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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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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坐在太师椅上,和吉月还有元至说着话。招娣坐在离他们有些远的角落里,捧着一杯茶默默地抿着。
怜惜和阿爹阿娘一起来了。他们看见招娣,立即别过脸去当做没看到,招娣才扬起唇角想对他们笑一笑,便尴尬地凝住了。
怜惜长大了。她眉目精致,便是在同龄少女之中也是最出挑的一个,夜里在她窗外唱情歌的少年一定不少。尽管常年病弱令她脸色看起来比旁人苍白些,但这苍白丝毫也没有减损她的颜色,反倒令她看似一朵不禁风吹的娇弱的花,令人忍不住怜惜。
怜惜一看见元至便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若是再小几岁,她会抱着元至的胳膊撒娇;如今大了些,知道男女之防,不敢再那样做了,却依旧一定要在离元至最近的地方。
元至对女孩子一贯不太热情——好比他并没有认出招娣来,却也没有因为博古而同她多说话,只是客气地笑着点了点头——但对怜惜的亲近,他丝毫躲避也没有,任由她如影随形。
元至的父母与曾礼和碧玉相视一笑,各自了然。
下一任的族长应当就是元至了。招娣心想,寨主的位置是要传给阿爹的,阿爹一定会留给怜惜的夫婿,照这情形看,等元至学成归来,他和怜惜的亲事也就不远了。
怜惜羞涩地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他侧耳倾听,眸中盛满温柔。像一幅画似的,真好。
招娣垂下眸子,望着茶水中盛开的梅花。
屋子里人多,很热闹;然而招娣永远在热闹之外,安安静静地藏身在角落里,想要被看见,又不想被看见。
送走了元至,年节也过了。天气暖和了,寨子里又忙碌起来,织机的声音在每一个角落响起。
博古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
曾礼上来过好几次,来看望他的父亲。每回他来了,招娣就自发避开——他不愿意见到自己,自己又何必讨人嫌?
但她也不走远,就蹲在屋后窗子底下,不是为了偷听,而是为了在两人吵得厉害时来得及找人去制止。她从不自己制止,因为两人会吵多半是因为她,她要是进去了,只怕争吵会更激烈。
博古老了,身子不好了,受不得气;可曾礼一激动就不管这些。
“阿爹,今日我不拿到孔雀锦的秘法,绝不离开!”曾礼比平日更强硬些,他往博古床前椅子上一坐,似乎当真不打算起来了。
博古没多少日子了,寨主的位置却迟迟不肯交出来;孔雀锦的秘密只有寨主知道,要是博古突然离世,这秘密就要被他带进坟墓里了。
“咳咳……”博古连下床都困难了,却还舍不得他的宝贝烟杆子,每日都要抽上几口。他只垂着眼皮抽烟,对曾礼不闻不问。
“你是不是打算交给那个邪恶的孩子?”曾礼突然发问:“是不是她哄你将寨主的位置留给她,连孔雀锦的秘密一起留给她?阿爹,您可不能这么糊涂!”
博古一听这话就怒目圆瞪,也不顾烟枪还冒着烟,一股脑往曾礼身上砸过去,苍老的声音有些撕心裂肺:“滚!滚!”
曾礼衣服上挂了烟丝,头脸上还有烟灰,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拂去污物,火气也上来了,便冲父亲大喊:“我绝不会同意您,那个邪恶的孩子不配得到任何东西!要不是您拦着,我早就烧死她了!她差点杀害了自己的亲人,她被恶鬼附身了!您也被她迷惑了吗!”
“你才不配为人父!我的一切都会留给招娣,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博古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愤怒地咆哮着,抓起手边一切能够到的东西向他身上砸过去:“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不许你踏进这个门半步!”
招娣走到外院,有一个女孩子正在清扫院子,见到她,立即扶着扫帚停下来了,脸上现出害怕的神情。
这里的女孩子都怕她,哪怕从来也没见过她。
因为她是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下得了手去杀害的人。
“里面吵起来了,你去劝劝。要是不敢,就找个敢劝的。”招娣早就放弃了和任何人做朋友,语气也不大和善:“现在就去,不许对屋子里的客人提我的名字。”
反正再和善也没有人会信,越凶恶她们才越会觉得真实。
女孩怯怯地点了点头。她显然是不敢自己去劝的,快速跑走叫了另一个身形强壮一些的女孩子过来。
在招娣的盯视下,那个女孩子硬着头皮走进了博古的屋子。
没多久曾礼就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出来了。招娣少有的没有躲起来,她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父亲一步步靠近。
她想告诉他,她什么也不会要,博古活不久了,不要让他生气,让他开开心心地走。
然而她还没来及开口,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便是一阵痛。曾礼力气大,一耳光打得她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招娣垂着头,鬓边有几率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
“你这个恶鬼!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曾礼冲着她大喊,尔后气喘吁吁地冲出了院子。
劝架的女孩子跟在曾礼身后出来,见到了这一幕,受到了惊吓。她不敢扶招娣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招娣,跑回外院。
招娣抬臂擦了擦眼,擦掉猝不及防的泪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
春末时候,一队骑着马的不速之客闯进了久未经历过战事的五灵寨,他们在寨子里烧杀抢掠,一路冲进了博古的宅子里。
招娣在山上采药,远远看见寨子里升起了烟——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烟来得蹊跷。她背起药篓,将采药用的小镰刀藏在袖子里,快步跑回了寨子,跑回她和爷爷的家里。
前院站满了头上编满小辫子的粗壮的男人,他们骑着肥壮的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是蛮子!招娣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寨子里流传着许多古老的故事。东边的黄金之地,西边的苍凉蛮荒,每一个孩子都被告诫过不要去往西边——那里有残忍的蛮子,他们穿着兽皮,喜欢骑马打仗,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他们吃人肉,喝人血,最喜欢吃鲜嫩的小孩子。。
那群蛮子堵住了门,招娣知道自己若是硬闯,一定进不去,便解下了药篓子,借着树的掩护,绕到了后院。那里有条很难被发现的捷径通往博古的屋子,是她幼时淘气留下的。
招娣绕到博古所住的屋子后头,在窗纸上捅了个洞,偷偷瞧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一眼,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那群蛮子!他们竟然将站不住的博古吊起来了,拿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对他呵斥!
“放开他!”她大声叫着,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屋里的人乍然见到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突然从窗子跳进来,不由得愣了愣神;这一愣,便任由她一路跑到了老人身前,推开了他脖子上的刀。
“爷爷,爷爷……”博古双目紧闭着,招娣哭着喊他,可他似乎再也听不到了,一点回应也没有。
他死了,爷爷死了,他本该再活一阵子,好好地离去,却被这群蛮子折磨致死!
招娣无法冷静下来。
她抽出袖子里的小镰刀,转身尖叫着冲蛮子们刺去。
蛮子们穿着铁甲,她的小镰刀只能用来割一割草药,根本伤不了人。蛮子们新奇地看着这个发了疯一样的小姑娘拿着把小刀试图穿透他们的铁甲,觉得挺有意思,便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看她像没头苍蝇似地四处撞着,大声地哄笑。
直到她红着眼,将那把本该伤不了人的小刀扎进了为首那人的脖子。
博古的房子太老了,蛮子们不喜欢,他们选中了寨子里最大的那间宅子,将里面的人和附近宅子里的人都赶走,鸠占鹊巢住了下来。
招娣被一桶冷水泼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
耳边传来蛮子们愤怒的吼叫,招娣听不懂他们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看见身边站满了蛮子,而在她头顶上方,则坐着一个浑身披满金银珠宝的老蛮子,连白色的胡须都编成了小辫子,用玛瑙珠子串了起来。老蛮子的发型衣饰和其他蛮子一样古里古怪,但他身边坐了一个女人,穿着和元至家女人相似的衣裙,妆容明艳,带着几分妖气。
中原人怎么跟蛮子混到一起了?
因着元至一家子,招娣乃至整个五灵寨都对中原人抱着极大的好感。中原人和他们一样恨蛮子,可这个中原女人为什么会和蛮子坐在一起,还那么谄媚的样子!
女人附在老蛮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老蛮子便大吼了一嗓子,蛮子们便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女人敛衽起身,缓步向招娣走过来。她在招娣身前蹲下,音容神态都十分妩媚:“五灵寨的人都会说中原官话,你一定也听得懂我的话,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若是乖乖回答,我便会叫他们放了你。”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迎面一口唾沫。招娣吐完唾沫,尤不解恨,死死地盯着她怒吼:“你做梦!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