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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ACT.101 终焉の役(中) ...
舞台,呐喊,灯光,都不再存在。
在她的世界里,唯有无尽的空白。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而她站在走道的中央,好像有谁招呼她说了什么,可惜听不清。脑海里一张干净得没有瑕疵的脸庞,偏过头金灿灿的发丝从额角微垂,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爬不进眼底郁悒狂躁的深潭。
[你能体会到……是什么感受吗……]
她体会不到——绝对不可能体会到——明明只是一场戏,他却已然把自己摆在了凶手位置上的狰狞,在这样狰狞里还隐约有一丝丝……自责?
[当凶手……永远比当被害者……来的幸福啊……]
这句话……本来是池田苍羽诱导他走上歧路的话——她也一直这么觉得,可是为什么经过他的口,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然而如果比照着故事走向细细想来,作为水波潜意识代言人的池田苍羽,也许真正要表达的,正是他所演绎出的那种与期望背道而驰,无以名状的痛苦吧。
即使成为了凶手,也感受不到幸福的自己。
还是资历太浅啊……她低头自嘲。
视线里的地板上,映照出一个影子。
“喂,最上京子。”
正要与她擦身而过的人影停住,侧过身。
“为什么会是你?”
她问得很模糊,也不期待京子能懂,单纯只是一种不甘的情绪作祟。
那女孩向旁边让了让,使得她一眼瞥见走道口晃眼的灯光,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光晕中女孩的轮廓也不再真实,直到轮廓的主人清了清嗓,明朗中带着委婉的声线把她的神志唤回来。
“——你也发现了吧?”回答她的,还是一个问句。
……
“想用旁门左道来对付大魔王可是行不通的喔。”女孩伸出食指在唇边点了点:“如果只论演技的话,他也会为今天的你鼓掌,可是你偏偏要靠踩着他上位,触及他的底线就不要怪他夺去你的光芒。”
“他说过,演员考验的,不仅仅是演技——有时候我也捉摸不透他,因为太高深莫测了,所以看起来不可战胜。”
“不过,”女孩背过双手转而一笑:“以打败他为目标就是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就算对方是‘敦贺莲’也一样。”
丢下似是而非的话语,女孩的背影最后被走道透出的白光湮没。
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还要问呢?
***
“欢迎各位回到《STAR X STAR》的大舞台!今晚的东京湾畔群星璀璨,无论是当红巨星,抑或是冉冉升起的闪耀新星,都注定为这场盛筵添姿增彩,让我们拭目以待,谁会是最终留在这个舞台上胜利者——!!”
场上休整完毕,导播的镜头重新回到了舞台,两位主持人也尽职尽责地就表演展开了点评。
“好在有广告时间,趁着舞台复原间歇我赶紧去回顾了下上一轮选手的表演,差点就错过了上台……”
“太夸张了吧真原!”
“真是半点夸张也没有好吗,不得不说该隐君之前的反应实在棒极了,一开始就将阴郁的主角用了全新的方式演绎,一反常态没有采用目前主流阴郁派系的表演模式,而是把角色强烈的自我意识和与之矛盾的反射性回避态度做了很好的矛盾处理,让水波青橙这个贯穿全剧的角色更具有灵魂和思考性,尤其在千鹤选手饰演的池田步步紧逼之下,他那一连串人格分裂式的抢白直接宣告了自己主角的地位——”
“说起来也很奇怪,那一段的表演明明是角色池田苍羽的台词,可是由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丝毫不见突兀……”
“正是如此!”主持人真原说上了兴头,很快接过话尾:“该隐君正是很好的抓住了剧情的关键线索,池田苍羽和凉月瑶都是水波青橙的意识衍生体,因此男主角本身就存在极其激烈的矛盾人格,利用角色优势即使充满攻击性地抢白也毫无违和感!”
“是的,反观池田苍羽的饰演者千鹤纱音,形势不容乐观,在该隐君展示了他的攻击姿态之后,千鹤选手完全丧失了原先的主动权,只有一味生硬沦为该隐君的对戏工具,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这就是新人和老手的差距吧!”同台的主持人池间龙也对此也忍不住有话要说。“不过也有种说法,优秀的老手能够成功带动搭档的发挥……”
“不不不,这点你就错了!”台下嘉宾席上,再次作为评审的黑崎潮大大咧咧打断了主持人的观点,一脚豪迈地踏上了桌沿,风衣下摆一撩,手上被圈成一卷的评审表格就成了他的拍话筒的道具:“池间你就不能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欸?”
“欸个头啊,这里可是比赛场!和你对戏的不是搭档,是对手!虽然角色没有冲突,但这里并不是为了一出戏顺利进行而展开的拍摄好吗?!”
身边一干嘉宾评委都不约而同地附议点头。
“这个舞台上演员要的就是气势!哪怕演得是个最没有气势的死宅也能把对手戏角色压倒的气势——这样还能理所当然,就说明这个角色被诠释得很成功!”
“确实如此,这种感觉让人满怀期待呢。”
……
……
这一场,尽管千鹤在一开始有着不错的表现,最终话题还是聚焦到了该隐希斯利身上。
“有信心吗,小泽?”电话那头,有个声音用不冷不热的方式问道。
小泽瞳精灵般的面庞上,透着前所未有地沉静——
“我看过京子的资料,她擅长出演更犀利、个性强烈的角色,不过这场戏,她拿到的是……凉月瑶。”
隐忍退让,唯唯诺诺,连说话声音都轻声细语的凉月瑶,显然在角色优势上不如池田苍羽,出演这样的角色,京子并没有什么经验。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小泽瞳显然更适合凉月瑶才对,这样一来,能把更贴近自己真实个性的池田苍羽表现出来的她,反而会让人刮目相看,最终拿到更多的加分。
抱歉了,京子,我是个自私的人。
此刻最上京子的心中,暗潮汹涌。
多重人格。
是的,其实敏锐如她也早就注意到了这场戏的关键。尽管凉月瑶、池田苍羽,和水波青橙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饰演,但他们殊途同归——本体依然是水波青橙这个三次元世界里踟蹰的悲哀小人物。
之前很多次比赛和甄选,他们拿到的都是极其简练的台本,对于角色设定也许只能从台本的字里行间来捕捉和补全,但《白昼之羽黑夜之翼》是实实在在已经热播过的动画,她不是御宅族也知道紫式由衣老师的这部作品可是获得了不少奖项,有段时间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这部作品的消息,就在上个星期还宣布真人化的决定,所以最上京子没少受环境的渲染,即使在她忙如热锅上的蚂蚁兜兜转转的间隙,也多少看了些。
如果能综合角色的共性,又不失角色本身的气质的话,反而容易带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这是最初的打算,通过多重人格性质的综合表现,让人看到凉月瑶、池田苍羽和水波青橙之间的角色呼应,贴和故事背景的同时短时间挑战三个角色特质,给观众和评审留下更高印象分。
但她没想到,作为前辈的敦贺莲把她这一块如意算盘先打了。
不仅打了,还完成得更好,她自认如何也做不到能在分饰他角的同时完美抢词融合剧本,何况敦贺莲的演技,一向是找不到诟病可言的——除了之前刚开始挑战《Dark Moon》的那段时间。
所以此时此刻的最上京子,脑海中的想法瞬息万变,她很大言不惭地说“努力打败他就好”,却绝不是只把这句话作为空谈。
现在的她,固然还是可以按照最初的想法表演下去,但她并不想那样,隐约有个声音告诉她,有什么被她忘了。
站在舞台的阶梯一侧,等待台上的评审结束,京子的目光与台面几乎平齐,正对着在东京湾与会场之间的夜空翻转不已的镭射灯。
它在机械地转动。
机械地……
等等,不对……
从拿到这个角色开始,她一直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让自己演技更突出?
怎么让人对这个角色更有印象?
怎么……打败自己的对手?
——她错了!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去演戏?
把角色作为自己比赛竞争的工具来思考,这样的角色和机械有什么差别?这样构思出来的演绎方式,还可笑得想要超越莲么?
每一个角色,都是在她的舞台上鲜活存在的生命。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思绪性格,对于每一个角色本身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使是一个意识体的衍生,也一定有所不同!
再想想,再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三个角色,为什么水波青橙要幻想出两个不同的女孩……
凉月瑶……凉月瑶……心中默默念着……
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
她默默闭上了眼,沉入了思维深处。
白昼之羽,黑夜之翼。
温柔、善良、忍让、避世自弃 —凉月瑶。
热情、开放、尖锐、咄咄逼人 —池田苍羽。
乍看之下,这就是白与黑两种截然相反的个体。
已经在生死夹缝中逗留的水波青橙,在可能的死亡面前,为什么会创造出这样两个女孩,如果是心中光明念想的集合,为什么每个想象的人物都有不可掩盖的缺点;如果是对这个世界的嫌恶,为什么又是以两个“女性”的美好形象出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带来温暖呢。
在被欺辱的追逐中意外车祸濒死,对这个世界应该是充满怨恨的吧?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脑海中闪过的都是生前映照的回忆,更多的是“不想死”——只是水波青橙……还想活下去么?
身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她突然站在一个陌生的中庭,面前是一对男女,面目模糊,却又莫名地熟悉。
【就算无法行走,你还可以看着这个世界。】女孩弯下身,对着轮椅上的男孩低语。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女孩颤巍巍伸出了手,试图抚过男孩倔强地掩盖双眸的发丝,她滑开的袖口下手腕殷红的疤痕一道道清晰可见。她瑟缩了下,嘴边出口的话语似乎也被咽了回去,再开口的时候,音调黯然了几分。
【看不到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还没有听清他们最后的声音,眼前的画面又倏地被扯去,换上了新的幕布——
【凉月瑶么,胆小怕事,把自己伪装成“好好先生”,其实只是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已,什么时候都只会后退,你要是听信她的话,总有一天会无路可走!】
这个言辞狠戾的背影,必然是苍羽没错了。
【不、不对……瑶其实……只是太温柔了……】
【温柔?弱者的虚伪而已,其实她比你还厌恶这个世界,好好看看她身上的伤痕,那叫做愚蠢的代价!】
愚蠢。
一个被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女孩,一味隐忍从不知反抗,也不断在影响着水波青橙,希望他选择退让,这真的只是性格作祟吗?
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
[我们离最上恭子远一点吧,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有了尚太郎就了不起了呢!]
这样的事……
“有请最后一组选手,垂柳怜士,小泽瞳,最上京子——”
最后一战,开始了。
男子修长的身段掠过人流,走进后台的播放室。
这里是选手观看表演最好的位置,大大小小十多架摄影机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捕捉选手的第一时间特写,全身抑或近景,动作还是表情,都逃不过经验丰富摄影师的眼睛。
他走进播放室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几乎所有的选手和正在看监控的工作人员,都有那么一到两秒的视觉焦点停顿在他的身上,随后陆陆续续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嗡鸣声。
他苦笑,这个身份很快会被自己公布曝光,所以也无所谓其他人的猜测。
目光从人群转移到了墙上的大屏幕,京子已经上场了。
下台的时候是从另一侧,所以他并没有和上台前的她有交集,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不过容不得他多想,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敦贺……前辈。”就在他身边响起的招呼声,似乎也知道他不愿在此时招惹麻烦,所以敦贺莲也不得不回应,才发现居然是刚搭过戏的千鹤。
不禁讶然,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对他有礼貌起来。
“我认输了。”她小声说,虽然这句话不说也都是众人公认的结果,但好歹表达了自己的诚意,而她也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做了最诚恳的了结:“对不起。”
“你有天赋,努力的话,只是时间问题。”敦贺莲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千鹤纱音低下头,非常轻微的一声低喃:“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摇摇头,她似乎不想让人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首看向屏幕:“你觉得,她能赢得这个角色吗?”
莲静默不语,随后一声轻嗤的笑意:“她不会输。”
“你也知道吧,小泽瞳是内定人选的事情。”她偷偷从Ernest那里打听过风声,但是这也无碍自己的竞争,毕竟她也有Ernest的推荐,JBS的元老们只是想站在千叶家族的对立面,自己的背景也会得到他们的青睐。
“不,我不是指这场比赛。”
“嗯?”
“她所在乎的,和你不同。”
千鹤纱音不解的眼神,循着他的目光,最终落定在荧幕的那张女孩的脸部特写上。
这场戏,是最终场,水波青橙发现了凉月瑶和池田苍羽都是他幻想中的角色,他开始质疑身边的一切,了解到两个女孩是他最后的生命,从她们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看到了自己所不曾见的美好,最终作出了选择。
原著的动画里,水波青橙最后究竟活下来与否并没有给出最终的交代,只是用了蒙太奇的手法,以水波青橙的独白和一道柔和的白光做了结尾,结局留给观众臆想,但是由于女孩们向他伸出的手,和现实的不如意,大多数人都认定水波青橙应该是选择了重生,也就是这一世自己的死亡,对此紫式老师不予置评,她说,这部作品原本就是开放式结局,对于水波青橙最终的去向,决定权在对每个人对剧情的不同解读之中。
所以这也是难度最大的一场戏,演员的演绎,甚至可能左右观众对结局最终的理解。
垂柳怜士作为继敦贺莲之后最负盛名的实力派男演员,入戏的节奏可以说是眨眼之间,聚光灯由上而下打在他身上的同时,他已经转变了姿态。
他木然望着身边站立的两个女孩,原本挺直的背脊,突然松懈下来,瘫软在轮椅上。
伸手,前所未有地颓然,似乎想要触摸身边的凉月瑶,却没有任何肌体上的实质触碰,只是在京子手的表面,隔着空气摩挲了一圈,那种想要触摸却又惧怕真相的挣扎,竟然透过一张僵硬的面孔,和一只机械动作的手,清晰传达出来。
眼睛,会说话。
是的,他的眼睛,与他木讷的表情不同,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面前的凉月瑶,看向更渺远的虚空。
“垂柳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超。”评审席上,渕藤导演赞不绝口。
“是啊,”黑崎潮交握的双手支着下巴“如果说敦贺莲是靠天赋和思考的天才,垂柳就是靠学习和表演的天才。他在演技上的表现并不逊色于敦贺莲,只是角色的深层表现力,没有敦贺莲挖掘得那么深刻而已。”
“不过刚才‘该隐’的表现,真的有敦贺的影子——”
黑崎潮嘴角一撇不置可否……“该隐”么?我可不是小孩子。
“你们……都不存在。”舞台上的“水波青橙”安静地喃喃。
对于水波青橙来说,这两个女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可是最终的真相却摧毁了他的世界。
“不,我就是你。”小泽瞳饰演的池田苍羽一反以往她甜美可人的形象,微微上挑的眉毛,环胸的双手透着一份不耐,精致到没有缺点的侧颜,配上她难得薄愠的神情,看得人移不开眼。有那么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不,”略带自嘲的笑几不可见地爬上嘴角眉梢,然后,容不得人拒绝的强硬口吻,从她的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你才是我。”
同一时分,电视机前收看节目的观众炸开了花,尤其是小泽瞳的粉丝,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所认识的小泽瞳,那个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少女,竟然能演出这样的风貌,惊叫与惊喜是他们此刻的共识!
小泽瞳的表现因为与她人前形象的巨大反差,算是打出了一张出其不意的王牌,尤其两个女孩之间,池田苍羽本就是更夺人眼球的性格,在这一点上,最上京子的凉月瑶,明显处于劣势。
“不——我和你完全不一样!”水波青橙慌不迭摇头,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凉月瑶那边,此时此刻,最上京子的凉月瑶本应该回应水波青橙的疑问目光。
【凉月瑶:……我们,是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带着悲哀的口吻)】
她的悲哀,有人解释这源于凉月瑶和水波青橙遭遇的殊途同归。可是这样的回应,京子有自己的想法……苍羽有着强烈的存在意识,所以她会把水波青橙反过来当做自己的附属品,而凉月瑶不然,对于怯懦的她来说,水波青橙是自己,更是自己唯一的寄托,正因为知道这虚幻关系的真相,她在公布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应该……
“应该更加难以接受才对。”敦贺莲冷不丁开口道。
“啊?”千鹤正犹疑着京子这没有马上跟进的恍惚是怎么回事,听到莲的发言,一时还没理清前后关系。
荧幕前的凉月瑶,在众人的瞩目之中,恍惚了许久,却没有答话。只是怔怔看了看水波青橙,又缓慢地把目光移向了池田苍羽,许久,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偏过头:“……我们……是……一个人?”
场上顿时有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看过台本和熟悉这部剧的人都知道,这不该是凉月瑶应该有的反应,作为一个衍生体,她竟然以一种反问的方式回应,这让垂柳怜士冷不住睁大了眼,却也正好是这个问句最好的应对方式,很快,京子的眸光幽幽低垂,偏到了一边不再看他:“是一个人呢。”言末,她不合常理地笑起来,可是这笑容乍现得如此短暂,短暂得让众人对它的不合时宜还来不及感叹,它就被勉强的力度扯断,比哭还难看的苦涩。
【凉月瑶:是一个人呢。(面对水波的惊讶,再次悲伤地肯定答案。)】
她是温柔的人,也是水波思想的共生体,所以如果她能体会到这无法接受的悲伤,她也一定知道水波青橙同样会体验到她的感受,所以……
评审席上,紫式由衣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舒适倚靠的上身微微前倾了些。
“想要勉强自己安慰他人的温柔么?有意思呢。”鲜亮的指甲摩挲过唇瓣,紫式由衣的小动作,说明了她正在思考京子表演的合理性。
而这一切落在千叶贵雅的眼里,让他悬吊着的一颗心加速了跳动,这种既紧张又饱含期待的情绪让他兴奋不已:“京子不愧是莲君调教出来的,连不按理出牌的套路都这么似曾相识。”
“少爷——”
“恩?”
“‘调教’这个词是谁教你的?”
“……”
凉月瑶,对她的归纳,不乏是水波青橙对现世不安与恐惧的化身,是他被欺凌漠视的集合,是他一寸寸退让的坚忍与被践踏的自尊。她的遭遇促成了她对一切回避的原因,也造就了她的懦弱,整部戏中她给人的印象极具两面性,一方面善解人意的她是水波青橙最坚实的倾诉对象,能给予他与池田苍羽不同的温和的力量,另一方面,作为曾经有过自杀设定的角色,她又过于消极,往往在不经意间,加深了水波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心理,而她的懦弱,也有意无意地削弱水波青橙反击的勇气。
可是……这种矛盾,很奇怪啊?
明明因为性格深受其害,却还希望水波和自己一样退让和放弃,这样的事,根本说不通吧!
角色所有的言语和行动,都应该能在故事线索中找到合理的诠释,只有这样才能真真正正演出角色的本质。
如果凉月瑶仅仅是现实中水波青橙的映射,那她根本不需要那么美好,更不需要成为水波青橙的后盾,把现实中那个失败的自己美化,最末了却还要把自己拉回和现实一样的步调中去,这样的事……
[我们离最上恭子远一点吧,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有了尚太郎就了不起了呢!]
又想起当初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也在不断地隐忍和退让。
[你怎么那么胆小,只会傻傻等着被人欺负吗!]记忆中的尚太郎,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隐忍、退让……真的是因为他们说的胆小和愚蠢么?
“难道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报复和反抗吗!水波青橙,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吧,这样和蝼蚁一样活着的你,还有什么生存意义——”
剧情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部分,小泽瞳完全地投入了这个角色,不仅仅是因为这场比赛,更是因为……这些话,她一直……想对自己说。
报复、反抗、蝼蚁、活着。
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种讽刺。
在叫嚣着的同时,她已经一脚踏上了水波青橙的大腿,那只被设定为不能再行走的腿。仿佛是为了发泄对他的不满,更是为了印证池田苍羽的疯狂,她的脚尖狠狠地碾了下去,虽然只是球鞋,却完全是让人心惊的力道。
摄影机前她的特写,是不远处从下往上的角度,抬起的下巴,蔑视的眼神,不再是世人心目中那个温纯的天使,更像是地狱而来的煞神。
“感觉不到么?活着和死,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那瞳光背后的阴冷,像是在说,看吧,蝼蚁就应该被这样践踏下去。
“哦哦!难得一见的小泽瞳,我真没想到会有这种意料之外的表演!”评审席上一些被“叮嘱”过的嘉宾评审像是吃了定心丸,随即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虽然其他女选手的表现也很特别,但小泽瞳能走到决赛赛场,确实有一套。
播放室里千鹤纱音震惊地翻起手中的台本,半晌:“台本里没有这一幕。”
台词是一样的,但是用脚碾压水波青橙失去知觉的腿,显然是小泽瞳自己的表演行为,但这种表演,与前后文的台词串联起来,竟是如此合情合理!
敦贺莲没有移开观看的屏幕,小泽瞳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从贵雅那里听说过,此时他在心中轻轻喟叹,为这样的艺人沦为被利用的工具更感惋惜。
你会如何呢……京子?这一次,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尽全力拿到——100分?
不得不佩服专业演员的素养,垂柳怜士如角色水波青橙本身一样,没有对池田苍羽的践踏有任何角色外的反应,角色的针锋相对还在进行着,台词的念白虽然都没有脱出台本,但丝毫没有台词的生硬,选手之间所有的应对和动作都行云流水,把这场舞台剧,完完全全处理成了尚未真人化的电影范本。
不过这场三人戏码,凉月瑶的劣势依然还摆在那里。
“凉月瑶么,胆小怕事,把自己伪装成“好好先生”,其实只是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已,什么时候都只会后退,你要是听信她的话,总有一天会无路可走!”
“不、不对——”似乎是为现实中的自己辩驳,垂柳怜士饰演的水波急不可耐地抢白,“瑶其实……只是太温柔了……”
“温柔?弱者的虚伪而已,”池田苍羽眯起眼,毫不留情地扯过了凉月瑶,唰地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袖,因为场景设定中本就是夏天,凉月瑶身着的雪纺袖就这样被扯成了碎布片,随着池田苍羽扬起的手,在风中飞散——
“其实她比你还厌恶这个世界,好好看看她身上的伤痕,那叫做愚蠢的代价!
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次小动作,池田苍羽的强势,那种不考虑后果的偏执,既合理又淋漓尽致。
谁也看不出,在池田苍羽面具背后的小泽瞳,眼中闪烁着一样的火苗……
京子,这个温吞的,怯弱的角色,本就是你的弱项吧,更不要提用她来盖过池田苍羽这团烈火的锋芒了——
飞扬的布片和安静的凉月瑶,动与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隐忍、退让……
[离我们远点,最上恭子!]
同学。
[恭子真是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因为妈妈的事抱怨过……]
母亲。
[我可是很忙的,那有空没事就给你打电话啊!]
不破。
胆小怕事?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镜头前,她的长睫如扇,微微覆下一道阴影。
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反抗?”尾音飘忽的语调,带着无法掩盖的怯怯之音,凉月瑶缓慢地抽回被苍羽展示的手腕。
身处仲夏的凉月瑶,瑟缩地抱住了双肩。
那样单薄而无助,抖动的肩头,似乎随时都会垮下来。
小泽瞳呆住了。
“恭子……”特约席,一直好似漫不经心观看演出的不破,忽而从唇间不自觉溢出了一声轻唤。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这个姿态和气息,十多年的相处,他再熟悉不过,台上的那个人,不再是最上京子,而是……另一个平凡、薄弱、却坚强的女孩。
最上京子的内心里,有一个幻象。
那个幻象站在悬崖的尽头,长发如纱,随风飘舞。
瑶?
幻象中的女孩显得如此纤细,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对不起,但是,我尽力了——幻象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勇敢。
女孩的脸上,绽开了一贯温柔的笑容,慢慢地后退,直到退到悬崖的边缘。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京子闭上了眼。
再睁开,面前是偌大的舞台。
——“为什么,要去反抗呢?”她抬眼,颤抖的双肩停下了抖动。
【凉月瑶:为什么要去反抗呢,只要反抗就会有人受伤,不如把一切都放下吧,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是敌人,所有在乎的都会失去,明明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只要反抗——” 纤长的手指抹过腕上的红痕,一寸寸描摹过它的轨迹,她蓦地看着小泽,不,池田苍羽,眼中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不属于凉月瑶的寒意,“就会有人受伤——”
随后,一秒钟前的一切都在瞬间烟消云散,徒留她窃窃的嗫嚅:“……不如把一切都放下吧。”
满场寂静。
“几句台词之间,此起彼伏的情绪转换,竟然能如此流畅!” 渕藤忍不住拍案,“更关键的是,原本显而易见的台词,被她诠释出另一番深意……”
“嘘——”黑崎潮根本鸟都不鸟他一句,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的京子。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步步走到水波青橙的面前,望着他,就像望着一面镜子:“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本该歇斯底里的绝望,在她的眼中,全然没有半点影子,反倒像一个邻家女孩,那个初见时温柔委婉的凉月瑶。
“所有的人,都是敌人。”她微微笑着,没有刻意拿捏笑容的弧度,却让人莫名地暖心:“所有在乎的……都会失去。”
没错,这个世界,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你只是一个人。
就在众人疑惑的心绪随着她的笑容被带动到淡忘的时候,镜头的焦点,在下一刻,定格在了她眼角滚落的泪珠上。
这一句话,她连吐字都不再清晰,颤动的喉头几近哽咽,但还是一副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哭的顽强模样,望着他的眼睛。
“明明……明明……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明明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垂柳怜士震愕于面前她的情绪,一时间,他差点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抚摸“凉月瑶”的冲动。
因为只有和她对视的自己最明白,她眼中的是什么。
是怜惜。
她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哭泣。
凉月瑶,是为了水波青橙哭泣。
她是站在水波青橙的角度作的念白,她根本不是在诱导水波青橙放弃,而是——质问。
她就是水波青橙,她的遭遇就是水波青橙的遭遇,她难过,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让自己想要放弃,而是怜惜那个还在现实里努力活下去水波青橙,痛苦着他的痛苦!
凝滞的时间再度开始流动,舞台上的水波青橙唤出了她的名字:“凉月……”
【你能怎么办呢……你说,你能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呢……”她摇了摇头,她摇头的动作缓慢而安静,像是拨开重重的阻隔:“你说,我能怎么办呢?”她彻底地哭的像个孩子,如此懦弱而无助。此刻,完全地站在广袤的夜空下,可是内心的牢笼却像是阴影,愈发突显她的落寂。
【我想给你最好的世界,我想让这个世界知道你最好的一面,但是我不能,因为,这就是活着啊……】
“我想给你最好的世界,”她俯下身,轻轻捧着水波青橙的脸庞,哭花的妆容和努力挤出的笑容一点也不协调,但是谁也不会在意——耳麦有一瞬间似乎出了问题,却无碍于她鼓足勇气地喊出的声音,那个从她心灵深处发出的声音,无须借助多余的外力,回荡在整个东京湾的上空。“我想给你最好的世界——!!!我想让这个世界知道你最好的一面——!!”
但是……
声音突然细微地几不可闻,让人不得不努力侧耳聆听:“但是我不能……”她像是自说自话地摇摇头,“因为……这就是……”
一个吻,轻轻落在了伤痕满布的手腕间。
“活着啊。”
感受得到痛苦,也是活着的一部分。
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凉月瑶,从来没有放弃过。
现实很残酷,可是,抱怨和反抗,就能让一切变好吗?
她一直都在努力,退让和隐忍,并不是因为恐惧,是为了——
退让,是为了走进这个世界。
因为,还不想被疏远吧。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你。
水波青橙。
我知道你不喜欢的,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凉月瑶和池田苍羽都是你,但我们谁都不能成为你,因为那个退让隐忍的你还在努力寻找希望,因为那个反抗的你哪怕报复也宁愿选择伤害自己,是吧,那场车祸,本来可以避免的吧?
【伺机终结的水波青橙,其实是故意让自己遭遇那场车祸,以生命来报复欺凌自己的同学和冷漠自己的家人。】
[如果表现温和一些,她们应该会喜欢我。]
退让,是为了走进这个世界。
[如果不抱怨的话,母亲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不想被疏远。
[如果不再追问他,他就不会对我感到厌烦了。]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你。
……
这一幕,小泽瞳只觉得似曾相识。
那个午后,她也是这样问京子,我能怎么办呢?
明明有喜欢的人,却永远止步不前。
她好像明白了。
从没有放弃过,只是为了不被疏远。
我能怎么办呢,答案,明明一直在那里。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完成了接下来的对白,但是她知道,这场比赛,她已经输了。
当凉月瑶一步步走向台前,长裙顺着夜风猎猎飞扬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再注意池田苍羽。
京子她依然用完全相反的口吻说着——
我身在地狱,因为,我就是地狱。
明明应该用身处黑暗深渊的绝望来诵读的,可是她却仿佛这是一场献祭,毅然决然。
一只划满伤痕的手,向小泽瞳伸了过来,鬼使神差间,她竟然配合地搭了上去,刹那后她就后悔了,剧中伸出的手,不应该是伸向水波青橙的吗?!
可“凉月瑶”的反应,像是理所当然递给池田苍羽的。
“还要勉强下去吗?”凉月瑶就这么牵着池田苍羽,转过头,问着身后的他:“即使知道,每一步都是失败?”
【凉月瑶:还要勉强下去吗,即使知道每一步都是失败?】
这句话,本来也是所有人得出结局共识的关键句。
水波青橙没有回答,但他们之间,缓缓地相视而笑。
【凉月瑶:活着啊……】
凉月瑶最后的台词,本该是无尽痛苦后的解脱,可是京子却最后望了望远方,带着无比歆羡的语气,一声叹息:“活着啊……”
这一刻,故事走向了另一个结局。
鸦雀无声的会场,只有紫式由衣突兀地站在评审之间,连她自己没有察觉。
- -本来答应好6号的更新,结果6号送老公回新西兰的飞机晚点,晚上就干脆在浦东那边的朋友家过夜了,看看估计之前的假条也没啥人注意,于是我今天又是鬼混到了这时候才到家(确定不是忘记了更新吗!)我果断是不要脸的人!
本来想结局一起放的,但是连发两章会造成前一章没人留言很难过啊,于是想想还是先把这里发上去吧,反正也一万一了,我说当初写的时候怎么就没把字数控制在一万以内啊,又不想再分成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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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 ACT.101 终焉の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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