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月2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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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的飞机，把我们从首尔带到传说中的济州岛。
那趟航班十分颠簸，我死死地扣着安全带全程心惊胆战，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轻微的恶心感。翻找着包里的口香糖，却发现似乎零食什么的都在黑尾那边，难怪我的背包一直那么轻。
皱着眉努力忍受着胃部的不适应，烦躁中忽然腾升了一种离开黑尾就没法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的错觉......真是，太糟糕了。
去酒店之前还有晚饭时间，是卖相相当诱人的饺子火锅。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沾着辣椒酱吃了几只饺子就停了筷，阿步坐在我身边用肘子捅捅我的腰也让我别吃太饱。
“晚上吃宵夜去，留点肚子！”她眉飞色舞地舔舔嘴角，妖精似的两眼冒金光，“生吃活物八爪鱼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棒了！”
我毛骨悚然地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是决定用眼前这个比较靠谱的食物把肚子填饱一点更实在。
又在车上晃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酒店。领后房卡，一推门进去我就要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出来洗头洗澡——济州岛比首尔热太多，听导游说我们刚下飞机那会首尔就迎来了一场大暴雨，气候瞬间凉爽不少，仿佛提前入了秋。而阳光烈烈的济州岛虽是风多但十分闷热，晚餐吃的又是蒸汽腾腾的火锅，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汗水给黏在一起伸展不开了。
黑尾放下行李后在那琢磨着怎么开空调，我洗好澡出来时他冲我晃了晃遥控器，咧开嘴笑得有些无奈，“空调......似乎坏掉了呢。”
“......那今晚就开窗睡吧。”我把毛巾从脑袋上摘下来，“阿步说几点来找我们去吃东西？”
“八点半。”
我看了看时间，还早，答应下来，然后从包里拎出一本书，靠在床头开始看。我的床靠近窗户，窗子打开后有一些凉飕飕的风吹进来，刚洗完澡浑身每个细胞都慵懒得不愿动弹，随意翻几页书看一些文字，从一整天的心浮气躁中沉下来，匆忙的旅途中有这么一刻也是宝贵至极了。
黑尾似乎也被热的不行，走到我床边坐下来，扯着领口扇啊扇，T恤下摆撩起来，我毫无意外地瞥见了他紧实的腰腹线条，尴尬地把书往上了举一点，以挡住有些发烫的脸和不听话的视线。
我半开玩笑地嫌弃他，“坐远一点......没洗澡，臭。”
“你也太没良心了吧。”黑尾撇着嘴，死皮赖脸地又往我这边蹭了蹭，“我就坐一会怎么了？现在不让我坐，等我晚上热醒了直接睡过来哦。”
他挤过来，我踹不开他，只好把脚蜷起来。他不停逼近不停逼近我就只有一直往里缩一直往里缩，缩到几乎整个人抵在床头要成一团球了，好笑又好气地对着他的大腿和背部狂踹。
打闹中他忽然一不小心捉住我的脚腕，我呆了一下，埋在书里的半张脸都要把纸张给烧起来了。
“松......松手！”
“哦，脚踝？这是赤苇的弱点吗？啊呀啊呀啊呀......”
“变态吗你！叫你松——手——啊——”
“什么变态啊！我又不会蹲下来去看每个女生的脚踝......”
脚踝居然就这样被黑尾握在长了薄茧的手掌里挣脱不开，皮肤上来自另一个人的热度让我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要尖叫的时候，阿步大咧咧地推门进来了。
黑尾松了手，我迅速把脚收回来。阿步笑嘻嘻地问我们在干嘛，我说没有没在干嘛。下床穿鞋的时候朝黑尾的小腿踢了一脚，他回头朝我笑笑，勾起来的嘴角让心脏又开始不安分。
出门，两个正巧迎面走来的女生朝黑尾招招手。
“啊黑尾君，我们也要去吃东西，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后来想想，似乎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在吃了宵夜之后。
亚麻色长发低胸吊带的叫做藤川，黑色短卷发配上妩媚大耳圈的是芹泽。有点眼色的人看得出来她们来粘在黑尾身上的眼神多么不对劲。两个女生挨着黑尾坐下来，藤川喝了点酒后就开始变成没有骨头的蛇，扭来扭去，染着甲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摸在黑尾的手臂和大腿上——简直就跟店家送上来的，切成一段一段的，却还在不屈不挠地在盘子里扭动着的八爪鱼一样。
我并不是很受用这味韩国美食——还没放进嘴里时那段黏糊柔软的触手便缠上筷子，吃进嘴里后能感受着那些小小的吸盘随着触手的滑动而一点一点地在牙齿和舌头上乐此不疲地吸来吸去。那种感觉确实能让人浑身发麻，你甚至不知道它们在胃部是不是仍旧那么顽固地扭动。
可我赌气一样的吃了很多八爪鱼然后灌给自己很多酒，而当时我并不想承认自己吃醋吃得发疯气得要爆炸，我并不知道那些负情绪该用怎么样立场去表达，我不是黑尾的谁，只是他一个最清汤寡水的“高中同学”，于是就给自己找借口说只是想用大量酒精把那些尚还扭来扭去的残肢断臂淹死在肚子里。
我的酒量不太好，喝多了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而回到房间前正掏着房卡开门，摸了半天包包，却没触到房卡。我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要下楼找酒店前台，晕乎乎的却觉得脚下一软，身子好沉。下坠的过程没持续到半秒突然被人捞住，我抬头一看，逆着光只瞧见黑尾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我头晕到已经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一手提着我的胳膊，一手掏出他那份房卡，我歪歪斜斜地努力站直，视线越过黑尾的肩线看到藤川和芹泽站在斜对门的房间门口，风情万种地卷着头发冲着黑尾扬起眉毛：“黑尾君，一会我们还要去楼下泳池开派对，要不要一起？”她们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甚至意味深长地发出暧昧的感叹：“啊，刚刚喝了不少酒......可要是醉在泳池里，黑尾君可要救我上来做人工呼吸哦！啊呀讨厌，好害羞啊——”
我先是数秒钟呆滞的空白，之后腾升的是一种要炸了的暴怒，最后急转直下，发酵成了哭都哭不出来的难受和心慌。
黑尾也许看出来我浑身上下气势汹汹的不满，正要拦着我不让我冲过去却没想到我转身回到房间，我抬头直视他，一脸坚定地告诉他：我！也！去！黑尾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我趁他愣神，跌跌撞撞地拖出行李箱，开始翻翻捡捡，“好！泳池派对是吧？反正我带了比基尼……可恶……我的泳衣到底被塞到哪里去了！”
对泳衣的执念让我像个崭新的弹簧，被黑尾阻止着按回床边又弹起来，再按回去再弹起来。
接着，清晰的记忆到这里就开始断片，后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只是隐约记得我被黑尾用被子裹成一个紫菜饭团，清酒的后劲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来，我头晕眼花地跟黑尾保证我不会去参加那个不知道是否真实举行了的泳池派对，才摇摇晃晃地从被子里挣扎着走向浴室，一边洗澡冲掉满身的酒气一边哇啦啦大哭，黑尾在外头拍门问我怎么了，我抹干净眼泪穿好衣服走出去之后让他也去洗澡，似乎还很无理取闹地让黑尾把那件T恤给脱了别再穿了，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说我实在是非常讨厌上面沾染到的浓烈香水味。
最后一个片段，是我抱着腿坐在床头，黑尾坐在我跟前，抬手摸摸我的脸。这里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手掌有点糙，那是他常年练球的缘故，暖暖的，抚过脸颊的时候有点痒。印象中我还像撒娇的猫一样把脸颊往他手心里得寸进尺地蹭了蹭，心想着酒精真是好东西啊，喝完让人的胆子都肥了好几翻——换了平时，我一定不敢这么剖开五脏六腑地把这个最深的秘密给如此放肆地摆在他眼前吧。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楚。
我笑嘻嘻地朝他勾勾手指，他很顺从地靠过来，我攀着他的肩，眼神努力聚焦，捧住他的脸然后照着他的唇直挺挺地吻了一下。我跪起来想很用力地抱住他，身上没力气，可还是不想撒手——开什么玩笑，哪怕今晚就是个梦，我也不想松开他。
“黑尾君……不会去泳池派对吧？”
“我从来都没有说要去。”
“那太好了，我的泳衣好像也确实找不到了……”
“你呀……”
“黑尾君，今晚我要跟你睡。”
“那你今晚乖乖的，再热也不能踢被子。”
“好。我保证今晚乖乖的，不吃你豆腐。”
“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啊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不然干嘛把你从隔壁房间拽回来……吃醋啊懂不懂？而且，是从高二……到现在。”我摇头晃脑地伸出四个手指比划着，“四年。四年里看着那么多漂亮的女生轮番着在你身边兜着转啊，我哭也不能哭生气也不能生……可是，别无选择……一不小心，就喜欢了你这么久。”
“那……辛苦你了哦。”
“因为喜欢的人是你……所以，辛苦什么的，没关系啦……”
我本来想朝他笑一下结果反而忽然哭了出来，感觉被人抱得紧紧的，然后什么都没法再说出来也听不到有谁在说话。很累很累，绷紧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的那种疲惫感，周身还被暖烘烘的温度包裹着，真好。
那个瞬间我忽然就不怎么在乎答案了——其实只要告诉他我很喜欢他就足够了。那也只是一份年少无知的心情，发酵了四年，拍开封泥，早就酿成醉人的琥珀色美酒，只需要笑着品一品那年局促青涩的影子就好，何必要如此昭然若揭地告诉他，何必非要得到一个明明确确的立场去看四年前的心动呢。
时间没有错。遇见的理由也没有错。只是心动的由来不对。
只不过是穿着整齐校服的高二，我拿着情书找他的鞋柜。他也只不过是逆着光在下午五点的夕阳里冲我笑得明晃晃，问我，同学你在找什么。那个有些慵懒的笑容也只不过太过明亮，我也许也只不过是把一瞬间的心惊肉跳当成了长久流淌的暗恋，仰望着这个高个子的黑发男生，偷偷地埋下那年夏天的心动，经过秋天的凋零冬天的大雪直到春天重新抽叶发芽，真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当时逆着光的一个笑容，而已。
只不过。只不过——最要命的也只不过是，我还想继续喜欢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7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