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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常有忧思逾宫墙 ...

  •   赵承觉得自己小时候挺不是个东西,先生在世的时候每天替他处理那些层出不穷的破事,后来先生没了,他还没来得及从悲伤中走出来,又开始致力于把先生的儿子往火坑里推。
      说来就这么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纪桓后来也能为他出生入死,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很多钱。

      纪桓年方十九就做了博士,可见学问相当不错,可他有点不太爱干正事。纪公子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什么荒唐玩什么,好像叛逆期永远都过不去了似的。纪延年妻子早逝,对独子就格外溺爱,儿子爱美人,他就养了不少漂亮的家伎。可惜纪公子专爱打野食,没事就顶着他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流连花街柳巷章台伎馆,招摇撞骗,好不风流,也不怕人诟病。

      本来他那博士干的好好的,每天无所事事正合他心意,可谁想到祸从天降,那位不怎么着调的九五至尊居然让他去带孩子!
      开什么玩笑,他自己的儿子还带不好呢。

      好在常山王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顽劣,与自己也算脾气相投。因此纪桓日日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前去长祚宫糊弄孩子。纪桓偷懒,这《诗》一讲起来,就拖了好多天,直到赵承病愈,他也没备新课。
      纪桓所学极杂,却是最爱思无邪的诗三百,讲起来口若悬河,时不时说一个自己编的小故事,也不管是不是孩子能听的。此时的纪桓年纪尚幼,并不及赵承印象里博学,也没有出将入相后的眼界,可是灵活跳脱文采飞扬,每每看得赵承移不开目光。

      赵承前世第一次见到纪桓时,那少年刚刚丧父,妻子难产而死,独自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如意,就这么卷入了那场争夺皇位的凶残战争中,九死一生。此后宦海沉浮,再到君臣猜忌,从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他只知道纪桓少年老成,却不知道他失怙前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赵承只恨不得让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一些才好,过得荒不荒唐也大可随他去。
      只不过,他那风流也太碍眼了点。

      然而投契归投契,纪桓几乎从不在长祚宫留宿。每每借口家里还有儿子要照看,晡时前准会溜走。其实他家里满打满算主人三口,仅供如意驱使的仆婢就有好几十,哪里轮的上他抱孩子?他最多在孩子不哭不闹心情不错的时候逗弄两下罢了。赵承一闻见他身上熏得幽深而似有还无的兰花香气,就知道这人一定是又要去哪鬼混的!
      赵承一时暗恨,一时又想,做个不成器的纨绔没事糟蹋糟蹋家业,可也没什么不好。

      哪知第二日,纪桓就成功地把赵承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大肚能容打了个支离破碎。
      赵承一早见着纪桓,发现这人居然没换衣服,袖口还带着些许酒气。他太了解纪桓了,此人最重仪容,什么衣服熏什么香配什么冠,一天换一身绝不重样;就是正经朝服他都恨不得穿出花来。今天穿得这么随意,可见是在外头鬼混到天明,实在来不及了!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赵承今天对先生也就格外不恭敬——尤其是他无意中看见纪桓拿来擦手的那条脂粉气十足的新帕子后。赵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道:这可真好,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还连信物都交换上了!

      纪桓自然是注意到了,可他没当回事。作为过来人,他非常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精力充沛却又无处发泄的处境,这个时候不跟教书先生找点麻烦,还能怎么样呢?因此纪桓十分宽容地没有计较,可他的这番宽容落在赵承的眼里,却又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赵承心里酸溜溜地想,这么急着讲书,连自己找茬都不在意了,待会怕是还约了哪家的美人吧?深感自己被忽视的赵承极度不悦,不管后来他们君臣关系如何紧张,至少在之前的很多年里,他在先生心里都是第一位的!如今可好,他居然为了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忽视自己!

      赵承越想心里越窝火,越窝火就越找茬。纪桓尽管理解他,可不代表他那“刚正不阿”的公子脾气就能一直容忍。终于,在赵承又一次阴阳怪气地挑刺之后,纪桓把竹简一扔,笑眯眯地对赵承说道:“大王,臣还有些别的事,想告个假,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这长祚宫里连个管事的都没有,除了赵承就是自己最大,告假自然得问常山王本人。纪桓觉得自己无比体贴:既然常山王念不下去书,那还不如让他先好好玩玩,等静下心来再念。告完假,纪桓满心欢喜地等着看那少年大喜过望的神色,可惜他没等到,因为赵承直接就拂袖而去了。
      纪桓:“……”精力充沛的少年可也太难伺候了!

      纪桓的确是约了人的,他把生着闷气的赵承一个人丢在长祚宫,自己则轻车熟路地来到章台街他常去的那家临云阁。纪桓到时,他那帮跟他一样游手好闲的酒肉朋友已经到了。见纪桓进来,他们纷纷起哄道:“长卿迟了,罚酒罚酒!”
      纪桓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将推到他面前的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喝彩声。

      纪桓在临云阁美人在侧,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赵承却在长祚宫里气得咬牙切齿,真正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庭前鱼池里的鱼被他搅合得不得安宁。他祸害了半天犹不解气,干脆吩咐道:“备车,寡人要出门!”

      赵承坐了辆不起眼的小车,一路寻到章台街,终于在一家铺子门口看见了纪桓的骑童。显然,纪桓在里头糜烂,就叫这孩子在外边玩,赵承对身边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片刻工夫就把骑童带到了赵承面前。

      这骑童日日随着纪桓出入长祚宫,也远远瞧见过常山王几回。他被这近乎绑架的行为给吓呆了,待见到一脸怒色的常山王,更是惊得连行礼都忘了。
      赵承懒得计较,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公子呢?”

      骑童一指街边的临云阁,磕磕绊绊地说道:“公、公子……”
      赵承不耐烦等他说完,便跳下车大步流星地闯进了临云阁,对他侍卫焦急的呼唤充耳不闻。
      堂堂常山王跑到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传出去岂是好听的?

      赵承气势汹汹地推开纪桓的房门时,他正和着一个美人的琴击缶而歌。所有人惊愕地把头转向门口,只见一个满脸阴郁的华服少年正现在门外,那一脸狰狞的样子,仿佛欲择人而噬。
      一时间,满屋的王孙公子俱都被他那一身气势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纪桓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把少年推出门外。他把身后的房门关上,有些慌乱地问道:“大王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自己流连烟花之地已经是破罐破摔没人管了,可要是被父亲知道他带坏了常山王,那大概就不是挨顿打能解决的了。

      这慌乱看在赵承眼中却又是另一回事,他看着纪桓这仿佛被谁当场捉了奸的表情心里居然也诡异地有些满足,让他总算没再动把这临云阁拆了的念头。十四岁的少年比纪桓还矮大半个头,出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跟我回去!”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是鬼混不成了,他总得先把这祖宗安顿好再说。纪桓苦笑了一声,应道:“诺。”
      赵承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身后跟了只霜打了的纪桓,一路出了临云阁,坐上了回长祚宫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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