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子》爆走金魚

8、洪莲儿（下）

　　婚礼当日，李家三兄弟如常请安，他们本来想傧相至少也会是他们三人之一来当，而大奶奶二奶奶做女傧相，却没想到整个婚礼中的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三兄弟与两位奶奶浑似不相干的人似的站在旁边看。
　　因为不是正式娶亲，所以是在晚上行礼，以示这是纳妾而非正娶。
　　新娘没有娘家，所以从徐老爷家出嫁，等待花轿的空档，李老爷高坐堂上，睥睨着家里的一切，李岩信看着父亲有点冷漠的表情，像是不在乎似的，与他之前对洪莲儿表达的纵容与呵护，似乎有些两样。他也注意到父亲的手指轻轻地弹着旁边的茶碗，这是不耐烦的表现。
　　外面放了花炮，在一阵喧闹中，有人大声说花轿入门，送嫁的徐老爷率先进门，笑呵呵地指挥着众人，按理，新郎应该在此时出去迎接，但是李老爷却等管家请了三回才缓缓地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双手拢在袖中，慢慢地出去，像是不大情愿。
　　李岩信不懂父亲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但是庭中突然的变化却让他几乎措手不及。
　　碰地一声，有人关上大门，随後，抬嫁妆的挑夫丶轿夫……还有庭中请来帮忙的人们，通通一涌而上，扑向嫁妆盒和花轿。
　　「红儿！」李岩信叫出声来，情急之下，他四下寻找武器，却对上父亲冰冷的眼神。
　　「老三。」李老爷的声音平稳，他冷冷地说：「你什麽也别管，就站在我旁边。」
　　「老爷！」李岩信气极，指着花轿说：「她会有危……」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阵金属声，那些人抽出了刀械，突然，又有许多根绳索从天外飞来一般，瞬间，宅子里黑压压地占满了人。
　　诡异的是，跟着花轿进来的鼓吹乐手们依然大声地吹奏着婚乐，把宅中的人声喧闹都变成了婚礼必然的吵杂。
　　接着，那些人制服了李家所有的人，只没有动李老爷父子，接着，有人从花轿中出来，後面的人把花轿往前斜放，那人便走了出来。
　　一身的红，红头巾拢住头发，只在顶上透出发髻，窄袖红衫丶腰系红带，就连红裤腿上都扎着红色的绑腿，一双红色的快靴，左手一捆麻绳。
　　「红娘子！」不知是谁突然冒出这一声，李岩信循声看去，竟是大爷，他抖抖索索地说：「闯匪里的红娘子！」
　　秦州的闯匪叛军里什麽样的人都有，其中一个妖女，率领着一群自称白莲净土的人，那女子一身妖法丶一身红衣，人称红娘子……李岩信想起一回跟人闲聊时听到的话，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
　　红儿丶洪莲儿，或者说现在的红娘子一抬手，鼓吹乐停，庭中数百人鸦雀无声，她笑着说：「在下红娘子，现在闯王帐下效力，久闻李老爷是中州首富，闯王也是仰慕得很，特命我率人来结交结交。」
　　「不敢，我不过是一个罢了官的人，有几亩薄田罢了。」李老爷朗声说，字字清楚，不愧是曾经在朝中为官丶甚至多次担任朝廷大典司仪官的人：「妳这般大费周章潜入我家，想必有所图，不妨画下道来，只要不杀我家里的人，什麽都好谈。」
　　红娘子哈哈大笑，直接地说：「李老爷这样通情达理，我也就不客气了，府上的现银三十万两，我得全部借走，其他金银细软，就看弟兄们想借多少了。」
　　「三十万两银，就是一万八千斤，妳这里的人，了不起二百人，一人得拿一百斤，这麽晚了，还得杀出城去，我看着不太合算，不如就这些金银细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如何？」李老爷冷静异常，大爷二爷此时躲在他身後，但是李岩信看着父亲，却觉得这一切不太寻常。
　　「老爷算盘打得可好极了，府上的器物都打着戥记，拿了你的东西，要脱手可不易，一旦弟兄们拿东西到了中州附近，您循线就能把我们的人都抓了，我可不冒这个险。」红娘子抿着嘴笑，她似乎早已成竹在胸，突然，有花炮在西边放起，她突然拍起手来：「银库那边的人得手了，弟兄们，捆住这家的人，这就走了！」
　　众人欢呼一声，用绳子垂下来的人把绳子分给众人，随後奔往银库，那些鼓吹乐手又吹奏了起来，唯独八个持刀壮汉，站在李家父子周围，他们什麽也不能做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有人端来椅子，让红娘子坐在正中。
　　一院混乱，送嫁的徐老爷早已吓昏，大奶奶丶二奶奶和女眷们则被扮成喜娘的女匪赶进小房子里锁了起来，其他的仆人们一个个像捆粽子似地绑着，其他的匪众奔进奔出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尖锐的唢呐声中，李岩信愤怒地直视着红娘子，他想质问她：「这就是记得我的恩？」，可是他口中发不出声音，因为她在这一院的混乱中，显得那样镇定从容，那麽美艳，却又那麽可恨丶可恶。
　　「看着她，老三，看清楚，这才是个干大事的料子。」李老爷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当事人。
　　「老爷！这贼婢抢了我们家呀！」大爷压低声音说。
　　李老爷恍然不闻，只是凝望着前方的红色身影，她倨傲地坐着，简单而明快地下着指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丶一切都被她计算好了，有人拿出一块金条给她看，她点了点头。
　　李岩信突然知道，银库里得手的意思是什麽，她不只是看上了那三十万两白银，还有银库地窖下的黄金丶那是他们李家守了五代的钱母银根。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炮竹店爆炸似的，映得西边的天空一阵明亮，然後院中的人们迅速消失，有人拿来一件黑斗篷，红娘子系上斗篷丶戴上风帽，她向李老爷一拱手：「多谢老爷，这就告辞了，後会有期。」
　　有人打开大门，门外停着几匹马，红娘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莲儿！」
　　近乎哀求的声音划破一院寂静，李岩信讶异地看着父亲，而红娘子回头看了李老爷一眼，灿然一笑：「老爷待我好，我知道，只是我不耐烦伺候人，这正太太是当不起了，愿老爷多福多寿吧！」
　　说完，她快步出门丶一跃上马，像一阵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