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水之赛冰

4、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秦杰如旧去载了徐遥上学，果然徐遥贡献出自制紫菜手卷一份，外加一罐装在保温瓶里的豆奶。
　　“那个，那个是早上我自己榨的，比学校买的要浓……”徐遥仍旧的期期艾艾，有种小媳妇的羞怯样。
　　秦杰是拿的快，好像生怕有人会和他抢一般，虽然现场只有他和徐遥两人。“呵呵，谢谢你了啊！”
　　“没，不是啊，你喜欢我就很开心了……”
　　闻言秦杰突然皱眉，斜眼俯视那照旧低垂着研究地面的脑袋。“喂，我说你是不是做多了没有人帮你消灭才找的我啊？”
　　徐遥立马抬头，小脸上满是惊惶，摇着小手忙着否认。“不、不是啊，我是想豆奶比较有营养、我没有多做的……这是我的那份我没有多做……”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有这个胆子骗人啦，我和你说笑的。好了上车吧，不然你乖宝宝的行为录上就会添一条迟到的不光彩记录了！”秦杰边笑着边将慌张样的徐遥拉上车杠，双手扶住车把脚上一用力，载着两人的单车平稳迅速地往学校而去。
　　“好了啦，都说是和你说笑的。——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会那么认为的？”
　　“嗯，想。”
　　“你应该知道我是没有父母的，反正这个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事情。虽说有法律上的监护人，但我和我弟弟都是我两个哥哥带大，监护人只是偶尔过来看我们一次。我大哥因为很早就参与社会实践一直都很忙，所以像做饭这种事情都是我二哥在忙……”他说起自己的兄长，语调变柔，像是悦耳的钢琴声在徐遥的耳边弹奏。“我初中那年有一次暑假，和我弟弟两人决定做一顿晚饭给两个哥哥。那时候我才12岁，我弟秦灵比我还小三岁，我们两人凑在一起你想会弄出什么东西来？那天的厨房给我们弄得一塌糊涂，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人肯赏脸。可是那时候我们家的条件不好啊，所以我和秦灵都觉得不能浪费，可我们也不高兴自己吃，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徐遥傻傻得接着问道。
　　“就装了饭盒带去学校到处送人啦！当时我们想得很美，这叫做贿赂，我大哥是那么教我们的，所以我和秦灵还特意选择平日里和我们关系不是很好的同学送，想要搞好一下关系。可那天晚上校长给我家当时的监护人打了个电话，怀疑我和秦灵是在蓄意投毒！”
　　“哇，不是吧？这么过分？”
　　“是啊，小学部的那老头校长一直都很喜欢夸大事实。不过更过分的是我大哥啦，我那监护人来兴师问罪时你知道我大哥怎么说得吗？他说，小杰他们没有将厨房烧了让你需要额外支出一笔装修费和可能的医疗费你已经可以偷笑了，更不用说如果这事闹大了，让法院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尽到监护职责时你要承担的法律责任。”
　　“你大哥真狠……”徐遥有些害怕得将自己更蜷缩得紧一些，这小动作看得秦杰忍俊不禁。
　　“你怕什么啊！我大哥虽然真的真的一副严酷的样子，其实对家人还是不错得。我二哥更是老好人一个——对了，什么时候我请你去我家玩吧，我二哥做饭很好吃的！”
　　“这、这就算了吧……”
　　“哈，你这是假客气！”
　　小小的单车载着两人的欢声笑语一路远去，他们不会看见在他们身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内，缩在灰色衣袖内有一双捏得死紧死紧的泛白的手。

　　秦杰载着徐遥刚到校门口，就看见站在大门处的那辆醒目的黑色轿车，还有随意靠在车门上的杨敏敏。
　　杨敏敏是个美女，如果按照同等的价值观将杨敏敏换成一个帅哥，那眼前的这副景色必定十分养眼，可是奇怪的就在于让那么穿着严谨的校裙外面罩着件灰色长风衣的杨敏敏做起来，居然也是和谐到刺目的地步。
　　她的一双美目定定地盯着眼前这条通往校门的必经之路，然后视线聚焦在这辆载了看似亲昵的两人的单车上。
　　秦杰早就停了车，一脚踩在地上稳住车子的重心，有神的大眼有些挑衅得瞪着杨敏敏。
　　往来的同学视若无睹地继续他们的步伐——这一幕经常出现的镜头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早就熟悉，虽然今天那辆单车上多了那位传说中的秦杰新欢，不过还有好记仇尤其是和秦杰有关的事情更容易记仇的杨敏敏在，高二以上的学生依然维持着他们面不变色眼不偏离正道的上学动作，一边在心里头为那几位不明白这两位传说中人物可怕的留着看热闹的高一新生表示默哀。
　　周围的那种掩藏在沉默下的热闹两人谁都不放在心上，只顾视线绞缠在一块，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必定会认为这是一对含情脉脉的小情人。
　　可惜，情有，不过就属于单行道而已。
　　半响后，第一个挪开眼的是杨敏敏。见此，秦杰仰头哼笑一声，继续踩着脚踏车载着那从刚才开始就缩成一团的徐遥准备进校门。
　　擦肩而过时，杨敏敏冷冷开口。“放学后，4点，我要接徐遥去练功房。”
　　秦杰一怔，回头看向她。“就这事？”
　　他以为她又是来发脾气或是丢威胁的，对着徐遥。先前很多次都是如此，他和谁亲昵了一些他和谁走得近了些，只要是女生，后果一律两人负责，所以当看见杨敏敏时，他真的那么以为了——呃，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他好像有点点不爽的感觉。
　　“就这事。”杨敏敏半侧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对上那不敢抬起的脑袋瓜。“今天是第一天，希望你不要迟到。”
　　“是，我知道了……”小小的应答声轻轻传来，杨敏敏不屑地撇嘴，扭头当先走进校门。
　　秦杰自是没有错漏杨敏敏的不屑样，在她身后狠狠比了个中指，才慢吞吞地跟着进了校门。
　　于是一天就这么平静到让人有些失望得过去了。
　　下课时，杨敏敏果然来了，她见到还站在徐遥身边的秦杰，皱眉。“你也要去？”
　　“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欺哄我！问徐遥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她性子太好了，所以我……”秦杰大咧咧得靠在课桌边沿，笑嘻嘻着说道，却被杨敏敏冷眼打断。
　　“那就一起去吧，走了。”
　　秦杰在心里咒骂三字经，一边拉着徐遥快步跟上杨敏敏。Shit，这女人就是这点最让人火大！她眼睛里到底还有没有人啊！
　　沉默地乘着轿车到了练功房，秦杰随着杨敏敏拉着徐遥一起进了电梯上楼，等到随行的杨家司机兼随从一把推开大门、秦杰两眼对上站在宽大的镜子前那头发花白不苟言笑嘴唇抿紧身材保持良好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老妇人时，双腿一软。
　　“周、周老师……”
　　这位周老师带着舞者那种特有的高贵对着秦杰点头，唇角似乎上弯了些，立刻又回复冷凝样看向杨敏敏。
　　“敏敏，你说的那孩子呢？”
　　杨敏敏一把拉出躲在秦杰身后的害羞鬼，毫不怜香惜玉地扯到身前。“就是她，这段时间需要麻烦老师了。”
　　这位姓周的老师冷着张脸将徐遥从头打量到脚，那种审视的眼神让徐遥怎么都有些心底发毛，忍不住侧头看向秦杰，无声求救。
　　“呃，徐遥，你放心，周老师只是看上去有点，呃……凶罢了，其实人很好的，我小时候也是她教我跳舞的，老师经验丰富，咳咳，你放心……”秦杰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抬眼正对上周老师瞟向他的视线，小心肝儿猛地一颤，忙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杨敏敏。
　　“喂，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杨敏敏不置可否地扬眉，对着周老师礼貌性地示意后跟着秦杰走出练功房，候在门口的那司机将门带上。
　　“什么事情？”
　　“怎么会是她？”秦杰的声音有着压抑不了的惊讶和小小的害怕。说起这周老师，他也不算陌生，小时候他就是跟着这位周老师学跳舞的，当时一起的还有杨敏敏，自然是充了一对做舞伴。长大后，他一直都怀疑是不是杨敏敏故意这么安排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都找了同一个老师，同期的还正好只有他们两人！
　　不过和杨敏敏一起跳舞并不是他记住周老师的主要原因，真正让秦杰记住这位周老师并且一别十年后再次见到仍忍不住双脚颤抖的原因，还是在于周老师她那严苛到凶残的教学方式，还有处处力求完美的性格。
　　他早就不敢去回忆自己当年究竟被她骂哭过多少次，也不敢去回忆自己因为那超大分量的练习额而哭鼻子。
　　所以十年过去了，看见这位周老师的第一眼秦杰就不得不承认什么叫做“余威犹在”。
　　“为什么不能是他？”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徐遥那种性格的女生你帮她找了周老师这样的，这不是故意折磨她么？”
　　“你心疼？”杨敏敏冷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直视着秦杰的双眼，秦杰却不自在地移开眼。“没、没有，哪能啊，你瞎说什么……只是觉得周老师对于徐遥来说会不会不适合。”
　　“适合不适合，要相处了才知道。很多事情你只是就那么去‘觉得’，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你的错觉还是真实。”杨敏敏缓缓侧头，看向一边窗外的夜景。
　　“哼，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被一个女人、尤其是自己青梅竹马多年现在又特别看不顺眼的女人教训，这滋味真有些不好受，所以秦杰毫不客气地拒绝。
　　“我没有教训你，我只是最近，在想一些事情。”
　　“这可真难得了，你那只会打打杀杀威胁女人的脑子里居然还会有思考这一功能！”秦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凑近了上下打量杨敏敏，却因见着她细腻白嫩的肌肤而心里再次受挫。
　　杨敏敏听见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瞧了秦杰一眼，重新回到舞蹈房。
　　“切！”
　　“秦三少爷，你要一起进去吗？”守着门口的司机微欠身，有礼地问道。
　　进去？进去见着两张冷面孔？其中一张还是多年噩梦？秦杰假笑摇头。“不了，我等下课后再来接徐遥吧。”
　　“小姐的意思是放课后，她会负责送徐小姐回家。因为现在时间紧迫，可能会练的晚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秦三少爷，你看？”
　　“那好吧，我就直接回去了。我自行车在你车厢后头吧？”
　　“是，我这就去帮你取出来。”
　　两人下楼后，房门又被打开，杨敏敏苍白着脸走出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抬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闭眼。

　　第二天早上，徐遥是红肿着一双眼睛出现在秦杰面前的，吓了秦杰一跳。
　　接过徐遥递上来的早餐，秦杰没有像前两天一般急着打开，而是先询问道：“杨敏敏昨天欺负你了？”
　　如果是，他立刻去找那女人算帐。
　　什么好心送徐遥回家，不会根本就是为了找个能恐吓徐遥的时候吧！也对，平时徐遥都被自己带在身边，要说什么单独的机会她也找不到……只恨自己居然相信了那蛇蝎女！
　　“没有，不是的，不是杨敏敏的事情，是我自己……”徐遥低着头，缓缓摇了下她的的脑袋。
　　“你别怕，她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吓唬你？”秦杰不信，一定要徐遥说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不是……是我自己哭得，我好笨，周老师教的我都学不会……”
　　“啊？”
　　“……我的姿势不对，音感又差，周老师说了我两句，我居然……就哭了……我知道周老师是为我好，还有杨敏敏她也帮着我说话了的呢，她说我是新手，所以要老师好好磨练我……”
　　“够了，什么帮你说好话，她根本就是绕了弯子示意周老师折磨你，还假借了这么好听的名目！你放心，我等会去学校就找她说清楚！”秦杰气得冒烟，他真是、真是太蠢了，他怎么会那么傻相信那死女人会帮他？他早就该看出杨敏敏是绕了圈子坑他才对！
　　“不、可是……秦、秦杰，这个……”
　　“好了不用说了，这事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现在我们先去学校。”

　　一到学校，秦杰让徐遥先去教室，自己杀气腾腾得冲到2－A班教室，在门口冲着里头大叫一声：“杨敏敏，你给我出来！”
　　站在教室最后头正和人说话的杨敏敏一愣，对着同伴示意抱歉后走出教室。“怎么了？”
　　“你跟我来。”秦杰也不多话，一把拉着她直接冲到楼顶阳台上无人地带才放开杨敏敏的手。“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故意？”杨敏敏左手轻轻握住自己的右手，回味刚才眼前人带给她的那份温暖。可是她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还装傻！你是故意请了周老师来的吧！因为周老师够严格，你变着法子想要折磨徐遥，是不是！”
　　“……我还在想今天是出了什么稀奇，让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原来是为了这事。”
　　“别给我说废话！杨敏敏，我现在要求你立刻给徐遥更换舞蹈老师，不然我们的协约就作废！老子我宁可带着舞伴当壁画，也不要徐遥再受这种委屈！”秦杰大吼，挥舞着结实的拳头恐吓道。
　　杨敏敏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半响居然笑了。“秦杰，你以为我会那么做？”
　　“我不是以为你会那么做，我是根本就肯定了你就在这么做！快说，答应不答应！”
　　她不再看他，低垂下了眼，注视着自己那双交叠的手。“前天，秦大哥给我过电话，问了舞会的事情，我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
　　“我知道，大哥已经和我说了，我现在问你话呢，你怎么老说别的！”
　　“……我告诉了大哥，关于徐遥不会跳舞的事情，大哥说他和二哥都没有时间来处理我们的事情，但也不想你在舞会上丢脸，所以他请我帮忙找个老师训练一下徐遥。”
　　“你别以为抬出我大哥我就不敢毁约！我告诉你，大哥说的话是回事，我要做的是另一件事情！我想他不会干涉我是否愿意做一晚上壁画这个决定的！”
　　“大哥说，他还记得你小时候学跳舞时的那个老师，如果还能联系上，就尽量请她吧。”杨敏敏不理会秦杰的吼叫，继续不紧不慢得说道。
　　秦杰一下子静了，不敢置信般。“大哥？找周老师，是大哥的意思？”
　　“他说，‘能让小杰害怕至今的老师，我信这人的能耐’。”杨敏敏维持着低头的样子，轻声说道。
　　秦杰没有听出来，眼前女孩如今声音里所展现的脆弱，他没有注意。
　　他在原地发愣，一下子所有的认定被推翻，该是凶手的现在居然是好人，这感觉很奇怪。
　　可是他不觉得他该道歉，他也低不下这个头。
　　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低头，就是认输。
　　他能对许多人低头，但这些人里头绝对不会有杨敏敏这个人。
　　不过杨敏敏似乎毫不在意，她没有去欣赏秦杰有些呆滞的傻样，而是转身准备下楼。
　　即将踏上台阶的纤足一顿。
　　“秦杰，你以为我真会有那么好的肚量，去帮着一个……的女人？”
　　“什么什么的女人？喂，你说什么呢？”秦杰回神，忙不迭地问道。
　　可是，杨敏敏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自顾自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