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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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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院庭前种的枫树落满了地面,眨眼间,苏曾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
苏家爸妈常轮换着来看望她,带好吃的,苏曾起初劝他们不要来了,她没伤四肢,能跳能蹦,无非就是躲着记者和警察还不能出院,可到后来,苏妈妈还是坚持来,她便不说了,乐得享受亲人的关怀。
这半个月来,苏曾头上的伤口在不断愈合,李桐事件热度也在慢慢淡去,那些守在医院外面的记者见苏曾这里无从下手,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宋维康那里。
苏曾从郑却那里听说,宋维康的伤势虽然重一些高,却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被带到警察局问过话后,被保释。如今事件还在调查中,而李桐的案子也顺理成章地向后延迟。
在医院的日子虽然安逸自在,可依苏曾的性子,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单调,松一松躺的发酸的骨头,她还是没忍住,央求着郑却将李桐的卷宗拿来。
郑却道:“霍存异说,这案子他接手了,让你休息。”
苏曾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鬼?凭什么啊?这是我的案子,我要跟到底的!”
郑却苦恼:“我就说不能给你拿这些东西,你说说看,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跟啊?”
“怎么了?伤口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我马上就能出院!再说了,李桐的案子不是说跟宋维康的一起压在下个月开庭吗?”
郑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破罐破摔道:“反正已经决定了,不让你再继续跟!”
“喂!谁说的?”
“师傅说的。”郑却一点不退让,干脆搬出袁文英。
苏曾的脾气还是上来了:“袁老头儿凭什么啊?这跟之前说过的不一样!”
他们的争吵让来送药的护士不禁担忧,护士在中间劝:“苏律师,别生气啊,有话慢慢讲的!”
苏曾这狗脾气,能慢下来吗?
郑却听了护士的话,却冷静了些,吸了口气说:“不让你继续跟,是为你好!宋维康这事儿有些棘手,真判下来,他和李桐都不会好受!要是年前出不了结果,年后还要继续打,你这……哎,你就听一次我的话,别跟了行嘛?”
苏曾也不让步:“我说这之前怎么一直不见你同我讲这件事,明着是让我养伤,实际上是把案子转手给别人吧?”
郑却也生气了:“我们几个师兄妹这么多年,我和霍存异哪一个亏待过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苏曾大声道:“那为什么不让我跟?我就是想不明白!”
她瞪着眼睛看他,郑却一怔,却不敢跟她对视了,闪躲到旁边。幸好温谚闻声而来,走进来,看了眼病房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淡然道一句:“药吃了没?”
云淡风清四个字,立刻让浑身的刺都竖起来的苏曾安静下来。她慢慢坐下来,嘟囔了句:“你怎么来了?”
郑却这心里也不由得佩服温谚,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温谚能够治得了苏曾了。护士也笑了出来,道:“温医生你可算来了,苏律师还没吃药,今天要输液的。”
温谚道:“我来吧。”
他走过去,苏曾原本和郑却站在房间中间,这会儿看着温谚不断靠近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床边去,最后被逼坐在床上,低头,看到手边的药盒。
温谚语气半哄半令:“吃药。”
苏曾咽了口气,仿佛连着刚才的脾气也咽了下去,乖顺地接过药和水杯。
吃过药,温谚亲自给她挂水,冰冷的针头扎在手臂上,倒不觉得疼。
郑却也坐下来,本打算接着劝她,可一抬头看到苏曾望着温谚,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仿佛盛了水,盈盈动人。郑却忽然想到一个人,忆起无数个瞬间……年少时,他喜欢的女人,也有这样一对明眸……
摇头叹息,郑却才知自己此刻有些多余,于是站起来道:“温医生在,我就不跟你再吵了,这事儿不是我决定了,等过些时间,霍存异过来,你跟他聊吧。”
苏曾“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郑却笑着,看到她手上那条最明显的血管上扎了几只针眼,心头一顿,他道:“温医生,方不方便跟我说几句话?”
温谚还没应,苏曾先坐直了身子:“你跟温谚说什么啊?”
郑却道:“以前怎么见没见你这么爱多管闲事,我和温医生探讨一下学术问题不行吗?”
苏曾翻了个白眼:“你跟他有什么学术问题要讨论?”
温谚自然明白郑却要跟他说什么,难得主动撒谎说:“郑律师有个朋友前几天来医院做检查,他问一问情况。”
苏曾一听跟她无关,果然没兴趣了,挥挥手道:“那你们聊吧。”
脱身出来,郑却不由松了一口气,两个男人每次凑在一起,多是谈苏曾的事情,日子一天一天过,郑却担心道:“这两天阿曾病情稳定吗?”
温谚点头:“她听话,要按时吃,针也打了,我和刘教授已经安排好了她的手术时间,就在下周。”
“下周?”郑却算着时间,也就剩八天了,“时间不多了,你还不打算告诉阿曾她的病情吗?”
温谚闻声不语,眉头凝着霜,不能化解。
郑却也替他着急:“手术前总要做些准备,苏曾不傻,她这两天已经问过护士怎么病好得差不多了还要她天天输液,温医生,你不可能拖到她进手术室那一天才告诉她……”
温谚怎么会不知道,他摇摇头:“我会找时间的。”
病房的门阖着,门上的小窗透着里面的光,他目光长长,定在里面跳动的身影上,唇边不觉漾起一抹笑,有点甜,却又有点涩。
夜晚房内的一捽小灯下,温谚伏案,正在看苏曾的病例。几次会议已经讨论出了手术方案,刘教授主刀,而他原本是不能进手术室的,可还是争取了做副手的机会。
资料上的文字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手术的情景他也早已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时间越近,他却越不敢下决断。
夜渐渐深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温谚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温妈妈起夜看到温谚房间透出的光,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门推开了,儿子背对着门,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衣。
温妈妈叹一声:“折腾……每天都这么拼命工作,身体能熬得住吗……”
也不是小时候他在旁处睡着了,温妈妈能将他抱起来到床上,如今这样的大块儿头,挪都没办法挪。
走过去,见他竟连眼镜都忘了摘了,用功用到头了。温妈妈探手正要将温谚拍醒,眼睛忽然瞥到他手臂下压的病例表——
温妈妈一个机灵,定睛,终于看清上面的名字。
怎么是苏二的?
再往下看,温妈妈只觉得心惊肉跳,步子让回去,摸了把脸,又再凑过去看那病例表……
温妈妈的身影将灯遮了一半,扰醒了温谚。
他刚一动,温妈妈就慌忙挪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温谚扶正了眼镜,看到温妈妈复杂的表情,立刻也反应过来,顿了顿,他道:“妈,你怎么还没睡。”
温妈妈不答,看向他桌子上的病例表,问他:“是真的吗?”
温谚静默着,母亲的话很轻,可是字字都咬着牙。
良久后,他艰难点头,继而道:“您早点休息吧。”
温妈妈却突然激动起来:“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温谚,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事已至此,温谚也只好全盘托出,将苏曾的病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温妈妈听过,颓然坐在床上,两手搭在膝盖上,无声叹息。
她从小跟苏妈妈正较高低,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赢她。她们同时做父母的人,儿女遭受此难,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她低低问:“苏家那里,还好吗?”
温谚点头:“苏家爸妈都很坚强,也很乐观。苏曾从小就顽强,不会就这么放弃。”
温妈妈欣慰:“那就好……到底是几十年的邻里邻居,真不希望她有事……”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温谚道,这句话一出,温妈妈心里一咯噔,她望向儿子,面带不忍。
她知道有些话不该这个时候说出口,可正如刚才她秉持的本心,她也是做父母的人,看到儿子这样,她忍不住道:“阿谚,你现在要和苏二共进退我是不反对的,这个时候妈妈再说个不就太没良心了,可是儿子……你知道妈妈在你跟她的事情上还是没有让步,你真的……真的就认准了苏二了吗?”
的确,温妈妈此刻不该讲这些话,温谚从来没有对父母生过气、发过脾气,这个时候也只是努力克制,低声道:“是的,妈,我已经认准她了。过去跟她相处的日子里儿子已经十分确认了,她就是要跟我一起走完下半生的人……”
温妈妈听此,一口气压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她仍旧苦口婆心:“就真的要在她身上吊一辈子啊?”
温谚道:“过去是她在我身上吊了这么多年,这次换我吊在她身上。吊一辈子我也愿意。”
温妈妈晃了晃,话不由自主地赶到这里:“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怎么办?你刚才也说了,就算手术成功,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真要是过日子,讲的就不是情与爱,而是众多琐事和细节,阿谚,妈妈晓得你心地善良,你不愿意看到她难过,可是你要知道,这个时候不做决断,伤害的就是两个家庭的人!妈妈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温谚望着温妈妈:“你要我在这个时候做决断?”
温妈妈忙道:“儿子,妈妈知道说这样的话要被骂没良心,可是我……”
“妈!”温谚打断她,心痛无比,“我已经做好带她来见你和爸爸的准备了,我真的很想你们能像我一样接纳苏曾……”
房间里橘黄色的光照不清他眼底的颜色,温妈妈只觉得,她的孩子真的伤心了,不是小时候做错事被批评抑或是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是因为对她这个母亲太失望了而伤心……
温妈妈张张嘴巴,刚要解释,温谚又道:“以后的事我会自己做主,您回去早点休息吧……”
温妈妈几乎是被他赶出来了。
回到房间,扰醒了未睡熟的温爸爸,温爸爸翻过身来,见妻子坐在身边,黑暗中不发一语,温爸爸忍不住问:“怎么了?”
温妈妈良久才道:“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