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流云》江*寒

3、3

　　“嘶啦！”防护结界被巨爪撕裂长长一道口子，狂风血雨猛灌进来。
　　无心浪子一掌过去击溃巨爪，更多的爪子狂扑而来。
　　巨爪，闪电，暴雨，狂风，山石，铺天盖地袭来！
　　生死存亡之际，众人立刻抄起兵刃拼命斩向横行无忌的巨爪。
　　无心浪子与流云护住飘摇不定的火焰，终于，在防护结界被毁得荡然无存的瞬间，火焰也燃到了尽头。
　　巨爪们失望地嘶吼着，进攻得更加狂烈。
　　天空暗黑如夜，火蛇似的闪电明灭中，众人猛然瞧见几十丈高别扭血浪千军万马般奔腾卷来，百花源正在急剧下沉！
　　“快往高处逃啊！”无心浪子和云大声提醒着，众人这才惊恐万状地撒腿狂奔。
　　流云拉关妹妹，挥剑开路，无心浪子挥刀断后，护着众人飞逃。
　　但他们两个人，力量终究有限，又能护得了几个人呢？
　　惨叫声不绝于耳，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怒啸着席卷一切。
　　登上最后一座山崖，如今亦只高出海百七八米，而七八十人的队伍此刻公剩二十多人。
　　一道闪电劈来，又倒下一人。
　　江小猴鬼叫一声，哆嗦着凑近无心浪子：“无心大哥，如果我这儿有条怪船，有没有逃命的希望啊？”
　　船？！众人无不眼前一亮，虽说血浪淘天，但有船总比没船好。
　　江小猴从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一大堆稀奇古怪但都大有来头的玩意儿，其中有一个七八寸长的小船模型。
　　宁铁山气得一锄头往江小猴砸去：“都什么时候了，你个王八羔子还有心思拿这玩具逗趣？！”
　　无心浪子一把拉开江小猴，一刀击向呼啸而下冲向模型的巨爪。
　　流云剑光一闪，挡开另两只巨爪，半空中长剑顺势一带，斩落另一只的五根指头。
　　无心浪子趁机抢起小船，借着闪电端详，“奇怪，这怎么和传说中机关魔法师千机老人丢失的魔舟十分相似？”
　　江小猴挠挠耳根子，支吾道：“人家只不过借……借来玩两天嘛。”
　　玩两天？据说此物丢失已近一年。
　　胆敢“借”千机老人的宝贝玩，无心浪子哭笑不得，看来自己的银两失窃实在是小不足挂齿。
　　据说千机老人终生住在深山绝谷之中，不但设有魔法屏障与外界隔绝，而且内部遍布机关。
　　敢从他老人家那儿偷东西，而且得手了，这江小猴真不负神偷之名！
　　无心浪子蹲下身，将魔舟放到奔涌的海面上。魔舟见水即长，越变越大，他施出全部法劝告稳住船身，催道：“想活命的都快上船呀！”
　　众人争先恐后往船上扑去。
　　一道闪电嘶嘶作响击向无心浪子左手，一股焦糊味传来，手背上顿时老大一片焦黑，幸而他有法力护身，消去了电火蔓延之势，虽是如此，也疼得裂了裂嘴，依旧扶紧魔舟不肯松开。
　　流云刚刚击退袭向无心浪子的巨爪，不提妨后背被另一只狠狠扫中，他向前踉跄几步，喷出一大口鲜血，反手一剑斩向它，焦急地对星梦道：“快随大伙儿上船！”
　　“不！我要和哥哥共同进退。”星梦又冷又怕，抓紧哥哥，用衣袖拭去他嘴角鲜血，“哥哥什么时候上去，我便什么时候上去。”
　　“傻孩子！”流云无奈地揽住她，一边护卫无心浪子，一边躲避闪电。
　　众人终于全部上了船，海水也已没到了膝部。
　　无心浪子叫道：“就剩你们两个了，快点！”
　　忽然，流云腿上一紧，差点被拖倒。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绿森森的章鱼状怪物，正用一根根腻滑柔恝的触须缠住他的双腿。他挥剑斩落，怪物吃痛，骤然一松。
　　星梦手指海面失声惊叫：“蛇！哥哥，蛇！”
　　只见数不尽的黄绿相间的小蛇，长仅三四尺，昂首吐信而来。
　　无心浪子松开扶船的手，飞身来助流云，叹道：“流云兄，生死关头你还不肯对这些东西下杀手么？”
　　流云沉吟不决，待瞧见瘫软在他臂弯里的妹妹惨白的脸色，咬了咬牙，突然抱紧她冲天而起，法术贯注星河剑上，向海面一挥，万千道星芒迸射而下，蛇尸漂了一层。
　　更多的海蛇递补过来，嘶嘶嘶地吐着血红的信子。
　　船上众人又惊又慌，乱成一团。
　　二十多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会掌舵的，只好各持浆板死命的乱划，魔舟只是在滔天巨浪中打转。
　　猛然间，海水身四面奔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央慢慢现出一群怪物。
　　似乎陆上森林搬进了旋涡中，只见一头头狮虎狼豹野猪斑马等等动物应有尽有。
　　只不过，它们的身上一根毛都没有，而是布满闪闪发亮的黑鳞。
　　怪物的大小也有天壤之别。大的长达几百米，小的长仅五六米。
　　四头几十米高的长颈鹿位于怪物中间，口衔缀满宝石的红绡，形成一个怪异而奇丽的华帐。
　　华帐下，是一头梅花鹿。
　　梅花鹿的脑袋上，坐着一个红发红衣的清瘦少年，懒洋洋地背靠着鹿角。
　　少年的手中，是一只小晶杯，杯中，晃动着红艳的液体。
　　入鬓的长眉，细长的凤目，红艳欲滴弧度优美的嘴唇。
　　宽大的袍子与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肌肤，则是近乎透明的淡青色。似乎全身已没有一滴血液。
　　他是那么的俊美迷人，然而病态而阴冷的妖邪气息，令人直打寒颤，不敢多看一眼。
　　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少年懒洋洋地啜饮着杯中液体。
　　漫不经心地府视过来，随即又不屑地收回目光，把玩着水晶杯。
　　“我不知道，红头发的肯定不会是好人。”星梦边往哥哥怀中躲，边颤巍巍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喂，别把我跟着妖人相提并论。”无心浪子严肃地纠正她的不当用词：“我的头发的确是红色，不过，绝对没红到滴血似的程度。再说啊，我也不会以血当酒。”
　　红发少年懒洋洋地开口：“你们不知道么？鲜血是世上最美味的饮料，尤其是心血。”
　　声音轻轻的，清悦如女孩，然而听到众人耳中，却不啻一声惊雷，轰得大家毛骨悚然。
　　一口喝了杯中“饮料”，他满足地叹息一声，轻轻转动杯子，杯中竟然又注满了鲜红的液体。而他旁边，一头狼形怪物猝然倒下，沉没。
　　根本就没见他动手，狼的心血便到了他的杯中。
　　星梦失声道：“魔鬼！”
　　“没错，我是恶魔。”少年边啜饮边笑着看向星梦：“你愿不愿意到我的海底森林来玩？你身上有梦幻蝶影，又有百花之魂，将你变成千千万万只萤火虫和最妖异的花卉，我的森林岂不是更有趣么？”
　　“变态！”对星梦一见就着迷的江小猴忍不住从无心浪子身后探出脑袋：“你简直是一个变态的邪魔。”
　　“呵呵，多谢夸赞。”少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好像我的森林中还没有猴子，你来凑个数吧？”
　　江小猴“咕咚”栽倒。
　　邪凤起初还被少年的容貌盅惑得春心荡漾，这时早已全身冷汗，瑟瑟发抖地问：“你究竟是谁？”
　　“血海魔尊啊。”少年冷冷的斜视过来，“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还不配把血流进我的血海。”
　　指尖微微一动，一个豆粒般大小的光珠向邪凤飞去。无心浪子与流云刀剑齐出，竟然没有拦住。
　　珠子径直飞入邪凤眉心。
　　鲜血尚未流出，邪凤全身已被电光般的火焰包围；惨呼尚未发出，已经只剩来烬；一阵海风刮过，灰烬飘散一空。
　　本来以为，血海魔尊是一具老朽丑陋的老头，或者是一个怪异恐怖的魔兽形状，但众人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俊美妖异的瘦弱少年。
　　“酸溜溜摇头晃脑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少年说着呶了呶嘴。
　　一头豹状怪物闪电般蹿向魔舟，带起的巨浪宛若两条红而透明的巨翼。
　　流云与无心浪子的刀剑在它背上擦起两道火花，却没有伤及它分毫。
　　再要拦截时，豹子已从宁铁山头顶窜过，直扑飘缈生。
　　“嘭！”一声，是被豹子抓碎头颅的宁铁山倒下。
　　“扑！”一声，是飘缈生被豹子撕裂胸膛，一颗心掉出来，落进大张的豹嘴里。
　　豹子美美地嚼了两下，咂咂嘴，掉头向主人的方向窜回。
　　突然刀光一闪，豹子一声惨嚎，在甲板上滚了几滚，就此毙命。
　　原来是无心浪子飞身而上，一刀刺入它的肚子。
　　肚皮处鳞甲又小又软，正是它的软项。
　　一脚将豹尸踢入海中，无心浪子伸袖擦去喷溅一脸的豹血，刀尖遥遥指向少年。
　　少年细长的眼中跳动着两簇火苗，放下杯子，击掌叫好：“无心浪花子？好！你今天确实应该无心了！”
　　双掌慢慢在胸前呈圆弧，一束束金红色光芒如旋转的风车般扩大着，骤然充斥于整个海面，然后迅速缩小罩向无心浪子。
　　无心浪子突然身子一旋，凭空消失。一股两三米宽的飓风倏忽旋过，带着尖锐的呼啸，径直冲向少年。
　　只有几片红色的布条飘落海面。少年端坐如旧，没有如无心浪子预期那样被绞切成薄薄的一条条肉片。
　　无心浪子跌落船上，周身是伤，几乎成了血人，脸色微微透出青黑色。
　　少年冷冷地道：“能在我的一击中活下来，不错！无心浪子，你的风之刃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火候，确实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流云将一颗冰雪似的又略带清苦的药丸塞入无心浪子口中：“专心调息逼毒，剩下的交给我来应付。”
　　无心浪子无力地点一下头：“流云兄小心。”
　　星梦突然拔剑，站在哥哥身边，一起面对少年。
　　少年微微摇头：“小丫头，三界之中，人神魔怪惟一不肯伤害的是三种精灵：梦精灵，玉精灵，月光精灵。梦精灵是不该拿兵刃的，你一旦动了杀念，就会丧失不被任何生灵伤害的魔力。”
　　流云心里一动。
　　不错，从小到大，他俩一直处于逃亡之中，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或魔怪去伤害星梦，纵然有过例外，他们也没能伤害到她。
　　就像方才，那些闪电，那些巨手，那些海蛇，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
　　难道不是巧合？真如少年所说，妹妹是梦精灵？
　　怎么会呢？他的的确确是她的亲哥哥啊！
　　“我是人类！”星梦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真是不懂，为什么她会一再被错认为梦精灵，难道人类就不可以有淡紫色的头发和眸子吗？
　　“人类么？好！那我成全你吧。”少年掌中再度金红光芒万丈，呈一个巨大的漩涡状。
　　一时之间，天地万物似乎都在围绕着他周身的光芒而旋转。
　　无边无涯的血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旋涡，空气，光线，声音，似乎突然间就被生生抽尽了。
　　巨大的离心魔力，使得魔舟扭曲变形，船上众人除了无心浪子，全部身体扭曲，七窍流血而死。
　　这还只不过是少年魔力的余波所及。
　　处于三十丈方圆魔力场中心的星梦和流去，情形更加凶险。
　　一点点鲜血从容不迫金红旋流中滴下，无心浪子睁开眼睛，顿时双目刺痛，宛若被利刃狠剜。
　　强烈如电的金红光芒刺目难当！
　　他多么想起身冲入旋涡中央相助，但全身虚脱无力，一动不能动。刚刚逼到四肢的毒气，在他分神的瞬间，再度散入全身。
　　霸烈的万千道金红光束突然如墨染宣纸般晕洒开来，光线逐步变弱，一只只透明的蝶影如起伏的波浪般涌动出来，其间还揉和着银白色的水波样的光纹。
　　一波一波的蝶影和光纹，逼得金红光芒越来越黯淡溃散！
　　梦幻蝶影！
　　苍茫之源！
　　少年的嘴角慢慢沁出血丝。
　　他哈哈一笑：“我低估了你们，去死吧！”
　　金红光芒陡然暴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眩亮刺目！
　　两声惨叫响起，大篷血雨飞洒下来！
　　无心浪子拼命警告自己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只有尽快恢复一点体力，才可以冲上去帮忙。
　　血海咆哮了，一切都在倒转宇宙旋转！
　　璀璨的星芒和淡黄的月色突然在金红光芒中汇合，化作一道绚丽的剑芒横空出世，以撕天裂地之势冲破万丈金芒，向着梅花鹿上的少年而去！
　　惨叫声中，血珠飞溅！
　　少年嘭嘭两掌击飞星梦和流云，捂住左目，凄厉地叫道：“我的眼睛！”
　　透彻骨髓的绝望惨叫，令人汗毛直竖，眼泪迅速从他完好的右目流下，淌过俊美瘦削的脸庞：“修罗，修罗，你一定会更加嫌弃我了吧……”
　　血海魔尊竟然会流泪？为什么？
　　修罗又是谁？
　　已经没人可以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无心浪子凝聚起残存的力气，飞身而起接住跌飞过来的星梦和流云。
　　剧烈的疼痛如万千把利刃骤然划过全身，他呻吟一声，三个血人重重地跌落在甲板上，再也没有移动一下。
　　血海魔尊凄厉的哭叫声慢慢淹没在狂涛声中，“海上动物”群慢慢沉下去，沉下去……
　　漆黑如夜的天幕下，巨浪排空……

　　（　１２、１３——１２、１６下午稿
　　１２、１７晚改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