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arecho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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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很顺利。
他再次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时，春天已近尾声，夏天尚未真正开始。万物经历过春雨的洗礼，第一声春雷成为于它们转瞬久远的回音，他错过了新芽在雨水和电光下瑟瑟发抖却犹昂然生长的景致，但所幸大天鹅们在整个旅程期间足够活泼卖力，脚下的大地、竟能见证他去而复返的中洲，仍给他留着植物如鲜活宝石装饰七河之地的图锦，头顶天穹有着在海外仙境难以寻获的瑕疵跟风过无痕般的压抑，仿佛一块残次的水晶，不够剔透、不够净润、不够坚硬，可或许正因为棱角细碎，层面凌乱，在光的纷繁折射下，这蓝天反而生出了某种离经背道的美。
过去，他还不曾向东远游至蓝色山脉俯看的地域，他只知在北麓经灰精灵流传的苍河远岸，一度作为卡兰希尔之地，被纳入费诺众子的统领疆界。眼下这片他从未到达过的山林河岸，初相见，它已由所知版图的最东边，变为大陆西海岸的一部份，并傲然飘舞着印有白帆船和十二颗星辰方形徽记的王旗。
“上岸吧，罗瑞芬迪尔。”一个粗粝缓慢的男声响起。
“既已来到目的地，我们的同伴，日后多的是时月让你观览这大地。”
他的目光在岸上的两个身影间逡巡，然后落到后一个发声的身上。这两位同着蓝色衣袍，头戴同颜色的尖顶宽边圆帽，散发隐隐光泽的白发披散后背。要说其中有什么显著的区别，那便是他们分别看起来正如自己听闻过，接近寿命尽头的凡人男女，且令他联想到衰弱、迟钝，一些和自己族群无缘的用词。
握住那只递来的瘦削起皱的手，他跨步迈上陆地，同时老妇碧蓝的双眼倒映出一个浑身雪白的精灵，系着连帽斗篷的领针上的琥珀似盛火金焰，把飞扬的长眉清潇的灰眸衬得赫然是此际伴在朝阳左右的云霞。
“在通用灰精灵语的中洲，还是请称我‘格洛芬戴尔’。”
老妇未着痕迹收回了手，老人不置可否，唯有从他们贮藏着智慧与高贵的眼光中，觑见得到领会的痕迹。
“话虽如此，”老人看了看老妇，复对他说：“这种盟友关系到今天怕也像这段旅途一样，迎来了结束的时候。”
老妇点点头，“阴影在东方盘桓多时，在黑暗复苏，全面根植那一方大地以前，还是可以做点什么来改变。”
“那些改变哪怕微不足道，可若足够撑开引导希望的裂缝，便已意义超凡。”
“这正是我们乘着天鹅之翼，踏上横越大海之船的因由。”
他侧耳聆听着，至此展颜一笑，“那我依旧是你们的同伴，盟友关系并不因两位先行一步，甚至在将来行动上的差异而终止。说到底，我们身置过同一艘白船。”
老者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眼睛微微睁大。他的这番回应似乎颇叫他们意外。
较小的帽檐下，老妇略凹陷的脸庞乍现认同的欣然表情。
格洛芬戴尔目送两人拄着木杖渐渐向内陆行去，伛偻的蓝色背影没入低矮的船形屋群，仿佛在眼前船队都顺着青水河出海西行之时，他们却义无反顾地逆洪流而上。出城路上，经过的精灵多少对他们投以奇异的眼神，但是没有谁上前问候随行。夏鸟飞过了头顶，天鹅的歌声离他们越来越远，很快，这座像海崖耸立于半月湾东端的精灵城，也将化作被他们抛诸身后的风景。
他对他们未卜的前途难加想象或揣测，亦不曾有这个念头。来改变点什么。还没行动以前，任何人都无法得知自己可以达成什么，只有当着手去推动，历史与未来才会在亡者大殿内绘织成可视的图锦。
由南方吹来的风捎着初夏的致敬，完成了职责的大天鹅们脱去脖子上的绳索，用力拍打翅膀开启回家的航程。那将是又一趟漫长但愉悦的渡海之旅。
格洛芬戴尔右手抚胸，朝日晖漫溢的去向弯了弯身。
“你在高处注视这边多久了，奇尔丹大人？”
他返过身，身披灰袍的银发亲族正眼眸含笑。
“我不过是要确认，自己没有看到幻象，或者身蒙梦园之主的怜悯。”说着，灰港的管理者向他行了一礼。“日安，承唯一神和大能者福泽重归此地的金花领主。”
格洛芬戴尔还礼：“日安，偌原之主的家臣、海岸精灵的领袖。”
灰港多是船形的房屋林立，居住着追随诺威·奇尔丹的精灵水手，有的也栖息在愤怒之战后出现的海边崖洞，但这之外，在灰港仍能找到寻常外表的建筑踪影。奇尔丹带格洛芬戴尔前往的云涛大厅就是一个例子。在灰港兴建之初，为了体现国王在此具有同等的权威，两族子民特意把行宫打造成他祖父芬国昐王的宫殿风格，事实上，那一带的风貌更接近海湾对岸的王都北港。
大会战终末，可怖的陆地崩塌将七河之地劈开，大海倒灌入蓝山的缺口，连通了在山脉以东的青水河，形成生活在北林顿居民口中的青流湾。从山上眺望，海湾有如处于盈亏变换之间的月亮，世代流连这块歌乐回荡的林野的绿精灵又称它“半月湾”。
“至高王还有你的族人大都留在北林顿，而在王国南部的，就是我等跟凯勒鹏殿下带领的灰精灵与绿精灵，他们在凯兰崔尔殿下的协助下定居南港。”
他们穿过宽敞的拱门，步入仿佛安排了士兵、近卫、侍女迎接的挑高多柱连廊，人尚未走到廊道出口，风卷动着海潮的乐声以及味道已等不及拂面飘送。
格洛芬戴尔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环形厅中，与前面空间几乎相同的是，它也由雕刻了精灵作主体、与海浪花纹或海上生物浮雕相伴的立柱支撑天顶，姿态纷呈各异，每三根立柱一组，和天顶交接的水平线上俱镶嵌有大小不一的四、五、六芒星，仔细看，那些其实是数百至上千颗珍珠所组成，稍有光源即可成倍地汇集反射，宛如现任中洲智精灵至高王吉尔加拉德的名谓展现。四组柱子间完全空荡，正中的两组由于直面半月湾的出海口，不论何时自这个角度放眼遥望，天海一线、云涛齐来的感受皆油然而生，组内柱子则划一在三分之一以下用墙连了起来。洁白的墙上遍挂织锦，平实悦目，错落有致，纵然色调鲜艳者，亦满含真挚，临海骄阳恩惠下的时光那么地张扬而踏实。
“如若允许，请在城内稍作歇息再出发。”
他应声转向奇尔丹，比自己远要年长却始终谦恭的灰袍遗民保持在一步后的位置，一边耐心等他探索这所宫殿。
“坦白说，我可能往北绕过一圈便会回来。”
奇尔丹眉头扬了扬，目露喜色：“金花领主准备在林顿留下来吗？”
“为陛下效劳似乎就意味着这点。”
笑言间，他的视线不经意越过奇尔丹，和环形厅的众多挂锦之一相遇。
一大片粗放的鹅黄野花中，一名乌发如云垂地的女子微侧身，背对着试图窥探她面容的观画者。她立于脚下的黄花簇拥之间，午前阳光倾洒花圃，偏点不亮她面朝西北的脸孔。
黄昏时分，奇尔丹招待他用餐。在同一层的另一个房间，二人相邻坐在长桌的一头，因为还不是时候公布他的名衔，奇尔丹并未召来部属。在待命的管家和侍女，还有前来奏琴吟唱的乐师眼中，格洛芬戴尔是一位从海上来的神秘客人，那光华不可方物的金发无不令他们感到亲切却又敬畏。
明早将乘船前去北港，尽管他对睡眠未抱有急切渴望，但还是在奇尔丹周全相送后，老实地关上房门，褪去外衣、软靴，用意念熄灭最后一盏壁灯，让星河银辉像遥远的絮絮回音一样荡漾进窗棂。
星光交织凝结的白纱翩然罩落床榻，寸缕莹丝间，那副织锦上的景象如夜半的阑珊灯火，若隐若现，难以忽视。
“今晚……会做梦吧。”十指交叠胸前，他闭上了眼，勾唇低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tarecho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