天有丫鬟来伺候,敞开了一夜的门能够清楚的看到室内的场景,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了,月奴放下热水,轻声唤身旁的人,“盟主,该起了。”
他动了动,翻了个身,似乎还是相当不悦,“出去!”
“盟主……”
“滚出去!”夹带着掌风将月奴逼出了数步之外,他又躺下来,说道,“把门关上。”
月奴轻轻合上门,离开了。
我闭着眼睛在一旁装睡,我不想跟他说话,我怕见他,怕惹怒他,更怕他的恨,和无止境的折辱。
他翻身,掐住我的脖子,“醒来了就睁开眼,装什么,你还不愿意见我了?”
我被他扼住喉咙无法呼吸,只得睁开眼睛,静静看他,他的头发因为休息已经散乱了,眼睛里也因为宿醉布满了血丝,左眼下一道一寸长的旧痕,看的我触目惊心,他才二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不配。”
我收好了心绪,恢复了平静,“你该起床了。”
“你伺候我穿衣,今天要见青玄阁的当家。”
青玄阁?我忆起来了,那不就是当初一心想把女儿嫁给他的那个青玄阁吗。
“你不问问我他们来做什么吗?”他笑得有些残忍,钳住我的下巴和我四目对视,“不过我想你也猜到了,他想让我娶他女儿。”
尽管心里已经确认了八、九分,可是被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我仍旧觉得心惊。娶亲?他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他一挥手,甩开我的脸,“你也收拾一下,一会儿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何必羞辱我到这个地步,难道现在的我还不够惨吗?非要用尽这世间最恨的手段来挖我的心
左展瑞笑笑,嘴角带了些嘲讽的味道,“你毕竟是我的师父,徒儿要娶亲可是大事,师父不去看看吗?”
“不……”
“秦君安,由不得你说不!”
“你说过,我再也不是你师父。”
他又笑,“没人知道你不是,我说是就是。”
“展瑞……”
“别叫我名字,恶心。”
他的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藏着嗜血的黑暗,只不过他现在向我露出的不再只是幼兽的稚齿,而是真正野兽的獠牙,他才二十多岁就站在整个江湖的顶端,再也没有人能嘲笑他,没有人能欺负他,他完全褪去了儿时最后的天真,我不知道我当初那么做到底是帮了他,还是毁了他。
他离开之后月奴送来了早饭,簡単的清粥小菜,他走过来给我披上外衣,伸手探到我的额头,“公子,你在发烧呢”
“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公子,我去告诉盟主,让你不要去见什么阁主啊、小姐的了……”
我慌忙拉住月奴,“冒冒然去你也会跟着受罚的,别乱动,我没事,你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公子……”
月奴皱着眉出去了,我拿着筷子的手忍不住抖得更厉害,勉强吃了点东西维持体力,自从住进这里我的身体便越来越弱,又因为左展瑞下的禁足令,我几乎整月整月窝在这个房间里,偶尔能走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我多少有了些期待。
沐浴出来,接过月奴手中的衣服我愣了一下,“这件不行”
月奴疑惑,“公子,这是你最好的衣服了。”
“就是好的才不能穿,你去把我的那件旧衣服拿来。”
“公子,你是盟主的师父,若是被外人看到穿的这样寒酸,别人会在背后说盟主坏话的。”
是吗?
我有些迟疑,看着月奴手中月牙白的长衫,以前喜欢这样的眼色,现在却觉得扎眼,穿这样的衣服,展瑞会怎么看我。
“公子,这件衣服还是去年你诞辰盟主送的呢,我知道你舍不得穿,不过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啊,既展示了你的身份,又显示了盟主对你的尊敬,不是挺好的吗?”
我想起展瑞以前最爱看到我穿白,他骨子里大概也喜欢神仙似的人物,所以才会在发觉那些事后极度地难以接受。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中午的时候,我换了那件月牙白的外衫,让月奴重新为了理了头发,踏出房门的时候还恍然的不知所措,月奴站在我身后,轻声引路,“公子,前厅在那边呢”
脚踩着青石板的路,冰凉的触感,却显得格外真实。
“公子高兴吗?”
“啊?”
月奴扯着嘴角看我,指了指我的脸,“公子脸上带着笑呢,月奴好久不曾见公子笑了。”
“只是觉得天气不错。”
“最近降温刮西风,公子小心点,你现在还发着烧呢。”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病,只是吹了风,人反而清爽了起来,连脑袋也不会觉得那么沉重了。
一路上看花看草,就连看凉亭都可爱不少,只是这段路太短,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待客厅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了。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这样平凡而簡単的事情感慨万千,就像谁也猜不到,当初那个抱着我的腰死都要护着我的孩子如今却成了伤我最深的人。
情之一字,害人害己。
月奴推开门,弓着身说道,“公子到了”
房间里正热闹,青玄阁的阁主就坐在左展瑞的对面,他年近四十,这个女儿才十八岁,穿着鹅黄的外衣,嘴角带着羞涩的笑容,正是娇俏可人的年纪。
而左展瑞摊手坐着正与青玄阁阁主对饮,听见月奴的声音,抬眼望这里扫了一下,“来了。”
“嗯”
那青玄阁主见又来了人,面上露出疑虑,“这位莫不是盟主的师父?”
“秦君安,我师父。”
青玄阁主拱手作揖,“在下青玄阁陆玄,这是小女陆轻柔。”
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陆阁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看秦小师父脸色泛白,似乎是病了啊,可还好?”
我摇头,“昨夜着了凉,不碍事的。”
“那就好。”
只不过跟那青玄阁主说了几句话我便觉得有些倦怠,后背出了大片的汗,恐怕里衣都已经湿透了。
而那阁主不过跟他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有关小女的婚事,我虽不才,但小女聪慧端庄,也有些许功夫傍身,听说跟左盟主也是旧识,左盟主若是有意,老夫想将小女嫁给您。”
“爹!”那陆轻柔已是彻底红了脸,叫着爹,却看着左展瑞的脸,脸上满是期待和爱恋。
左展瑞先是表现的受宠若惊,后有恭谦的表示了拱手,“终身大事,还需我师父定夺才行。”
“秦师父觉得如何?”
“我……”
目光对上他带笑的脸,夹杂着报复的快感,他不是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又是少年成名,虽然脸色有道疤,但并不损毁他少年郎般的英俊,佳人慕英雄,喜欢他的又何止陆轻柔一个,走了陆轻柔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女人,他终觉会想要一个家的吧。
“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展瑞喜欢……”
左展瑞突然摔了杯子,惊住了一旁的陆玄和陆轻柔,陆轻柔看他指腹被杯沿划破,连忙掏出丝绢替他止血,“左大哥,你流血了。”
“小事,不妨事。”左展瑞不着痕迹地隔开了陆轻柔的手。
“左大哥,你心理怎么想的?你讨厌我吗?”左展瑞盯着陆轻柔的脸,目光触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情绪一转,笑了起来,“此事毕竟事关我和陆小姐的后半生,我想认真考虑一下。”
青玄阁主拱手,“盟主有所顾虑也是应当,但因为我此行便会下行至漠北沙漠,恐怕不能带着小女随行,还望盟主能让她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我返回之时再将她接走,可好?”
“这等小事,义不容辞。”
我们都明白,让陆轻柔暂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虽然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但再开放的姑娘也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的住在一个男人家里,这样的行为跟娶了陆轻柔又有什么分别。
我呼了口气,稳稳坐在椅子上,看着左展瑞那张带笑的脸,心里慌乱,为什么每每觉得自己的心都就死了的似乎,眼前的这个人总是能够提起他的希望,在他感觉到希望的时候,这个人又给他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