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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展昭婉拒了方知县的挽留,又想着沈老爹若知自己还在城内,必来当面致谢,索性便打马出城,准备在野外露宿一夜,也省却许多迎来送往的客套。白玉堂知道他的打算后,托辞要赶回开封和哥哥们碰面,硬要和他一路,展昭也不推辞,两人并骑而行,迤逦向南,倒也自在逍遥。

      是夜,云淡风轻,皓月当空。两人寻了处背风的山坳,点起篝火,席地而坐,白玉堂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酒壶,拔开塞子,立刻酒香四溢,连一向不擅饮酒的展昭也不由得转过头去,好奇地望向他手中的酒壶。

      白玉堂灿然一笑,将酒壶举到展昭面前,笑嘻嘻说道:“这可是我从干娘的酒坊里偷出来的陈年佳酿,特意跑来给你这猫儿解馋的。怎样?喵一声,我就给你尝尝!”

      展昭白了他一眼,把头别向一边,懒洋洋回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白玉堂凑上前去正想再逗弄几句,哪知展昭却忽然出手,劈手夺过白玉堂手中的酒壶,举在胸前,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你我一个是江湖的鼠辈,一个是官府的爪牙,也算不得什么志士,这酒自然是要喝的。”

      白玉堂听了这话,不气反笑,心中还隐隐有种舒心的感觉。这鼠辈和爪牙之说,本是初见时相互攻讦之词,后来两人日渐了解,惺惺相惜,再说来反倒平添了不为外人理解的亲近之意。隔着火光望去,却见展昭也正回望着他,一双猫眼儿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的灿烂星辰。

      展昭小小泯了一口,淳厚的酒香在唇舌间久久不愿散去,一股暖流顺着胸腹慢慢扩散出去,渐渐驱走了深夜的寒意。他将酒壶又递回给白玉堂,说道:“你也喝些,暖暖身子。”

      “也不知是谁先抢了去,这会儿又来了好心。”白玉堂嘟囔了一句,就势猛灌了一口。“猫儿,我的酒可不是白喝的,你得答我一个问题。”白玉堂盯着酒壶,语气中是少有的郑重。

      “你说。”展昭并不推辞,似乎对白玉堂的要求并不意外。

      “展昭,问你之前,先说一句。若是我对你有任何轻视鄙夷,大可甩手走人,也懒得多此一问。如今既问了出来,自是心中念着你,也相信你。你只管如实答我,莫要搪塞,否则休怪白某翻脸,从此与你绝交。”

      “堂堂锦毛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要问便问,我绝无半点保留就是。”

      “好!展昭,今日之事,若是你将那方知县的渎职之罪如实上报,或是不屑与之为伍、断然走掉,我都绝无异议。这个世道,能按律而行或独善其身,均属不易。可是,看着你左一个朝廷、右一个皇上,高高在上,满口冠冕堂皇的官样鬼话,我心里就不痛快。莫不是你官做的太久,男儿血性也跟着磨光了,心甘情愿地在官场中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白玉堂说到激动之处,连语调也不自觉高了几分,听起来更加慷慨激越。

      展昭蹙眉静静听着,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不见一丝恼怒或窘迫。他定定地望着远处,直到周围蓦地安静下来,才深深吸了口气,正色答道:“玉堂,你能如此说,自是将展昭当成至交,所以我也不用瞒你。今日我仗着官阶和声名,呵斥方县令,确实用了官场学来的那一套陈词滥调,其中还不免有以大欺小,恃宠而骄的嫌疑。不过,事出有因,玉堂可愿听我解释?”

      白玉堂目光清澈,炯炯地望着展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展昭随手拨了拨篝火,将火苗又拔旺了些,才接着说道:“在山寨时,我执意让你帮忙押解犯人回城、自己去送小莲姑娘,就是想趁此机会探探这位方知县的底细。若是他果真鱼肉乡里、横行无忌,我向百姓问起时,他们知我身份,必然据实回答,不会有半点隐瞒。真如此,我定会上报朝廷,将他依法治罪。可当我装作无意提起这位方知县时,大家的说法还颇为一致。他虽不像包大人那样清正廉明,却也不是个昏聩之辈。断案公允,从不偏袒,也未听闻有什么欺压良善的不当行为。汲县在他的治理下,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你也去过县衙,自能看出他也不是那等奢靡之人。此人唯一的弱处便是私心重了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铺路搭桥、寻找升迁的机会。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为存着这样的心思,才会阴差阳错出了祸端。”

      展昭说着,暗暗看了看白玉堂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不耐,才放心地继续说道:“我这么说,并非为方知县开脱。只是包大人曾经说过,为官好似为人父母。昔有孟母三迁,为子女可谓殚精竭虑;也有狠心之人,用亲生骨肉换得自身享乐,这毕竟都是少数。对多数来说,都是含辛茹苦将儿女抚养成人,好一些的不过是为了光耀门楣,差一些的也就是图个老来有依。所谓官员,也大抵如此。如包大人般一心为朝廷社稷着想的,真是少之又少。多数人也只图不失大体,千方百计得到上峰赏识,换个升迁的机会罢了。这本就无可厚非,所谓吏治,也无非是各在其位、各司其职,若是所有官员皆能做到无功无过,这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

      这位方知县,便是其中一员。我此番只是稍加提点,就是希望他能明了这个道理。私欲和公事之间理应分明,莫要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以他的为人处世,相信经过这事,今后也会处处小心,不会再犯糊涂。倘若真的上报朝廷,重新派来一位县令,未必就会强于他。若是再碰上个酷吏贪官,不知又要经过几番周折,才能还本县百姓一个安宁日子。不知这番解释,玉堂可听得入耳?”

      白玉堂凝神听着,心中也暗暗有几分赞同,不禁对展昭的细密心思赞许有加。听到展昭的问话,他挑眉回道:“如你所说,确有道理,可堂堂南侠,要是被看成趋炎附势之辈,实在替你不值!”

      展昭听出白玉堂话语中的关切之意,感动之余傲然答道:“若所行之事能博得苍生一笑,一人的声名荣辱,又何足道哉?!更何况,还有玉堂这样的知己好友相伴,展昭已然幸甚!”

      白玉堂在心里细细品着展昭的一席话,不禁豪气顿生。他举起酒壶,一脸诚恳,朗声言道:“说的好!这酒,就敬江湖的南侠、庙堂的御猫,也敬我白玉堂平生唯一的知己!”说完,一仰头,“咚咚”地喝下几口,又将酒壶一把推给了展昭。

      展昭含笑回望,执起酒壶,只答了句“多谢”,便再不多言,竟一口气将壶中的美酒喝得一滴不剩。他随手将空壶扔还给白玉堂,笑着说道:“白兄,今日之事,展昭还未致谢。不知白兄想要什么作为谢礼?”

      白玉堂轩眉微挑,抚着画影笑道:“宝剑出鞘,却未能物尽所用,当真遗憾的紧!”

      展昭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当下长身而起,抱剑当胸,做了个“请”的架势:“如此,展某不才,就请白兄指教一二吧!”说完,也不给白玉堂反应的机会,竟合身飞扑上去,全力攻出一招。

      白玉堂狼狈地就势一滚,才险险躲过,不禁气结地嚷道:“展小猫,你还说来就来!白爷爷可不让你啦!”

      “哪里轮得到你让我?若是今日我输了一招半式,以后对你便有求必应!”展昭也不甘示弱。

      “哈,猫儿,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记在心里了。看剑!”

      皎皎的月光下,蓝衫白影,如纷飞的蝴蝶,翩翩舞于碧草之上。两道剑光亮如秋水,纵横的剑气引出宝剑的铮鸣之声,在这静谧的深夜,更是不绝于耳。浩瀚的苍穹里,璀璨的繁星也仿佛被这人间的奇景所吸引,注视着快若流星的两道身影,默默念着:若是苍生有幸,见到此景,是否也会展颜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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