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鹰》寒旸

1、序章·梦境

　　蓝。
　　碧海蓝天。
　　悲心蓝。
　　红。
　　兄弟红血。
　　孤天鹰。
　　这是一个不真实的地方，一个不真实的宫殿，宫殿里一个不真实的神庙。神庙里——透明的水晶巨拄，透明的英石地板，透明的流光灯，透明的丽璃桌凳，透明的神像。然而，这一切透明的东西却是看不透的。
　　神庙里的唯一神像前面站着唯一的一个刚毅冷峻的人，他似乎知道这里很多东西都看不透，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他、浓眉高鼻，披散着一头血红的长发，背上一对血红的翅膀，身上穿着血红的盔甲，右手拿着一根血红的长枪，全身上下唯一的另外一种别的颜色是盘绕在身上的一条蓝色的巨蟒。
　　这个人就是创神殿守护神——血鹰·樱云天，那个惊闻九天的恐怖的血战之神。
　　而他身上那条蓝蟒呢？
　　透明的墙壁上记载了：
　　——蓝蟒头上有一圈金黄，就像一顶王冠一样，它通身湛蓝，生性桀骜，是天下奇毒，所以名唤蓝噬，蓝噬在九天是罚神的象征，历代被众神奉为创之神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甚至决定任何一个神的生死，犯了错的神会被带到它的众神之殿的创神像下由它来判定罪过。
　　——蓝噬生性桀骜不驯，它只会对比它更强势的人俯首称臣，所以它的主人必是人中龙凤，只有如此才能压住它自身的戾气。
　　樱云天无疑是一个强大的神，在九天有个说法——十战神方可抵一血鹰，百神不如半个血鹰，万仙不如血鹰之一臂。

　　如此强大的神，自从蓝天碧海脱离九天后他就一直孤独地守护在创神殿里的创神庙里，不问外事。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创神殿也是一个无人的地方，位于宫殿里面的创神庙自然常年都是阒然无声的。
　　然而今天，蓝噬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感到什么令它极为害怕的东西出现了，是什么让象征着罚神的神祗如此恐惧呢。
　　它的颤抖让樱云天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金色的眼瞳射出，刚毅的脸抽动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合：“蓝龙，怎么了？”
　　他叫它蓝龙是因为它是曾经他唯一的朋友送给他的，他的朋友叫它小蓝，但由于他和它在混沌圣战同声共死后，于是他就叫他蓝和龙，蓝代表他的那个叫蓝的朋友，龙代表他以朋友的态度对待它。
　　颤抖的蓝龙支支地叫起来，仔细一听，它的声音是欢快而又害怕的，仿佛在叫一个字：“蓝——蓝——蓝！”
　　“蓝！”樱云天嘴巴微张，生涩地吐出这个字，似乎很久未说过这个字一般！

　　“咚，咚。”神庙外忽然响起沉闷又有节奏的脚步声，除了那个人外是没有谁能在这里踏出声音。
　　那个人。蓝发。蓝瞳。蓝晕盔甲。蓝陨锁链。
　　链子在透明的英石地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刺音，也托出一条五颜六色的血痕。
　　蓝发人的身后是一群急奔而来的带剑者，每个人都是神情骠悍，身手矫捷，各色的战甲闪着五彩的光芒，但脸色一律是青白的，有的脸上还挂着鞭子留下的创痕，仔细看去，长长的伤口前居然有一个小孔，血就从这里流出。
　　蓝发人、面色严峻，目射冷光，手一抖，拖着锁链就幻灭了。微微停顿片刻，再次跨开脚步沉重地走向神庙那扇透明的却看不穿的双开大门。
　　“咚，咚！”
　　所有人的心跳的节奏仿佛和他的脚步声合同。

　　“吱呀——”
　　有人轻轻一推，大门应声而开。
　　樱云天就看到门口的蓝发人，全身一颤，眼睛一热，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生涩地颤声：“蓝，蓝你回来了！”
　　蓝龙嗦的一下落到地上，闪电般地溜到门口，蓝色的舌头舔着他的脚背，态度是无比恭敬的亲昵的。
　　“我来了，为了她来的，所以现在有话要问问蓝瞳，但身后的人太烦人了！”蓝发人没有走进去，只是声色不动地道，声音慈温。
　　他的话音刚落，地上的蓝龙倏地化为一道蓝虹射向后面的人。
　　“啊……啊……”神庙外立刻响起几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蓝龙直立起来，藐视着所有人，发出唼唼的恐嚇声，长长的尾巴扫着尸体瞬间化成的血水。
　　“血鹰，还不赶快制止蓝噬！你不要忘了你是神宫守护神！”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人群，对着神庙大声嚷叫，脸色是吓人的苍白。
　　樱云天站了起来，对着蓝衣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紧接着面色沉静地走出神庙，站在蓝衣人的背后，冷视着所有人，威喝：“你们不知道他是蓝么？”
　　——蓝，九天之上最为强大最为孤独的天神，破灭九宫让真正的光明九天出现的人，创造碧海蓝天的理想主义者，杀死魔族挽救九天生命的圣战士，也是九天第一个帝国蓝海帝国的帝君蓝皇，更是摩诃悲心的继承者。

　　“对不起，血鹰战神，九天神宫这里已经没有蓝神了，他是被伽白神宫通缉的罪人。所以，身为神宫的神，你必须把他拿下！”白发老人逼视着他，正色凛然言语。
　　“伽白法老神，我只需要了解一点——这是你们的意思吗？”樱云天没有理会，昂头冷冷地问，手同时缓缓地伸向后背，全身顿射红光。
　　众人惊退一步，白发老人颤声呵斥：“血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身为神庙守护神，你居然对抗众神！”
　　“这里交给你了，我先进去问问蓝瞳！”蓝衣人突然出声，说完，缓步走进神庙。
　　门咔的一声阖闭，蓝衣人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樱云天，你现在已经违背了创神，我们可有权诛杀你！”又是一个白发老人走出人群，干枯地手指颤抖地指着樱云天，老脸抽动，哄声警告。
　　“鹰王，灰羽·摩誓死效忠您！”一个灰发少年飞出人群，单膝跪在樱云天前面。
　　“鹰王，黑羽·醚誓死效忠您！”又是一个黑发少年飞出人群，单膝跪在樱云天前面。
　　“鹰王，白羽·凤，黄羽·慕誓死效忠您！”两个少女飞出人群，单膝跪在樱云天前面。
　　樱云天点点头，威严言语：“神鹰族四羽，你们可知背叛神宫的罪有多大，蓝是我朋友，你们没必要卷进来！”
　　“鹰王，属下不知，属下只知蓝曾救过我们的神鹰族！属下只知道神鹰血战永远是蓝天下的正义战门。”四人面色井然，昂声。
　　“大胆，你们神鹰族居然作出叛乱的决定，反了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
　　“众神拜见神帝！”人群霎时响两边分开，皆是单膝跪地。
　　一个金甲金发人昂步走来，后面是数十银甲剑士，然而，任他们脚步如何用力急速踏下，地面丝毫不发出一星声音。
　　“樱云天，见到神王还不下跪！”白发人忿然站起，怒瞪着樱云天。
　　“蓝龙！惩罚一下伽白法老神！他是对我们的不敬……”樱云天瞥一眼身前直立的蓝蟒，冷然命令。
　　“唼”的一声，只见蓝光一闪，蓝龙又直立在原地，而刚刚还神气的白发老人还没来得急呼叫，身体已化为一摊血水。
　　群人一阵骚动，金发人圆目怒瞪，威严呵斥：“樱云天，你简直无视神的所在！现在我再警告一句——让开还是不让开！”
　　“哈哈，笑话！有人见过血鹰不帮蓝的吗？曾经碧海蓝天之战之后蓝走时我就说过——只要是蓝的决定，不管什么，我、血鹰·樱云天就算死也会跟随他！”樱云天背上一震涌动，卜的一声，血红的翅膀突地展开，握着血枪的手也伸了出来，指着所有人，断喝，“你们现在想趁蓝和创神梦语的时候下手吧？你们不要忘了当年混沌圣战的时候是谁用躯体挡在黑洞吞噬口！——你们也不要忘了是谁创造蓝天的。九天——蓝、白、黑、红、绿、黄、紫、青、灰，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如果蓝死在这里，不说九天蓝族和无名海族的人，光一个紫霞也不是好对付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退，脸色微变。
　　“血鹰，你不要拿紫霞来吓人，她身为众霞之首，自然知道神宫的决定是正确的！”许久，又一白发人面色凛然地说道。
　　“不必多说了，血鹰的职责虽然是守护蓝瞳，但如果蓝要杀蓝瞳，我血鹰也会第一个出枪。至于紫霞到底会怎么做——千年前蓝走时，紫霞在神天门的飞天霞舞你们也是见过的！”
　　“果然不愧是血鹰·樱云天，万年前就听说是个铁打的神，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抵挡众神！紫霞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再说她的力量还没你大呢！”神情傲慢的金发人来回踱了几步，手一挥，冷冷下令，“诛杀他们！”
　　“是，神帝！”
　　“锵……”九彩一现，利剑出鞘。
　　“蓝龙，鹰龙合体！”樱云天面色一紧，身子跃起定在半空，头仰望上方。
　　“唼唼”蓝龙化为一道耀目的蓝光冲起，消失在他身体里。
　　巨变旋即出现——樱云天全身肌肉开始扭曲膨胀，蓝色和红色光芒在身体上猛然腾起，飘忽吞吐着。一个龙头忽的一下幻现在他的头上，蓝色的龙鳞开始一片一片的附上他的身体……
　　“快，趁他龙鹰合体时，诛杀他！”金发人神帝面色发青，慌急大喝。
　　“誓死、保护鹰王！”四个神鹰族战士昂立在众人前面，长长的云枪闪着不同的光芒！
　　“全部诛杀！”漠然地看定五人，金发人神帝再次冷冷下令。
　　无情的命令一下，众神剑士顿时化为无数彩虹冲向四人。
　　然而，就在彩虹前端和四柄枪尖即将接触那一刹——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一切光芒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呆痴了。
　　“裂空枪——鹰碎龙爆！”一个宛如苍天降下的霹雳般的声音，猎猎地撕开众人的耳膜。
　　哄音还在回荡，一个宛如天神般的人已屹立在众人前面，有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就是鹰龙·樱云天，当年混沌圣战中那个不倒的血人，当年那个斩杀魔族上万的飞天鹰——此刻他手上紧握的血红云枪上宛如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的眼睛是怒睁着的、闪光的。

　　神之战门就出现在刹那的无声后。
　　先前一起对抗魔族的生死战友，如今已是刀枪相对。
　　五根长枪，红、黑、白、黄、灰；无数出鞘利剑，吞吐着几丈彩芒。
　　瞬间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在身体里聚集，瞬间幻灭一切生命和魂灵的神技将在武器下使出。
　　然而，就在神庙门口、剑拔弩张之时——
　　“云天，让我来，我还有话要问！”樱云天身后再次响起那个温和的磁音。
　　神庙的门并没有开启，不知何时、不知怎么出现的蓝衣人慢慢地走到金发人神帝身前，低下头，声音冰冷：“她是不是死了？”
　　“蓝，请注意和我说话的语气，在九天你得知道对神帝必要的恭敬！”神帝昂着头，傲慢地说道。
　　“我再问一句，她是不是死了？”蓝衣人没有动，一字一顿地冷声道。
　　“你走的时候她就自杀了，不过复活后的她再次被慈心选中，所以你没权力找她了，因为我的未婚妻子慈后不是你所能见的！”神帝冷笑一声，神情蔑视。
　　蓝衣人的手突然伸出，闪电般地扣住神帝的喉咙，脸上表情狰狞可怖：“自杀！为什么蓝瞳告诉我是被杀！——为什么一定要我发现才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警告么？”
　　“蓝，你还不住手！不要以为你的力量最大就无视神的所在！”又是一个白发人站了出来，瞪视着蓝衣人，喝。
　　蓝衣人猛然甩头，一道蓝光从眼睛里射出。
　　白发老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就一动不动地怔住，脸色青白瞬变，声音发颤惊吼，哀求：“蓝蓝——求你——不要不要……”
　　未完的声音飘上九天之上，人已化为一淌白色的血水。
　　人群惶然后退，脸上一律是无比惊惧的苍白。
　　金发神帝的脸涨的通红，然而却没有一丝力量反抗一般。
　　“住手……”蓦地传来一声冷叱。
　　蓝衣人全身莫名一颤，倏地转头循声声音望去，只见一道惊电般的白虹掠来，速度是不可捕捉的。他脸色一变，右手甩开神帝的同时，挥出一个蓝色光盾遮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巨响，白虹击碎光罩，一柄七彩的光剑无声地刺进蓝衣人的身体。
　　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但已有人呼出声音：“是慈心继承人白云——！”
　　话还没完，惊诧不已的樱云天惶急望去，只见一头如瀑的银发……然而，就在樱云天快要看到那张脸时——
　　“快跑啊，沙暴来了……”“沙暴啊——”“啊，救，救命——”
　　无数嘶喊声在耳边响起，有的游丝般随着呼啸而过的飓风远去。做着白日梦的云天猛地睁开疲惫的眼睛，脸色只是微微一变就恢复平静，丝毫被眼前不远处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沙所惊吓，心里反而冷冷一笑：“一个风暴也承受不了也想去云鹰么？”

　　“古雭之北，草原之地云鹰也，东有森林落涯相隔于东山之外，西北临碧海忘川，南有沙地与古雭相隔。云鹰族居于此，传为神灵所生，其物异形，人有双翼，其草四季青绿不黄，异花四季不同，颜色多姿幻美。”
　　《古雭·山海记之云原》上地第一页上的一段话，大概的勾勒出一处与古雭隔绝的极北云原，然而，这里虽如同桃源一般的所在，但云原并没有成为中雭人前往的仙境。自从很多年前一些逃亡的难民为了躲避战乱去了这里后，如今，除了偶尔一些商人前去之外，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地方了。
　　像这样一个被人遗忘之地，眼前这些人估计是为了逃脱即将爆发的战争而结队前去的吧，可他们又怎么不想想自己在即将风云战乱的中雭都活不下去、又如何能穿过沙海，跃过黑山到达云原呢？何况那个地方也同样是魅蠡横行吧。
　　想着，想着，飓风卷起的沙浪如同天幕般、兜头扑下，瞬间湮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