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主公，我是反贼！》天涯无居客

4、第四章

　　错的不是尽忠职守的父亲、无辜的母亲、尚未出世的弟妹，而是这个世界的制度！
　　错的是这个王朝制度！
　　听到第一个答案，癫和尚不由有些失望，听到第二个答案，癫和尚的眼睛亮了，听到“还有这个皇朝的制度”癫和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师父身边，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这个皇朝的制度是错误的。”
　　癫和尚把酒葫芦扔到了一边，起身把百里信扛在了肩上，大步往外走去，在大雨声中，还能听到癫和尚发自内心的大笑：“吾道不孤也，吾道不孤也！”
　　百里信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又回到了那座别院，又看到了那可怕的大火，倒在地上的丫头婆子、倒在血泊中却死死护着肚子的母亲。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父亲死了！
　　母亲死了！
　　他还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也死了！
　　百里信不由绝望的流出了眼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是一个下午他的家、他的亲人都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一心道人看了一眼烧得双颊通红不断呓语的孩子，一脚把蹲在旁边吃馒头的癫和尚给踢翻在地，不理会癫和尚杀猪一般的惨叫，抽出一根银针为百里信针灸。
　　癫和尚有些没趣的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自己爬了起来凑了上去：“他不会要死了吧？这怎么办？再找一个这个聪明的背景板可是很难的。”
　　正在扎针的一心道人稳住自己的手，但依旧被气得额头直冒青筋，咬牙切齿的低吼道：“老头子已经死了好几年，你能不能别把他那些疯言疯语放在心上？”
　　癫和尚猛摇头，“不行不行，老和尚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也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污浊的世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心道人直接无视了这个混蛋，为百里信针灸后，拿起笔开了一张药方，叫了一个小道童去抓药。
　　当百里信请过来时，还没看清周围的事物，便被扶起来灌了一碗苦药，苦得他整张脸的五官都皱了起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忍一下吧。”一心道人硬邦邦的说道，虽然他的道观中也有小道童，但一心道人并不是一个会哄孩子的人，说话也没有一丝软乎，只是百里信意识还未清醒，连眼前之人都未看清，便很快因为药效而昏睡过去。
　　当百里信完全好转时，已经是一天以后，走出房间，百里信才知道自己所在之地是一处道观，名为白云观，位于金陵城城郊，是一处不大的道观，观主为一心道人，正是给他灌药的那个中年道士。
　　这个道观十分清幽，种了好几棵高大的榕树，而现在一颗大榕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一心道人正坐在石凳之上下棋，在他的对面癫和尚看着一心道人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到百里信，一心道人便丢下棋子，招手让他过去。
　　“孩子，那个疯和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可愿意入道，放弃一切前尘往事，重新开始？”一心道士想给这个孩子另一个选择。
　　仇恨，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癫和尚一听，立刻要反驳，但被一心道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百里信沉默了片刻，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我不想逃避。”
　　一心道人不由一愣，下一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癫和尚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三天之后，京城百里家派了一位小辈也就是这一代的长孙百里忠带着管事仆从，乘坐快船，日夜兼程赶到了金陵城，主持百里邦的丧事。
　　百里邦与死在别院的人尸骨早已被官府收敛，巡盐御史府终于挂起来白幡，办起了丧事。
　　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面子，百里家的人请了金陵城内有名的和尚前来念往生经。
　　癫和尚虽然并不有名，但是一心道人人脉广，走了关系让癫和尚带着百里信混入了其中。
　　此时的百里信剃了光头，面部被用特殊手法掩饰了一下，成为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沙弥。癫和尚混入众和尚中念经，他和其他小和尚在一边打杂。
　　哪怕他的堂兄，百里忠，就在不远处烧纸钱，也没有发现他本应该死掉的小堂弟也在这个灵堂之中。
　　干活的同时，百里信瞄了一眼灵堂之中两大一小的三个棺材，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没有流下来。
　　身为人子，他无法为父母把幡摔盆，是为不孝。
　　但是，身为人子，他会为父母守孝，会为父母报仇，会让父母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只是，要恕他不孝，他将会抛弃自己的名字，抛弃自己的身份，抛弃父亲教给他的三纲五常、礼义廉耻。
　　七天停灵结束，百里忠没有把灵柩运回京城，而是在金陵城外选了一处坟地入土为安，让跟在百里忠身后的百里信铁青了脸，而到所有人离开，癫和尚和一心道人带着百里信再次回到了这里，看着立好的墓碑，百里信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爷爷为什么不让爹娘入祖坟？”
　　一心道人没有说话，他不想在这个可怜孩子的伤口上再扎一刀。
　　但是癫和尚却没有这样的好心，他更希望百里信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百里邦是锦衣卫杀的，皇帝下的命令，如果你爷爷让你们一家入祖坟，就有不满皇帝命令的嫌疑，说不定你们一家的名字在百里家的族谱上都没有了。”
　　“除名？！”百里信像是被人砸了脑袋，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但是看看百里家指派了百里忠一个小辈前来和眼前的墓碑，沉默了，因为他发现爷爷身为百里家的大家长很有可能这样做。
　　“所以啊，别对大家族抱不切实际的期望。”癫和尚耸耸肩，有些讽刺，“我师父说过那些世家大族像是一件华丽的袍子，表面上很是光鲜亮丽，但是里面爬满了虱子。”
　　百里信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讽刺笑容，“是啊，这就是世家大族。家族的利益重于一切，哪怕是家人，也要为家族的利益舍弃一切。”
　　家是什么？
　　是让家人休息的地方，是给家人安全的地方。
　　但是百里家并不是这样的家。
　　七岁的百里信整个世界被打破了，他的认知、他的思维都将被重塑，
　　癫和尚一把掌拍在百里信的光头上，“走吧，老和尚留下了很多笔记，足够你守孝六年看的了。”
　　想到老和尚留下的东西，癫和尚不由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容，他可是很期待被老和尚留下的笔记重塑后的百里信会成为怎样的人，要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可是死了十年依旧会被百里家青年一辈惋惜不已的天才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