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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毓凤堂(上) ...

  •   “柳叶轻千里孤坟冷,
      尘烟盛繁华帝都泪
      赋长门一曲吹断魂 …… ”

      白桐花赶着清明时节碎碎地开,荒坡下,废墟间,随意可见它的枝头生满了一簇簇白色花瓣。
      汴京的气候不同于江南的连绵梅雨,寒气尚未褪去,春雨似乎又迎合着这样伤感的日子,灰蒙蒙地下起细雨。
      汴京江岸长堤边,柳芽儿若隐若现。江风清冷,淡淡烟波之间,偶有几只小蓬船沿着水痕,不疾不徐的滑动。
      喧天的锣鼓、爆竹声,响彻在东京御街。铺着青石的小道,冰凉潮湿,散落于地的祭祖纸钱,使得这里透着阵阵令人阴郁的气息。
      临近绛珠古记右转角的是——毓凤堂,陈旧的红漆大门,经了年岁,风吹雨打,显出沧桑剥落的模样。而上方那道丈长牌匾摇摇欲坠。让人不禁感叹世事沉浮,不过一弹指耳。
      祖辈一代的毓凤堂,在御街曾以“藏玉”而冠名天下,而毓凤堂的年轻东家——毓楚,他既不是江湖上名人高手,也不是多情侠客,只是最近却因他的死亡而让江湖皆知,尤其他死亡的背后还隐藏着人人想得到的宝物,那么江湖人的心怎么能不蠢蠢欲动呢?
      按御街的风俗,头七祭奠的酒食、香烛要摆在门槛口。毓楚的妻子柳音,早已褪去了昔日的娇色,白玉般精致而冰凉的脸上只剩下漫溢的悲伤,发上捻着白花,缟衣素帔衬着她憔悴苍白的脸,人更显单薄。此刻棺椁还停在厅中,她匍匐在棺边摧着心肝悼哭,苦楚涟漪,与大厅内拜者、酹者、哭者绵延在一起,令众人更是添了心酸。
      “阴阳相隔”,“生死殊途”,是那样的刻意无奈。
      隐隐传出一声低叹:“偏又赶上清明,这祖辈一堂……”
      这话顿时让人唏嘘,一双双眼睛看定大厅上的牌位——这毓凤堂一脉单传,如今后继无人。
      “都说毓凤堂素是厚道生意人,只可惜……偏遇上这事……这百年基业恐怕是要毁于一旦,眼看连官府也不出个声,宫里却又催着呈上贡玉,这以后叫这些孤家寡母可怎么过日子……。”  
      突然有人冷哼了一声,“哼!如今官府可顾不上这事,辽兵猖狂边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他们能抢当抢,杀人掠货算什么,要是真追究起来,大宋免不了又出了个幽州,苦得又是咋们这些老百姓。”
      “再说谁不知道关外的大戈壁魔域是三不管地界,大辽,西夏,我们大宋谁都把那地当做是烂摊子,任其自生自灭,现在那里聚集的都是些戈壁匪盗,这毓楚又何苦在这风头上去那戈壁,寻什么滩玉呢?他这一去不摆名了往死里赶吗?”

      大戈壁一带很荒凉,也许很久以前还零星住着一些人,但现在除了匪盗,只怕连一只蚂蚁都找不到。风蚀造成的累累深沟,千穿百孔。 
      只见另一青衫人冷笑道:“你懂什么,探寻滩玉只是幌子,早年毓凤堂的毓岚老爷子就是在关外的戈壁寻得山流水玉,才使得毓凤堂名传千里。只可惜……”
      说到这那青衫人摇头叹道:“只可惜山流水玉自毓老爷子死后就莫名消失,而后毓凤堂的光景也一日不如一日。我看毓楚心高气傲,必是想让毓凤堂恢复昔日的荣耀,如此定是要找到那传闻中的籽玉——千年珑寒玉,体如凝脂,精光内蓝,白如割脂,可是玉中极品。”
      “那这玉可成找到?”众人好奇。 
      “这……”青衫人不尤紧皱起双眉,因为这是一个迷。
      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未见归来。或生,或死,谁也不知道。
      毓楚也如此,虽然有传闻,毓楚因缘巧合下已经探得那块千年籽玉,但如今毓楚已死,没人知道这玉又归何处?
      再加上毓楚死状凄惨,像是惊惧而死,他死之时到底遭遇了何种恐怖?
      看向棺椁中,毓楚扭曲的脸目,有一种说不出的触目惊心,众人心里不禁一阵寒意。

      一袭黑色的长纱在转角处飘拂,影影绰绰,只是此人斗笠面纱蒙住了面容,隐约看见那人嘴角泛着诡笑。

      “……毓楚呀,你不该打扰它的……”那人的声音,清泠泠的绵延,沉浸着浓郁的萧杀。

      相对于御街的气氛,清明时节的到来,让“绛珠古记”显得更是寂寥,而冰冷。空气凝结的伤感足以让人哭泣。

      青阑阁里,那几副画像前摆放上了,香烛,干果,清酒。
      青烟禁闭着双眸,泪线珍珠般,滚落。等待得心都揪痛,浮生苦短,然而每一个寂寞的日子,又显得太过漫长,便觉得于种种一切,其实皆是无所谓,人活了几百年又如何?这一生的悲与喜,泪与笑,都已随着那人的消逝,一同埋葬在那个冷冷的雪夜,幻作花落花开,无边风月。
      南沫一改平日的活跃,此刻缩在一旁,拭擦着一个汉代青花瓷。
      而金桃,泡了一壶茶,蹭到青烟跟前,讨好地说道:“青主子,来,这可是明前龙井茶,闻一闻可是沁人心脾的香呢……”
      青烟半眯起眼,怒腾着煞气,冷眼瞧着他。金桃苦笑,又是这样的冷漠。可是偏又端着如此美丽安详的容颜。

      金桃随意挑选一片干茶,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用力捻即成粉末,轻轻吹散,幽幽开口道:“难道你心里真打算一直不忘记过去吗?你要知道,世间的轮回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他不一定就会在这一世出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夜卿那样幸运。”
      青烟闭上眼,沉静得像寒冬里的冷冰。
      良久——
      声音有些发涩地说道:“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现在只能尽我所能地等待。”
      金桃幽蓝的瞳孔遽然缩了缩,随即惨然一笑,扭过脸去不甘地道:“如果你真这么想知道他,该去毓凤堂!”
      青烟闻言,猛然睁开眼,一个箭步跨到金桃面前,十指紧扣着金桃肩膀道:“为何是毓凤堂?它不过是玉铺!他怎么会在那?”
      金桃涩涩地笑了,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青烟盯着金桃,似要找出一丝质疑,突然她嘴角绽放着笑颜,让人惊艳。
      金桃苦笑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何要容忍这样脾气的她,可是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里却一阵心酸。
      珑寒玉,为何你要在这时候出现呢?还离得那么近?只有他知道,这千年珑寒玉,有着超乎人们想象的引子。

      再转眼,青烟已经消失在茫茫白雨之中,素白的伞,融着青烟湛蓝的背影,莫名的刺眼。

      毓凤堂离得很近,雨有点大,啪嗒啪嗒地脆响,青烟不自觉地压低了手中的素伞,透过雨帘看见的剪影,却是清晰起来,青瓦白墙,檐角的兽头,或是出墙的浅粉花色,仿佛都融合成一副清丽的水墨。
      渐渐的,哀乐近了,白色布幅充斥了眼,纠结着巷陌胡同,格外凄凉。转了个弯,就见了白色的灯笼,奠字透着荤开的墨痕,显得零落。
      青烟没有靠近,只是隔了些青石板路,站定,凝了凝神,伸出手拢了下额角的发际,微微抬了眼看着毓凤堂的纷嚷。
      一眼望去,哪个是他呢?他可曾改变?料想几百年间,沧海桑田已没,谁又是谁呢?眼下离得远,看得朦胧,隐约瞧着些青衫,乌衣,蓝布褂,却是看不见真面目。
      只是那些纷乱的哭声,随着风,硬是在青烟的心口划出个口子,淌着血。
      不尤皱起眉,青烟自是清楚这毓凤堂的底细,与毓楚也曾有过少许接触,直觉那人虽是爽快,却易冲动,决不是干大事的料,而他的妻子柳音,惟见楚楚怜惜。
      如今死了主的商家,被吞噬是早晚的事,就不知道她将做何细算?拱手让了这方基业?又或是抗下所有,苦撑起来?
      青烟正思量,却在斜瞥间,瞧见了隐遁在角落的黑色的身影,青烟脸一冷,半眯起眼,正想打量仔细,不料那人已察觉,就见那人挥手——   
      闪亮刺眼的东西,晃了一下,朝着她飞速而来,一柄青峰利刃。
      糟了——青烟想闪躲,却已迟。
      只听,哐铛一声脆响。
      青峰利刃被一抹娇粉错开,并硬生生没入左边的黛墙七分,纹丝不动,徒留了青色。
      花瓣点点滑落眼际,蔫了的花色,残碎的边,淹没在雨水里。
      再抬眼,那黑衣人已失去身影。
      闪入眼的却是,蓝得晃眼的色彩,而这人的嘴角抿得冷硬,可见他是多么不甘愿。
      更极其不对称的是他手中的让人产生错觉的花梗,茎很细,秃秃的剩了边缘。而墙角的花开得绯红,红彤彤的,却让人刺痛!
      青烟不尤冷笑道:“阁下,既不甘愿,何必折花?”
      蓝衫人,皱了下眉,似乎对青烟的言辞极不满意,扔了手中的花梗,不发一言转身,往毓凤堂的大门而去。
      青烟气极,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纵然是救命恩人,也不当如此,忍不住大声喊道:“站住!”
      蓝衫人不理,径自往里走,他的背影在青烟的眼里渐渐的淡,在苍茫雨后苍苍的白。
      一如曾经,曾经的熟悉记忆。
      伞早已丢弃了一旁,雨水渗透在心里。
      原来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了她!而他的背影是如此不可触及的远。

      真的,真的,她不曾想过如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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