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离去 ...
-
“傻小子,还不去追?”
行馆外,陆远正一个人愣愣站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秦劼狠狠踹他一脚,没好气地出言提醒。
“她,并不适合我。”想起那个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的少女,他双目一垂,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况且,我入不了她的眼。”
“人家在你府上住过三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这样是要对人家始乱终弃吗?”
陆远一呆,想起将军府里,那个在他宅子里遛弯看书赏景的人,没来由的,心底滑过一丝热流。
“我说大将军,何时你这般不自信了?她不适合京城,你带她来我封地不就好了。南疆照样需要守将,还怕我短了你吃穿不成?”
“我……”
“快滚!”
秦劼抬脚还要踹,陆远已经一骨碌冲了出去。
---------------------------
京城,琴苑。
少女正痴痴地抬首看着院中的海棠。
何时开始注意他的?
也许是他盛名之下依旧亲善民众的时候,也许是他沙场之上舍身救人的时候,也许是他为挚友遍寻名琴的时候。
要是让他知道,他寻到的那把琴,其实是自己故意为之,可会惹他发笑?
遍游山川,她一路听着他的事迹,想象着这战如狂神却温润如玉的男子。想起师父的嘱托,也终于动了北上的心思。
那一战,万人惊马,哭喊惊慌;只他一人,痛舍爱驹,镇定脱险,而后横剑而立,正如她在脑中描画过千百遍的模样。
那一眼,她忘不了。
那是有血有肉的悲痛,痛因她而被牵连的将士和爱驹。
扰战是为了两地的百姓,还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如今也连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因他还是因师父而起。只是那一刻,他眼中沉重的杀意穿心,竟让她有了悔意。
于是她着急忙慌地安排好师傅所托之事,入京,只为弥补一切。
明明知道不该纠缠。
明明知道,自己是玩火自焚,害人害己。
“小姐,安排妥了。”青竹拎着收拾好的包裹,凑了过来,竟是满脸泪水。
“好。”海棠花下,那人依旧白衣如雪,只是那一头白发让人心疼,那双瑰丽的眸子如今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光彩。“去取我的琴来。”
三年,自己已比批命的术士说的多活了三年,已是幸事。
她不过一个弃婴,因为这一双明眸被师父收留,有幸得学琴艺。师父告诉过她,她的眸可感万物,情可动众生。所以,不可轻易启眸,不可轻易以情御琴。
只是她觉得,如今这样,毫无遗憾地去,也挺好。
还好,他们缘分未深,幸好,她们情分尚浅。
青竹将古琴放下,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家小姐,好似要将这画面永远地刻在心里一般。
花下,少女再抚琴,琴声幽幽,却是满满的情意缠绵。那一树海棠本已早开早败,沐着这琴音,却再一次地,开到最盛。
这一曲,若你听到,也就无憾了。
琴音一颤,久悬的两颗泪水坠落,砸断最后拨动的铉。
一树的海棠纷纷落下,而那花雨之下的美人,已经,微笑睡去。
---------------------------------
一刻钟后,琴苑的门被人撞开。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却是寻了好久,才看到坐在廊下哭泣的小丫头。
“青竹,她在哪?!”
小丫头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将军也会破门而入,抱琴的手一颤,差一点就把那绝世的古琴给摔了。
可那人却只是一把抓住她,紧紧地追问。
小姐,他来了啊,可我该怎么办?
前后院的走廊太短,在她想清一切之前,那绝美悲痛的画面,已经落在了来人的眼中。
她默然,哭泣着退到一侧。
陆远怔怔地看着那花海玉人,握剑的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狂乱的心口,不可抑制地颤抖。
琴起,情起。
他闭眼,久久无语。
一生杀伐果决的将领,在此刻,竟是跌落在地,泣不成声。
我该庆幸此生相遇,还是该悔恨与你结缘?
该憎恨你陷我于不义,该厌弃你接近我带着目的;
可却惊艳你才华横溢,不自禁深深眷恋你;
恋你淡然,恋你随性,恋你重情,恋你一切。
你却笑,还好缘浅,幸好情淡。
听琴,你何其任性。搅乱一池春水,却教我挽留不能。
一切分明半点不由人,
可这满心的悲痛与自责,又该如何安放?
少将满是老茧的手缓缓抬起,穿过那雪发,第一次,拥她入怀。
“青竹,她可有安排?”
被点名的丫头一呆,抽泣着说了许久,才让人听了个大概。
火化成灰,洒入涓江。
他默然,而后抬头问她,“可否,让我代劳。”
黑衣的将军骤然起身,臂甲却被人死死拉住。他一愣,转头看着那满脸是泪的小丫头,许久,才神色一缓,带上她,出了门。
那一年,天下无战事,作物丰收,百姓和乐。
没人知道一个叫听琴的女子已悄然离开了人世,带着对这世上深深的眷恋。
也在这一年,已为上将的陆远自请离京,调往南岭边关。
三年后,身子一向硬朗的青帝病逝,享年四十九,太子即位。
同年,武王秦劼大婚,回到封地,而那时,驻守南岭的陆远,已经生有一子一女,生活幸福和乐。
京城,路人每每经过城西那座小院的时候,依旧会驻足看上许久。
少女听琴的故事已广为流传。
那小小的院落一直空着,却再没有等回离去的故人。
而那一株艳丽的海棠,也从此,再没有开过花。
偶尔,陆远会站在涓江汇入大海的地方,静静地呆上一天。
只是除了再不听曲,再不看花,他亦依旧幸福地活着。
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