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2、绿柚

　　公主府门前已经点上了两盏大红的灯笼，云生一路驾驶着马车疾驰，不欲碰上宵禁队伍，竟然也出了一身汗。
　　下得车来，轻叩门环，门内很快有人应答：“何人？”
　　云生答道：“六小姐归来。”
　　门内一阵商讨之声。云生顿时不悦，再怎样说秦六小姐也是正经的主子，岂有等奴才商量是否开门的道理，沉下脸去，莫非走了三年，公主府的人连谁是主子也不记得了？
　　云往扯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指指马车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云生知道秦小姐不欲惹麻烦，只能按耐着性子与云往一左一右伺立于马车两边。
　　过了片刻，门内才匆匆道：“稍等，我等马上通传公主。”
　　又等得天儿几乎黑透，只怕宵禁的马上就要查过来了，高大巍峨的红门才慢慢开启，一名玉钗带环的少妇才步出门来，门内门外齐刷刷跪成一片恭敬道：“恭迎小姐回府。”
　　伺候的马夫恭恭敬敬的五体投地于马车脚踏前给秦六小姐做脚踏，秦六小姐面对这情景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秦六小姐对着长公主行了个完整的大礼：“秦好叩见长公主。”
　　长公主这才满意的扶起她，笑笑：“咱们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
　　秦好娇憨笑道：“许久不见嫂嫂，总得行个礼的嘛。”
　　长公主好似慈母：“一路累了吧？天儿都晚了。”
　　秦好涓然若泣：“差点碰上宵禁队了呢。幸亏嫂嫂来得及时，不然秦好…”言下之意你开门也开得太慢了！
　　长公主顿时横眉：“今天守门的是谁？”
　　管家诺诺。
　　长公主发作：“不管是谁都叫他别留在长公主府了，我这公主府可请不起敢叫主子等的下人。”
　　意思是你秦好再大的架子，可这地头也还是我公主府！
　　秦好冷眼看着她半真半假的演戏，末了问道：“大哥呢？”
　　长公主愣了愣：“何事？”
　　秦好只管微笑不回答，长公主才醒觉自己反问得极为不妥，人家小妹妹离京三年初回京，自然是该找哥哥的，但也无妨，她是公主，说错了话也没人敢当作听见了，于是她好整以暇回答道：“在宫中。”
　　秦好看了看月已经悬挂正空，不由有些焦急：“不知嫂嫂可否送我前去秦府？”
　　长公主嗤之以鼻：“小妹离京数年，没想到我这公主府竟然已经留不住贵客了。”不待秦好解释便甩一甩袖：“也罢，那位得了消息很快就会来接你的，你且等着吧。”
　　秦好不免释然，却有些担心：“可宵禁…”
　　长公主鄙夷：“你且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谁不知道那位二爷富甲天下，又怎么会有人和钱过不去？那位现在的日子倒是比我还舒坦些。”
　　一番话唬得秦好一愣一愣的，她虽少年老成，多年漂泊在外游学，比同龄人都成熟聪明许多，但毕竟三年未归上京，竟然不知道上京如今已经钱做老大了。秦好微微皱眉，这可不是好苗头阿…
　　正说话间，前面果然一声声“绿柚姑娘好”便传进来了，从画屏到正堂竟然没过一盏茶，可见来人行得之快。
　　来人香腮染醉，眉目细长，腰肢如柳，随步态微微颤动，好似春柳随风般楚楚动人。
　　长公主皱了皱眉。
　　来人细细看了眼秦好，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方才大礼跪叩长公主：“绿柚叩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不阴不阳：“起来吧。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快快带她回去吧，我看她在我这也是坐不住的。”
　　秦好喜盈盈，一声二嫂几乎脱口而出，强自忍耐了回去，只答了句：“嗳，多谢嫂嫂了。”
　　长公主离开之后，绿柚带着秦好慢慢往前行，喜笑颜开：“好好回来了！”
　　“嗳！二嫂！”秦好，本名秦好的小姑娘显然笑容真诚了很多。
　　秦好抱了抱自家二嫂细若无物的腰肢，贪恋的呼吸了一口温暖的香气：“二嫂身上还是这么好闻。”
　　绿柚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哪有什么香。”又环视了四周，“别叫二嫂，还没出了门呢，等下仔细叫她听着我又得吃苦头。”
　　秦好乖觉点头。
　　绿柚牵起她细弱的手腕，仔细打量她仍然稚气未脱的脸颊：“好好一去三年都长大了呢，眼看就要及笄了…”绿柚叹息了一声。
　　秦好知道她在叹息什么，转了话题：“二哥在家么？”
　　说道自家相公，绿柚转变笑脸：“在的呀。你们一到城门他就收到消息了，我本欲差人快马去接你，他却说不急的，你这样的鬼灵精必然先去拜会大公主的，果不其然看着你的车子拐弯儿就往公主府去了，还是你二哥了解你。”
　　秦好嘻嘻笑。
　　绿柚看看秦好身后的云往和云生，手帕盖住鼻下，轻笑夸奖：“连云往和云生都长成大小伙儿大姑娘了，看着可真是俊俏般配。”
　　直臊得两人面颊通红，恨不能钻地下去，云往绞着袖子脸红红：“姑娘再臊我我可不去府上叨扰了！”
　　绿柚依旧笑：“好呀好呀，留你一个人在公主府看你怕不怕。”
　　秦好跟着大家一起乐呵呵，心里却觉得无比温暖。这就是她的二嫂，连她身边的侍女小厮都能注意到，而大嫂，长公主方晴却让三年未归家的她在门外苦等一刻钟，这就是区别。
　　两人同乘一顶轿子，一路悄声叙着话，只觉得路太短时间不够，恨不相逢早。路上宵禁队的查过一次，手下人答过是秦二爷府上之后就安然过了关，秦好不禁又沉思了片刻。绿柚见她思索，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又想什么呢？瞧你人不大点，却深沉的要命，一副老气横秋，比我这三十多的人还老气咧，一点也不像个将要及笄的姑娘。”
　　秦好不高兴了：“谁说的，人家明明还小得很。”
　　绿柚讨饶：“是是是，小姑子，饶了我吧。”
　　秦好见她这种时候都没有自称嫂子，不由叹息了一声：“还是那样子？”
　　绿柚漫不经心：“是啊，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的样子。
　　秦好记不清是何时见到绿柚的了。都说长嫂如母，可对秦好而言，方晴长公主这个大嫂远不如绿柚一介歌女来得亲，这也是方晴极度憎恶绿柚的原因。说起来绿柚跟了秦好二哥已经十年了，甚至在秦好已经记忆不甚清晰的幼年时代都有这位腰肢如扶风摆柳的大姐姐出现跟屁虫似的照顾着她。可是这位歌女却仍然不是秦家人，因为长公主不允许这样一介歌女和她做妯娌，所以她仍然是绿柚姑娘而不是秦二夫人。
　　绿柚轻声漫语，声若莺啼：“何妨。上京城里都说我绿柚就是个做小的命，也罢，可这些年也没见她们谁来成了这个劳什子的'大'，什么'大'什么'小'，我都不在乎，只要二爷对我好就行了。”
　　秦好奇道：“她如此不待见你这些年也没想着做主给二哥说门亲？”
　　绿柚似乎觉得很好笑，手帕轻掩红唇：“怎么没说，可一来二爷未娶妻先娶妾，和我的事儿又闹得这些年风风雨雨，但凡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嫁进来赌一赌？二来，二爷又哪里是她能摆布得了的？说一句不要，难道她还能强塞不成？”
　　秦好想想也是，二哥脾气和大哥都是一根轱辘轴滚出来的，长公主既不能完全掌控大哥，又怎么会摆得平不会像大哥一样让着她的二哥呢。这样想估计她这些年也没少吃瘪呢，难怪要拿自己撒撒气儿。
　　“话是这样说，到底是不妥当…”秦好话音未落，绿柚就拽她往下走了，“好了小姑奶奶，到家了，可别皱着眉头了，等下二爷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我可没处儿说理去。”
　　秦好笑呵呵的把剩下的话咽了进去，没想到后来的事竟然被她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