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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葬礼 ...

  •   眼前的房子看起来——怎么说,很典雅:深色的木地板,米色的墙纸;壁炉上饰着古朴的花纹;起居室的中央是一大一小的两张深蓝色天鹅绒的沙发,它们围着一张不大的古铜色茶几;窗帘非常漂亮,是一种泛着光泽的孔雀蓝,上面绣着金色的列维斯花边。克里奥大略地扫了一下,朝起居室靠近门廊的那边走去,走到那一堆箱子盒子前面。

      这些就是父亲和姨妈的,遗物。她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并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总共有四个大箱子。其中三个箱子显得非常陈旧,有的部分外皮都已脱落,露出里面的木板。而另外一个看起来光鲜多了的箱子上面,印着大大的“M.O.M”字样,看起来是属于魔法部的。她直接坐到了地板上,打开了陈旧的一个。

      里面都是长袍。没有见过的、巫师的长袍,那么应该是杂物室里的了。克里奥伸出手去探了探,发现衣服装满了整个箱子,她随即就把箱子关上了。第二个旧箱子也有些衣物,还有其他像首饰和钥匙之类的小物什,她翻了翻,没怎么留意。而打开的第三个、魔法部的箱子里装的,显然是她房间里的东西。她看到她为数不多的一些书也在里面,察觉到自己今天之内竟然有了一丝疑似是开心的情绪。因为这实在是有些意外,前两个箱子里,都没有一样所谓——麻瓜的衣物和物品,她还以为这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是杂物室里的、她从没有见过的、属于巫师的东西。苏菲祠借给她的《十八世纪世界史》就放在最上面。她拿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屑,注视了一会,却没有打开,而转向了那第三个陈旧的箱子。

      它是竖着放的,她不得不把它摆平,感到出乎意料的重,还差点砸到了脚。打开来看——里面是书,全是书。有的非常旧,连书脊都掉了,而且页边都卷了起来;有的却看起来还很新,却发出一阵年代久远的味道。它们都是旧书,最新的一本年纪起码也有十多年以上了。克里奥看了看书脊——《魔法史》、《十九世纪重要魔法事件》、《巫术的发展》、《魔法理论》、《迷人的:魔法药剂与药水》……

      她一直阅读着这些书名,内心有什么膨胀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慢慢从深海里面浮上来,在不停地膨胀。这些书好像有神奇的力量,它们掌握着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钥匙,而现在,钥匙就躺在克里奥手里,等着她去开启一扇迷雾之后的、福祸难测的、晦明未知的神秘大门。

      她的手指划过一本本书,直到全部都摸过一遍,这才停下来。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面前米色的墙壁,良久都没有动作。

      终于,她动了动,把目光转向在韦斯莱先生那里拿回来的几个盒子。那些盒子有大有小,可以看得出都有一定的年岁了,但还保存得不错。她分别把每个都打开了一次,看看那些精美的、怪异的、一点也不符合动力守恒定律的金属器物。她看了很久,不得不承认她被它们迷住了。

      “笃笃——笃笃——”

      她是被这个声音惊醒的,把视线从一件结构极其繁复的、由无数条细细的小银枝组成且在不断变换形态的银器转开,才发现那道孔雀蓝的窗帘外,有一只猫头鹰——货真价实的猫头鹰,在阳台上扑凌着翅膀,用尖尖的嘴猛啄着玻璃。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地面上爬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动作小心,像是怕惊扰了它。可它好像有些不满她的速度,把玻璃啄得更欢了。

      她打开落地窗,猫头鹰哗地一下子飞到起居室中央那张铜茶几上。她担心它的利爪会抓坏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天鹅绒沙发,就缓缓地走过去,考虑着要不要寻找机会捉住它。等她走近些了,这才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一封信。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发现直到她蹲下来,猫头鹰也没动。

      难道说,它来送信?

      猫头鹰翘起了那只绑着信的腿。

      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把信解了下来。一完成这个动作,猫头鹰就从原来的地方飞走了。她顾不上再看它,因为现在她正看着这个厚厚的、略带黄色的羊皮纸信封。她盯着看,是因为这上面,用翠绿色的墨水写着:伦敦市,金威斯区,满月街26号,地板上,克里奥輠里小姐收。信封上没有粘邮票。

      给她的?难道……

      她有些急切地把信封翻过来。它的背面有一块红色蜡封、一个盾牌纹章,纹章上是一个大写的字母“H”,周围圈着一头狮子、一只鹰、一只獾和一条蛇。她把信拆开,手上带着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颤抖。信封里有两张羊皮纸,第一张上写着: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阿不思錠布利多(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亲爱的福里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女)米勒娃麦格谨上。

      她不由得攥紧了信纸。这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个“属于克里奥的东西”,就是奥莉芙姨妈撕毁了的那个纸包,就是使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爆炸身亡的导火索,就是他们向她隐瞒了整整十一年的、其中包括她母亲的所有事情的那个世界的一个——入口?

      她没有翻开第二张纸,而是把那封信连着信封丢到茶几上,整个人瘫在了地板上。

      早上醒来之后持续不断的惊异、恍惚、忐忑不安、不适等等情绪在这个时候都像退潮一样消退,那么沙滩上,留下的是什么——它是空的吗?

      好像是空的。好像又并不是。

      那么,是悲伤吗?好像是的。有那么一点,不多,离悲痛还远远的。只有一点。比它更多的,是一种庞大而复杂的情绪。它从天地的际线处升起,看似缓慢,却凌厉而霸道,像朝阳的光线铺洒了整个世界,却没有那种温暖——实际上,它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的一阵风,风里有一首隐秘的歌,咏唱着的是空茫,和瞬灭与永存的对视。

      她溺在了这种情绪里面,浮浮沉沉,飘飘忽忽。

      过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的眼角突然闪过绿色的火光。耀眼的绿色使她骤然想起了昏过去前,充斥的整个房间的绿光。多么相像——

      “克里奥!”库珀先生慌张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他从壁炉里跑了出来,眼镜上沾了灰也没管。

      克里奥像是在空中飘了很久,忽然脚下有了一个支点,可以让她回到坚实的地面。她猛地扭过头:库珀先生回来了……

      她故意没去看库珀先生伸出来要扶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撑着地板,有些艰难地起身,感到脑袋里一阵强烈的晕眩。可她还是自食其力地站了起来。

      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库珀先生看到了茶几上撕开的信封。他拿起来翻了翻,说:“嘿,克里奥,看来你已经看过霍格沃茨的信啦!过几天……”他看到她比本来更苍白的脸色,语气从兴奋变回担忧,“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觉得很难过?”说到后面,他的表情也显得很难过。

      克里奥低头站着,看不清表情。忽然,她抬起了头,问:“库珀先生,他们在哪里?”

      “噢,哦,”库珀先生反应过来,“他们的遗体好好的,我们明天去参加葬礼,但是,”库珀先生在一张小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封信,“在此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和你商量一下,”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稍微严肃,“是关于你的监护问题。来,这边坐吧。”他拍了拍身边那张沙发,神情又柔和起来。

      克里奥心里咯噔一声,却只是沉默顺从地坐了下来。

      等她坐好以后,库珀先生说:“克里奥,其实你的监护权的归属问题,嗯……怎么说,有些复杂,”他顿了一下,此时,克里奥紧紧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你并没有其他可以有领养你权利的亲人。这种情况下,照流程来说,魔法部需要为你寻找一家麻瓜孤儿院,或是在待领养巫师儿童名册上登记你的名字,让一个家庭来选择,可这种,”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克里奥紧紧地抿着唇,“可是现在还有另一种,嗯,选择,那就是,”他的手抓了抓有些翘的金棕色头发,好像有些局促,“我,我,领养你。”

      克里奥睁大了眼睛,惊讶万分,跟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看到她惊讶的神情,库珀先生好像更显得紧张了起来,双手绞在了一起:“啊,是这样的,你知道,我跟你的父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没错,嗯……”此刻,克里奥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却像是望向了遥远的某处,“我和你父亲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训练魁地奇,当然,我打得并不怎么样,他比我好多了……后来,我们认识了你的母亲……他们相爱了……可是毕业后,我们很少联系了。”他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我对他们的去世感到十分遗憾……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于是,于是……嗯,即使是这样,”他挠了挠头发,自己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本来也不太合规定,可是,邓布利多教授下午给魔法部写了封信,后来,不知怎么的——他们就说允许,只要,”他现在直视着克里奥,褐色的眼睛似乎比平素多了一分湿意,“只要你同意。”

      一、二、三、四、五。

      克里奥只沉默了五秒。

      “我同意。”

      “哦?”库珀先生高高地扬起了稀疏的眉毛,显然很惊讶于她同意的速度,“哦——哦!”他惊呼着,缓慢地把绞着的双手打开,又猛地拍在一起,这才绽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哈哈,我……我很高兴听到这个。”他显得十分高兴,使劲搓了搓手,才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地,朝克里奥举起两根食指说:“那么,你还需要签这份文件,噢,等等。”他手忙脚乱地去翻找他的包。“这里,亲爱的。”

      克里奥低头看了看文件,抓起铜茶几上库珀先生变出来的羽毛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从桌上推还给库珀先生。他却微微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抚了抚衣服,然后向她张开了手臂,笑容和煦:“欢迎到家,克里奥。”

      克里奥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库珀先生。他的长袍布料十分柔软舒服。这就是,像一个父亲一样的怀抱的、感觉吗?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未真正感受过。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忽然感到一阵倦意,今日经历的一切图像在眼前飞速闪过,然后陷入黑暗。

      克里奥醒来时,天光蒙蒙。她睡得昏昏沉沉,模糊地记得中途被库珀先生叫醒过一次,吃了点东西又睡过去了。使她有些惊讶的是,竟然一夜无梦。她从床上坐起来,蜷起身体,看看四周。深色木地板、孔雀蓝窗帘布,与昨日在库珀先生家的起居室的风格别无二致——哦,现在,应该也算是她的新家了吧。

      她把下巴搭在膝头上,出神地望着微微飘动的窗帘,过了好久,天又再亮了些,她一跃而起,拉开窗帘,把窗户开得更大。清晨的满月街安静极了。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很远的地方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

      克里奥从窗前退了回来,转头看到了昨日那几个箱子,便走过去,盘腿坐到地板上,整理了起来。

      “啪嗒——”是门锁拧动的轻响。迪克錠珀原想看看克里奥醒了没有,不料开门就看到小女孩坐在地板上,专注地读着腿上的书。“克里奥,醒了吗?”库珀先生轻声唤道。

      “哦!咳,”克里奥转过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只能小声地说话,“咳,早上好,库珀先生。”

      “还是库珀先生?可以叫我迪克叔叔。”他走了进来,放下手中黑色的衣物,冲她温和一笑,金棕色头发翘得比昨天还乱。

      “好的。”

      “呃,你也知道,”迪克錠珀说,“今天举行葬礼,最好穿上这个,”他指了指床边的衣服,然后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买了小码……应该会合适吧。”喃喃道着,他又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先换上,在这边洗漱,然后下楼,好吗?”

      “好的。”克里奥准备妥当后,走下楼去。库珀先生,哦,不,迪克叔叔,和她匆匆吃了几片面包,就出门上车了。

      他们到了偏远的城郊。房屋稀疏,行人稀少,有一片墓地,墓碑参差不齐,要不是它们,这里倒更像一处安静的公园。绿地一直延伸到道路旁,不远处甚至还有一片小树林,风轻轻地拂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天空飘起了极细的雨珠儿,他们沉默地踏着柔软的草地,穿过一个个微湿的墓碑,向墓地中唯二的显眼的人走去。

      “库珀。”左边一个穿黑袍子的陌生男人低着声音唤了一声。迪克叔叔点点头,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所有人一起看向地上。

      两座棺木放在一旁,前面的草地已被挖出两个坑,它们之间还有一片地方,上面竖了一个墓碑。克里奥一看:“阿妮塔脠斯輠里,生于1957.05.28,逝于1980.08.07。”

      “这是你母亲安息的地方。”迪克叔叔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十一年前,肖恩把她葬在了这里……如今他也被埋葬在这里,在她的旁边。”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轻,与被风拂过的树林发出的沙沙响融为了一体。克里奥望着那两座棺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原本,还想看看他们的。

      正在此时,从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克里奥一看,是昨天见过的医院里的菲尔德女士和魔法部的韦斯莱先生。他们轻声打了招呼,便安静地伫立在一旁。

      “我们开始吧?”另一个陌生男人开口问道。一个男人拿出他的魔杖一挥,草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台留声机,它自己动起来,播放出缓慢忧伤的乐曲。在乐声中,另一个男人用他的魔杖令两座棺木漂浮起来,一左一右地落到阿妮塔墓碑两侧的地里,然后他再一挥,堆在旁边的泥土簌簌地落了回去,激起一阵潮湿的腥香。地上平整如初,绿草正以看得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来。“要说点什么吗?”韦斯莱先生问。

      “咳,嗯,”迪克叔叔整了整衣领,从袍子里掏出一卷羊皮纸,“是的,是的,我准备了……在这儿。”

      他展开羊皮纸,清清喉咙,用庄重缓慢的语调念着:

      “昔日绿树成荫,而今海涛滚滚。
      大地呀,阅历了多少变迁、生灭!
      看,这闹嚷嚷的十里长街
      曾经是寂然无声的海心。”

      他的声音饱含深情。

      “山峰像是影子,流动不止,
      变幻不止,无物能保持永恒;
      坚实的陆地像雾一般消溶,
      像云一般变形而随风消逝。”

      “噢,它真美。”菲尔德女士在旁轻声感叹了一句。

      “但在我精神中我将留驻,
      做我的梦,并确信非虚;
      哪怕我唇中吐出告辞之语,
      我不能想象永别之路。”

      克里奥静静地听着,看着两个陌生男人在新立的墓碑上各自用魔杖刻出花体字——

      “肖恩尼古拉斯輠里,生于1957.03.19,逝于1991.07.28。”

      “奥莉芙霍莉布莱克,生于1957.05.28,逝于1991.07.28。”

      迪克叔叔重新卷起羊皮纸,低声说:“这是阿妮塔那时喜欢的诗人,丁尼生,她把他介绍给了我们。”他响亮地抽了抽鼻子,“我和肖恩一起读过它,没想到重新读,”他像是对着克里奥说,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是在这个地方。”

      他似乎想把羊皮纸塞回长袍,可又顿住,抽出魔杖一点。火焰从羊皮纸上冒出来。它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化成灰烬,飘落到三块墓碑前的草地上,融入了土中。

      他们静立了片刻,迪克叔叔望向她。她低着头,望着新长出来的青草。“有什么想说的吗?”迪克叔叔柔声问道。

      顿了一刻,克里奥只是摇摇头。迪克叔叔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用魔杖变出了三束小小的白玫瑰,悬在克里奥面前。克里奥接住了,默默地分别在每个墓碑前放了一束。

      “库珀,这里结束,我们就回部里了。”告别过后,随着“噗”的轻微一响,另外两个男人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我也应该回去了。”菲尔德女士向他们告别后,也像刚刚的人一样消失。韦斯莱先生低声和迪克叔叔交谈了几句,也离开了。

      一时,墓地空荡荡的,只剩下迪克錠珀和克里奥两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迪克叔叔领着她慢慢地往回走。她跟在后面,后来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地方一眼。有一只小鸟跳了几跳,停在了阿妮塔的墓碑上。她定定地看了两秒,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鸟没待久,它迅速地飞起,高高冲上空中,又直至飞入那片小树林里,树叶被撞出轻轻的哗啦一响。她转身,跟上迪克叔叔的脚步。

      在这片草地上,她感受到了生命的脉搏。像河流一样,生命的力量涌动不竭,周而复始。

      “山峰像是影子,流动不止,
      变幻不止,无物能保持永恒;
      坚实的陆地像雾一般消溶,
      像云一般变形而随风消逝。”

      无物能保持永恒。但是,一物与一物间,还有继承啊。

      有多少记忆和秘密,随死者一同埋入土中,永远沉寂而去。可总有一些,是可以重见天日的。

      终有一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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