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瞬间》某非

52、【番外】

　　从来不相信什么关于一见钟情的故事，可却在我的身上发生了。
　　17岁，高三，我遇到了邱立扬，轰轰烈烈，惨淡收场。
　　那一年的九月，刚刚升入高三，传来消息，物理老师要换了，听说是一个只有三年教龄的年轻老师。同学们都很害怕，不过据说这个老师以后是校长的有利候选人，想想，他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我在高三第一学期的第一节课上见到了邱立扬。
　　随着清脆的铃声，邱立扬像一阵和煦的清风一样走进了教室。天气很热，电扇在头顶高速地旋转着，汗不断地冒出来。可邱立扬却一脸清爽的笑容，拿起粉笔，在干净的黑板上写字。
　　他指着黑板上“邱立扬”三个字，温和地笑着：“同学们好，我叫邱立扬，希望和大家在将来的一年里面能够合作愉快。”
　　下面的同学纷纷鼓掌，齐声喊着：“欢迎邱老师！”
　　邱立扬仍是温和的笑容，这个面容俊朗的男人，一脸阳光。
　　并不是所有好的开头都会有好的结尾的，不然，怎么会有“虎头蛇尾”这个成语呢？合作是愉快的，只是我们的合作没有满一年。
　　看着台上的邱立扬，身姿挺拔笔直，嘴角隐隐地含着笑容，好看的眼睛神采奕奕，阳光透过窗户钻进来洒在他的身上，真的很好看。
　　我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翻书，写字，说话，点名……没有一个动作不是帅到极致。
　　“柳颜！”就连叫我名字的声音也是这么好听，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垂下头不敢看邱立扬，低低地应着：“到。”
　　“柳颜，我刚刚讲的题目你听懂了吗？”
　　我匆匆看了眼同桌好心递过来的笔记，上面细心写好了题目和详细的解答过程，但是……我还是垂着头：“对不起，邱老师，我没听明白。”
　　邱立扬淡淡地笑了，好看的嘴唇微微上扬：“你要好好读书啊。等等放学了到我办公室来。先坐下吧。”
　　我乖乖地坐下，一阵欣喜，竟然第一节课就被他注意，我的心怦怦直跳，开始认真听课。

　　整个一天，我就像是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等到放学铃响。
　　我的焦急看在同桌眼里，却被误会了意思：“颜颜啊，我刚刚把笔记都递给你了，你还不领情。现在好了吧，要去办公室，现在觉得难受了吧。”
　　我笑了笑：“诚实是中华美德。”

　　终于挨到放学铃响，我背着早就整理好的书包向邱立扬的办公室走去，步伐很快，忍着着急的心情急速地走着。
　　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只有邱立扬一个人在，我觉得好开心，轻轻叩了叩门：“报告！”
　　“你来了，坐吧。”邱立扬拉出一张凳子放在他办公桌的对面。
　　我坐下来，不敢看邱立扬的眼睛：“邱老师。”
　　“柳颜，我认识你的姐姐，她是我的大学学妹。我听她说你在这里读书，没想到竟然教到了。”
　　原来只是这样，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失落。
　　“柳颜，我看了你前两年的物理成绩，好像都不是很好。”
　　我低下头，的确，物理是我的弱项，几乎每一次都是低空飞过。
　　“你姐姐跟我也算是有点交情的，这样吧，以后你放学以后，到办公室来，我给你补课。”
　　有点交情？什么交情？可我问不出口，可是却被邱立扬的后半句话带给我的惊喜给大大覆盖过了我的疑问。
　　“谢谢邱老师。”
　　邱立扬点了点头：“就从今天开始吧。”
　　我乖乖地掏出书，开始进行跟姐姐有关的邱立扬开的小灶。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天亮的时候，我都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早一点让我听到放学铃声。补习结束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总让我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结束了，于是，再次期待明天的到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每天补习结束以后，邱立扬都会跟我一起离开学校，嘱咐我好好学习，路上小心。
　　我的物理成绩在慢慢地进步，我很开心，邱立扬也很高兴。
　　我知道，我喜欢上邱立扬了，我暗暗地在心里发誓，我要在考上大学的时候跟邱立扬表白，上了大学，就可以和他恋爱了。

　　我知道，邱立扬是没有女朋友的，因为我曾经问他：“邱老师，这样占用你的下班时间，你女朋友会不会不高兴呀？”
　　“我没女朋友，呵呵。”
　　我一直不明白邱立扬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的，有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眼神会在我的脸上打转，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转眼，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期末考试，我的物理成绩竟然排在班里的第8名，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以前都不敢去想的。
　　我兴冲冲地跑去找邱立扬，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邱立扬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正拿着手机打着电话，我轻轻地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等他打完电话。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邱立扬的声音有些犹豫地缓慢，我的心却没来由地一紧，就只有半年了，为什么却等不及。
　　“可是，我不敢说……总觉得是不该爱的人……我竟然喜欢上我的学生了，怎么办？”学生？是我吗？我的心小鹿乱撞。
　　“师生恋怎么可以呢？”
　　“年龄差得是不大，可是……那好吧，下次聊。”
　　邱立扬转身看到了我，显然有些吃惊，我站起来，展开笑容：“邱老师，谢谢你给我补习，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我的心忐忑不安，很想问，那个学生是谁，可是，却问不出口。我害怕邱立扬的拒绝，没想到他点了点头，顺手整理了下办公桌，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地对我说：“走吧。”

　　我们去了一家布置很简单的面店。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我很紧张，第一次和不是亲戚的男的单独吃饭，而且，这个人还是我喜欢的人。
　　邱立扬终于开口：“柳颜。”
　　我马上抬起头，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微微地笑了笑：“什么事，邱老师？”心里又抗拒又期待，很矛盾。
　　“刚刚……那个电话，你都听到了吧。”
　　“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只能选择装糊涂。
　　邱立扬看了看，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面，气氛很尴尬。
　　看着邱立扬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冲动，不早就想好考上大学就表白的吗，提前半年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鼓起勇气，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邱老师。”
　　邱立扬抬头看我，不说看，只是看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眼前的面：“我听到那个电话了。我喜欢你，我是那个学生吗？”
　　没有听到邱立扬的回应，我抬起头：“邱老师，其实，我本来是想高考结束的时候再跟你说的，可是……”还没有说完，我放在桌上的手被邱立扬的轻轻覆住。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邱立扬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还未成年呢。我这样，算不算拐带未成年少女啊。”
　　调侃的口吻，促狭的意味，但我知道，那个学生的确是我。
　　我笑了：“就快不是了，还有几个月就满18周岁了。”我回握邱立扬，与他十指相扣。
　　我们相视而笑，我觉得好幸福。

　　与邱立扬的相恋都是偷偷摸摸的，我们总是前后走出校门，到了离校门的地方，才开始靠近，紧紧依偎。
　　我们都无比期待着高考的来临，期待着光明正大的恋爱。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我们的光明正大的恋爱来得是那么晚，竟然要到20多年后才开始。而我，也知道了当初邱立扬口中关于跟我姐姐的有些交情指的是什么。

　　后来的事情，我不想再回忆，姐姐的歇斯底里，立扬的黯然神伤，父亲的骤然离世，卯木的土崩瓦解，一个接着一个，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当我听到了姐姐怀了立扬孩子的事情，我更加难过。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我不想见任何人，我躲避任何人，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后来，我被姐姐送进了医院，心理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
　　邱立扬从我的世界里面消失了，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三年以后，我出了医院。姐姐和易左来看我，我说：“姐，我想出去走走。爸爸那个时候不是很想让我去美国吗？就让我去吧。”
　　那个时候，爸爸帮我办好了去美国的所有手续，他是想让我和邱立扬一刀两断，我不愿意。现在，我想逃避，我想换个环境，也……换个心情。
　　姐姐深深地看了看我，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一直是愧疚的。她总是一遍一遍地对我说：“颜颜，对不起，我自以为自己的爱毁掉了你的幸福。”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姐姐，但我总是不想说话。
　　那天，去美国临上飞机前，我说：“姐，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真的。”
　　姐姐抱住了我：“颜颜，你要幸福。”

　　我在美国一直呆了17年，然后我回来了。
　　17这个数字，对我来说，很特别。
　　在我17岁的时候，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伴着接踵而至的悲剧结束。
　　在我17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家族企业岌岌可危。
　　在我17岁的时候，因为被诊断为抑郁症入院治疗。
　　有谁的17岁会比我更加戏剧化。
　　从甜蜜的天堂一下子坠入恶魔般的地狱。
　　所以，我在美国呆了17年，我回来了。

　　姐姐和易左来接我，姐姐亲密地挽着我的手：“颜颜，有遇到合适的人吗？”她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她的表情很紧张。
　　我突然明白了17年前她在说“颜颜，你要幸福。”这句话时，为什么仿佛给人斩钉截铁的誓言的感觉。因为，那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颜颜，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不会幸福的。
　　我投给姐姐一个笑容，眼神飘向很远，合适的人？脑海里闪过邱立扬的影子：“姐姐，我想去旅游。”

　　只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在旅游团里碰到了邱立扬还有……他的太太——韩梦言。
　　邱立扬见到我的时候，有点发愣，但他还是走过来，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颜颜，好久不见。”
　　我笑了：“你好，真的很久了。”久到你连婚都结了，也许，连孩子都有了吧。我的心里一阵泛酸，那个我从17岁开始就觊觎了很久了邱夫人的位置还是没有如愿坐上。
　　邱立扬的表情显然有些不太自然：“颜颜，你过得好吗？”
　　我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眼神看向那个站在远方一直看着我们的邱夫人：“还好。你们……有孩子了吧。”
　　邱立扬点了点头：“有一个，是女孩。就是……”
　　没等邱立扬说完，我打断他：“恭喜。”
　　邱立扬显然还是有些局促：“颜颜，你结婚了吗？”
　　我看着邱立扬：“还没有，也许……嫁不出去了吧。”
　　邱立扬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颜颜，希望你幸福。”
　　“谢谢！”一个本来可以给我幸福的男人在不能给我幸福以后祝福我可以幸福，我可以说什么呢，我又能够说什么呢？
　　一个星期的旅行结束了，邱立扬总是不断地来找我说话，我总是看见邱夫人站在远处观望着，她的脸上是优雅的笑容，但是她的眼神却告诉我她的担心。

　　旅行结束以后，我去了高中的时候经常去做义工的福利院，我很想去见见晓晓，那个我曾经想要和邱立扬一起领养的孩子。
　　可是黄老师却笑眯眯地告诉我：“晓晓，已经被邱立扬和他的太太领养了。”在收养人的记录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邱立扬和他太太的名字——韩梦言。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邱立扬的话：“有一个，是女孩。”难道就是这个孩子吗？他们……没有生孩子吗？我摇了摇头，也许，所谓的一个只是他们生了一个女孩。
　　这么多年了，还希冀什么呢？如果爱我，又怎么会结婚呢？

　　可是，我还记得前几天姐姐和易左来找我的时候，姐姐说的话：“邱立扬一直爱着你，他会结婚，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让我彻底死心吗？
　　“你的心理医生，马医生，是心理学界的权威，是韩梦言请来的。”原来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是我的病，葬送了我的婚姻呢？
　　“哦。”我低低地应承着。
　　姐姐看着我：“颜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姐姐，不要再说这个好吗？”
　　“邱立扬想见你，可以吗？他离婚了。”

　　我再次见到了邱立扬，我笑着寒暄：“你好！”
　　他还是那样地局促不安：“颜颜，我离婚了。”
　　“你是来告诉我，是因为我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我答应见他的原因。我想知道，他的离婚和我有没有关系。
　　“颜颜，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你的女儿怎么办？”
　　“晓晓就是你那个时候想领养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吧。”

　　我不是不想和他开始，我知道，这么多年，我爱的人仍然还是邱立扬，只是我觉得是我造成了他的离婚，想到那个总是远远观望，挂着优雅笑容的女子，我的心就没来由地觉得好有负疚的感觉。
　　虽然从来没有近距离地和她接触过，但我知道，她是爱他的。
　　离婚，她一定很心痛吧。
　　我和邱立扬就这样一直不咸不淡地做着朋友，偶尔去吃吃饭，看看电影，讲讲电话，发饭短信。邱立扬也一直没有再说重新开始的话。我知道，他在等待。其实，我也在等待。

　　韩梦言来找了我，开门见山地说：“你和邱立扬结婚吧。”
　　我瞄到她左手手腕处的一条长长细细的已经结疤的刀伤：“你曾经自杀过，是因为离婚的事情吗？”
　　韩梦言优雅地笑了：“那个时候想不开，现在，想开了。”
　　“是吗？”
　　“从和他结婚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的一直是你。我在等待他的变心，等待他有一天可以爱上我。可是，他还没爱上我，你再一次出现了。你们，真的很有缘分，你应该要珍惜。”
　　“是他让你来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我希望我爱的人幸福，你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希望我爱的人幸福，韩梦言走了，我还在想着她的话，希望他幸福，就是要竭尽全力的幸福。而我，是不是还能给他想要的幸福呢？我发现我老了，不再有17岁那年表白时破釜沉舟的勇气了。

　　看着站在我眼前微笑的男人，20年的岁月，丝毫没有减去他一丝一毫的俊朗，倒是更平添了他成熟的魅力。
　　邱立扬温和地笑着，一如20年前的那样，他的眼底写满了温柔。
　　我突然想起姐姐的话：“颜颜，这么多年，他一直爱着你。20年的坚持，真的很难得。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放弃？”
　　我开口问他：“你爱我吗？”
　　“爱！”没有一丝的犹豫，语气坚定。
　　我走向他，仿佛看到了那个17岁时的自己，慢慢绽开笑容，张开双手抱住他：“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我感觉那个被我抱住的男人的后背有一丝的僵硬，我的身子也被他伸手抱住，我听见他说：“好！”

　　只是一个字，却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20年，感情依然。我很感激上苍，给了我幸福，也让我可以给那个我爱的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