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桃蹊柳陌

11、第九章 总为浮云能蔽日（一）

　　转眼到了初一，对苏璎珞来说，这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她一夜未眠，天没亮就起来梳洗打扮，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首饰换了一件又一件，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将周身置办妥当。式微瞧着，忍不住称赞：“小姐本就好看，这样打扮更是好看的紧！”璎珞笑道：“当真吗？你觉得好看？”式微猛点头道：“这要是不好看，天底下就再没好看的人了。”

　　卯时三刻未到，就有下人通报步府的马车已到门口。见步谌逸如约而至，璎珞自然欢喜得紧，早等候多时的她急忙迎了出去。

　　远远瞧见两个颀长身影，步谌逸一袭青色长衫，垂手立在门处，清朗中透着逸气，苏麒玉则并排站在旁边，身着华美长袍，一幅翩翩公子模样。

　　步谌逸先瞧见璎珞，眼里几丝惊艳，瞬即恢复如常，忙作揖道： “苏小姐，早。”

　　璎珞走上去，欠身回礼道：“步公子早，兄长早。”

　　苏麒玉上下打量着璎珞，语带微讥地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这么有礼貌，还知道问兄长早。”

　　璎珞剜了一个白眼送他，麒玉似是没看到，“今儿是要去哪儿？”

　　“我跟步公子想去西街瞧瞧。”

　　“小微哪儿去了？”

　　“今儿不用她跟着。”

　　“你……”麒玉欲言又止，顿了顿，转向步谌逸道：“平阳城内的王孙公子都知道我们苏家藏了个少小姐，素日里极少露面，却不知我这妹子为人单纯、做事莽撞，今儿出去，说不定会给步兄添多少麻烦，还希望您多多担待。”

　　步谌逸笑道：“苏公子严重了，在下一定会保护好苏小姐。”

　　麒玉点点头，又对璎珞说：“早点回来。”

　　璎珞应了一声，轻巧巧走到马车旁，由步谌逸搀着上了马车，璎珞坐在车里左右打量，这步府的马车虽不及那日沈拓所乘的气派，却也精美华贵，一看就知主人非富即贵。

　　步谌逸掀开车帘，“在下怕小厮们手脚粗笨，想来还是由在下为苏小姐驾车比较牢靠，苏小姐若有其他吩咐，招呼一声就好。”

　　“好，有劳步公子了。”璎珞笑笑。明知他是避嫌，却也做得如此细致。

　　不一会儿感觉马车晃动，璎珞掀起一边的窗帘想看看外面风景，却遥遥看见麒玉还立在苏府门前。璎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挂名大哥这些年对她真真算是极好，若不是他，她今日也不会坐在步谌逸的马车里。还一位要感谢的就是小王爷了，璎珞想到那张英俊且倨傲的脸，忍不住叹气，上次在步府不欢而散，怕是彻底得罪了，以后见不见得到还未可知，这个谢字，想来也是没机会说了。

　　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已停至西街，璎珞由步谌逸搀着下了车，步谌逸道：“苏小姐，想去哪儿瞧瞧？”

　　璎珞笑道：“我从未来过这儿，还是请步大哥带我逛逛吧。”

　　步谌逸唇角微挑，似笑非笑道：“好。”

　　璎珞故作不经意改了称谓，看到步谌逸欣然接受，方安下心来。

　　西街的集市仿似现代的夜市、菜市，有时令蔬菜、家用百货杂物，也有服装鞋帽、杂耍玩具。璎珞左瞧右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步谌逸聊着天，“听说步大哥家里生意做的不小，不知在西街可有买卖？”

　　“有一家布店，倒是适合苏小姐去看看。”

　　璎珞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步家在此处还真有产业。随步谌逸走了一会儿，拐进一家布店。里面有三五客人正在挑选布料，只见柜台后张罗生意的胖掌柜往门处瞟了一眼，立马堆起笑脸，小跑几步迎了过来，“哎呦，我说今儿大清早的喜鹊就在门口飞来飞去，赖着不走，原来是知道大少爷今儿过来。”

　　“就你嘴甜，”步谌逸笑笑，微微侧身显出身后的璎珞，“带朋友过来瞧瞧，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诶，大少爷的朋友，那就是咱们店的贵人啊，小的岂敢怠慢，这位……”胖掌柜边说边向璎珞走去，待看清来人，他惊得差点闪了舌头，“这、这、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小的从未见过，长的如此美丽，简直赛过了宫里的娘娘……”

　　步谌逸打断了胖掌柜了惊叹，“休要打听那么多。”

　　“是。”看得出掌柜心有不甘，璎珞笑吟吟的说，“请给我看看新上的料子吧。”

　　“好，好，小姐请移步来这边看，”胖掌柜急忙走到柜台一处，“这些都是今儿才到的。”

　　璎珞咂摸着琳琅满目的丝滑绸缎，抬头对步谌逸道：“步大哥，您觉得哪个好看些？”

　　步谌逸低头细细看着，目光落到一块亮红色碎花的布料上，他拾起布料一角，笑着道：“在下觉得此花色最配小姐。”

　　璎珞心中一痛，宛如刀尖猛触心口，她强忍着泪意，缓缓接过，把它捧在眼前，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眯眯地道：“还有一丝淡淡花香呢。”

　　“你喜欢就好。”步谌逸笑笑转身吩咐道，“把这块料子放到我马车上。”

　　“谢谢步大哥。”璎珞依旧眯眯笑着。

　　胖掌柜紧着取下布料，交代给伙计后，欠身道，“想来大少爷和这位小姐也走累了，不如在此歇歇。”

　　步谌逸瞧瞧璎珞，璎珞点点头，步谌逸方道，“可有好茶？”

　　“前几日老爷赏下来的明前龙井，小的还未敢动。”

　　“好，再去买几样可口点心。”

　　“是。”

　　“可有爱吃的？”步谌逸转身问璎珞。

　　璎珞正看得出神，被他一问，方回神，道：“随意买些就好。”

　　“去桂顺斋问问忠武将军府里常买什么，哪些是小姐爱吃的，多买几样回来。”

　　“是，小的去去就回。”

　　步谌逸点点头，对璎珞说，“店里人来人往的，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咱们去里间坐坐，讨个清静。”

　　“也好。”璎珞随着步谌逸走到一旁的隔间，隔间内左右两旁各有三张木椅，木椅间有木几相隔，两侧各有一面木雕屏风，雕刻各式花的姿态，十分精美，屏风两侧还有绿植点缀，布置得如此雅致，想来也是平日接待贵客所用。

　　璎珞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步谌逸随后坐在旁边。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在桂顺斋买点心？”

　　“桂顺斋是京师里的老字号，无论皇宫贵族还是达官富贾基本都回去那里买，那天我去贵府，正碰上桂顺斋的小二送点心，那小二还特意跟门房说是给苏小姐送的。”步谌逸看着璎珞笑了笑，“苏小姐吃不惯皇家的饭？”

　　“让步大哥见笑了，只是兄长空担心而已，御厨的手艺还是极好的。”璎珞低头答道，想不到他如此细心，“步大哥可是有个姐姐？”

　　“是，虽说是长姐，却也大不了几岁。”

　　“步姐姐平日喜欢做什么？”

　　“她这人怪的很，从小不爱女儿家的那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独独对账房那些东西感兴趣，父亲起初觉得有趣，就找了个账房先生教她，谁知不过数月，她竟学的通透，连先生都被她比了下去，后来她又跟着父亲学习了几年，父亲索性放手几个铺子让她去管，竟也管得井井有条，现在步府这些生意都是长姐做主，我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没想到，步姐姐如此聪明。”

　　“长姐自幼聪慧过人，非我能及，她若是男儿身，步家的产业也不需我插手了。”

　　“那步大哥喜不喜欢经商？”

　　“很多人尚未出生就已被安排好要去做什么事了，谈不上喜不喜欢，尽力做好便是。”

　　璎珞跟步谌逸一言一语聊着天，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着完全陌生的话，璎珞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哀伤，就算夏言不记得他又怎样，哪里还有比他现在在她身边更美好的事呀！

　　“苏小姐？苏小姐？”

　　“嗯？”璎珞经他一唤，方意识到自己刚刚晃了神。

　　步谌逸一笑，道：“刚才在想什么？”

　　璎珞道：“在想步姐姐这么厉害，让璎珞好生敬佩，有时间定要去见见步姐姐才是。”

　　“那好办，过几日待长姐回来，我去府上接你。”

　　“太好了，步姐姐出远门了吗，去了哪里？”

　　“晋阳。”

　　璎珞道：“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步姐姐去过的地方，怕是比我走过的桥都要多。”

　　“女孩子家，哪受得了舟车劳顿，平日这些地方都是我去，这回她跟父亲费了许久口舌，父亲拗不过她，才让她去的。”

　　“步大哥最远的地方去过哪里？”

　　步谌逸想了想，道：“新州。”

　　“那岂不是快到了突厥蛮夷的地界？”璎珞忽然紧张起来。

　　步谌逸道：“是，不过没有那么危险。我们又不是去打仗的，普通的商贾，就算碰上他们也不会有事。”

　　璎珞咬咬唇，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缓缓说道：“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多谢苏小姐关心。”步谌逸点点头。“中午想吃点什么？”

　　璎珞起身说道：“感谢步大哥今日相邀，兄长来时已交代璎珞，务必赶在午时前回去，不然父亲大人那边不好交代。”

　　“是我唐突了，”步谌逸忙起身道，“那我这就送小姐回去，改日再请小姐吃饭。”

　　璎珞甜甜一笑，“好。”

　　再次坐进步谌逸的马车，璎珞没有来时那么忐忑、彷徨，对未来也有了一点点规划，她的手在那块亮红色的布料上来回摩挲，止不住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