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上 ...
-
徐天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
直到他硬闯进虹口日本宪兵司令部,看见满身狼狈、鼻青脸肿、被抢指着但至少还活着的铁林,一颗吊着的心才稍稍平静。
铁林是个杠头,一钻了牛角尖,怎么劝说都无用,就是把命赔在这里了,他也不管不顾。可是,徐天不能不管。
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终于面对了那个始终未发一言、可周身都散发着凛冽杀气的人,对上那张跟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今天的事,是我的朋友鲁莽了,对不起。”徐天低下头。
“天哥!你跟他道什么歉?!他给你、给姆妈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吗?!”铁林梗着脖子大声嚷道。
“铁林,闭嘴!”徐天闭了闭眼,心知肚明今天的事可能无法善了,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若说铁林闯进宪兵司令部蛮横打闹的无礼刺激着高木的耐性,那徐天丢掉理智冲进来救铁林的义无反顾则挑战了高木的底线。
这一点,徐天亦心中明了,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林被打死,他没有其他办法。
“求我之前,你该先想想怎么平息我的怒火。”高木冷笑。
徐天又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多了一分决然,“你想我怎么做?”
高木也不说话,直接掏出枪,打开了保险。
本就压抑紧绷的空气中带出一种冰凝霜打的味道。
“你要干什么?!要开枪冲这里开!”铁林一把把徐天拉在身后,指着胸口瞪向高木。
高木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没事的,铁林。”徐天拍拍铁林的肩,语带安慰,“你别乱动,也别说话。听见了吗?”
明明是柔软的语气,可最后一句,却让铁林听出了命令的味道,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的。
徐天缓缓朝房间左边走了几步,在离墙面不到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站直了身体。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跟了过去,甚至还来不及想象,高木已经举起了枪,对准了徐天的头。
“砰——”
“天哥——”
几乎在枪声和铁林的喊声响起的同时,徐天的头侧了侧。
子弹擦着徐天的鬓角,带起一道血痕,最终,没入后墙。
铁林差点停止跳动的心脏,一时之间,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刚刚那一瞬,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不敢动,也不敢骂,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惹到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了!难怪徐天总是让他离高木远一点。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高木笑了,眼角竟然闪出淡淡的暖意,十分之一秒就悄然不见,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他收起枪,摘掉手套,拍了几下手,给徐天鼓掌,“这么多年了,你的专注力和反应力倒是没有退步。”语气中的嘲讽却一分未少。
“你的气消了吗?”徐天没有理会脸颊上的伤,只是轻声问着结果。
高木慢慢靠近他,盯着那道血痕看了许久,“你说呢?”
他抬起手,就在手指快要落到徐天的脸上时,徐天别开了头。
手指在空中僵硬了一秒,终握成拳。
“如果我今天就这么放他回去了,那明天不是人人都可以来这里捣乱?”高木冷哼,眼睛在铁林身上一转,“不请铁巡长参观一下我们的刑讯室,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宪兵架起铁林。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我天哥走。”
高木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徐天,眼底闪耀着奇异的冷光。
“你难道不想教教你的朋友,该怎么做人吗?”
刑讯室。
铁林被绑在施刑的木架上。
会受到什么样的刑罚,铁林是不怕的,他本来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可是,当他看到徐天被脱去了棉袍,同样绑在施刑的木架上时,他慌了。
“高木,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是高木手里高高举起的皮鞭。
浸过水的鞭子,如蟒蛇一般朝徐天单薄的身上呼啸而去,所到之处,衣衫破烂,皮开肉绽,不出几鞭子,徐天已经成了血人。
徐天紧闭着眼睛,死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是那忍痛的喘息声却是想压也压不住。
“高木你个疯子!你有本事冲我来啊!你凭什么打我天哥!”
高木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鞭子,那高高在上聛睨一切的眼神,仿佛铁林只是一件死物。
“你还不明白吗?你犯下的过错,我就是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铁林张了张嘴,突然,醍醐灌顶般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是自己害了徐天!
“天哥……”铁林哽咽了,声音里头一次有了悔意。
徐天的眼睛张开了一道缝,想说话,一开口却是血水满腔,“不关你的事,是我欠他的……”
啪——啪——啪——
鞭子重新抽到徐天身上,比之前,更密集,更狠辣。
高木的手非常有力,非常稳,每一鞭抽出,都带着有力的回收,以保证每一鞭甩出的力道,最终都毫无保留地落在受刑人的身上。
他面无表情,如机器一般,只有手心泛起的湿意,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刑讯室里除了渗人的鞭子声,还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徐天连喘息的声音都弱得几不可闻,低垂着脑袋,气若游丝。
“够了!高木!你真的要打死他吗?!你要出气就来打我!我的命给你!”铁林快要疯了,“今天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求你!求你放过他!”
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飞向铁林。
铁林从脸到脖子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血痕,疼得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替他求情?!”
高木扔掉手里的鞭子,手一伸,一旁早已等待多时的藤原立刻将一瓶酒递到了他手中。
“我知道你最讨厌血……也知道你很讨厌酒……”高木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不似对囚犯,倒像对情人,可听在旁人耳中,却是毛骨悚然。
一整瓶酒,从徐天头顶,哗然浇下,酒水沿着他的发梢、脸颊,滑向他的身体,尤其是在皮肉绽开的地方,倏地钻入期间,乐不思蜀。
徐天整个人都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即使嘴唇咬破,手心划烂,可那已经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烈疼痛已然不是只要有决然的心志就可熬过的了。
徐天是受过特训的,加之他异于常人的心志,极能忍痛,然而,他开始伤害自己了。
高木知道,徐天已经无法自控。
“天哥!天哥!”
徐天昏死过去。
高木淡然地望着这一切。
他挥了挥手,两个宪兵过来将徐天从木架上解放出来。
徐天倒下来的时候,正好摔进高木的怀里。
他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汗水,紧贴着高木的脸,服帖而乖巧。
高木轻轻抚了抚徐天后脑上的头发,全然不理会那满身的血将自己的衣服沾染得斑驳淋漓,一言不发,抱起了徐天。
“高木,你要带他去哪儿?你放了他!”铁林急了。
高木只淡淡撇下一句话。
“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