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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素描 ...

  •   太阳还是暖暖的,地面上的落叶还是美得仿佛油画一样浪漫。
      秋高气爽的天空里,偶尔盘旋而过的大雁在碧蓝的画布上勾勒下属于它们的文字。
      飞翔的黄蝶,追逐着行人的脚踝,却抛弃了停歇一夏的树枝,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书写着秋天的萧瑟。
      收获的季节?
      还是萧瑟的季节?
      其实,改变的,只不过是人的心情而已。
      亚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虽然魂不守舍的朵兰让他非常担心,但是作为国王陛下的近侍,他没有权利离开太久。
      更何况,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亚尼已经走了。”朵兰抬头,而昆丁则抢先一步开口。
      她有些迟钝而迷茫的眼神让他相当担心。
      “我们……该怎么办?”朵兰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语气颓然。
      她不知道她的伙伴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还连带连累了他们所有的人。
      她不知道现在除了傻傻地等待“处置”之外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撒图雅的一幕幕血腥又在眼前浮现,桑齐哥哥死不瞑目的双眼仍旧在眼前徘徊。
      等待他们会的是什么?还是镇压和屠杀吗?
      希望、牺牲、迷茫、战斗,一切的一切之后,他们的境地,又回到了原点吗?
      她的所有抉择,都错了吗?
      她的所有努力,都无意义吗?

      “朵兰,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国王陛下未必会……”昆丁艰难地开口,虽然他对自己话,也毫无信心,“如果只是取缔武器,对我们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朵兰,你一个女孩子,一直作战总不是什么长远之计。难道你不想回家过正常的生活吗?”
      亚尼,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昆丁没有说出最后的一句话,但是他可以肯定,他能够理解那个贵族的想法。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希望。
      “昆丁,我不是贪恋现在的生活,而是希望一同战斗过的伙伴,至少能有安定和安全的未来。曾经瓦休甘尼的沦陷,怎么说我们都是罪人,国王陛下可能毫不在意地原谅我们?放我们回去?如果我们放弃了自己的组织和力量,我们才会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吧。”朵兰虚弱地回答,“曾经的‘血之黑太子’真的可能改变吗?”
      “他在战场上都能对亚述俘虏手下留情,所以并没有必要太过于绝望啊,朵兰。”昆丁皱眉,回想起亚述战场上的一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冲进王宫?国王根本不可能见我们的。”朵兰郁闷地说道,手掌恨恨地从粗燥的墙面擦过,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见不到国王陛下,我们未必不能尝试其他的方法。”昆丁略微沉思一下,狡黠一笑。
      “你是说……”朵兰也稍稍理解了昆丁的想法,“聆风?”
      “她一定会见我们吧。至少,一定会见你吧。”昆丁自信地说道。

      宁静而柔和的午后阳光,清洌而温和的淡淡清风。
      偶尔一片落叶飘落,黄色的叶片映照着碧蓝的天空,为秋日平添一份灵动。
      但是毕竟已然是深秋,窗台上已经很少看到鸟儿的驻足,窗外也不再能听到夏蝉的鸣叫。
      薄薄的纱帐抵挡不住越来越深的寒意。
      只有在那逐渐光秃的树枝上,聆风才能深刻的感觉到时光的流逝,转眼,又将入冬。
      她最害怕也最讨厌的冬天。
      冬日午后的闲情和阳光很舒服,但是没有空调和电热毯的冬夜却足以让她整宿失眠。
      更不用说在这个空旷而冷寂的寝宫了。
      一阵秋风带来寒意,让坐在窗台上的聆风不由瑟缩。握着炭笔的手指也开始变得僵硬,无法熟练地控制笔锋。
      而合上膝上速写本的同时,聆风也回头看见了寝宫门口的意外的访客,脸上微微漾起一抹淡笑。
      好久远的故人了呢……
      明明上一次见面还不算很久以前,却仿佛……仿佛是上一个世纪的回忆――
      朵兰。

      朵兰怔怔地望着静坐在窗台上的聆风。
      白色飘逸的窗帘柔柔地在她的身侧随风飘逸。乌黑的长发不再编成松松的辫子,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恬静而优雅的姿势,连同宁静安然的阳光,仿佛构成了一副浑然天成的画作。
      一副无以伦比的人物画。
      她变了很多,朵兰在踏入这间寝宫的第一瞬间就深刻地感受到,却说不出聆风变在哪里。
      仿佛是……多了一丝的温度?
      唇畔的那一抹淡笑,以及眼底柔柔的欣喜,都不再像曾经的那样,清冽却冰冷,温柔而疏离。
      特立独行而又卓然不群。

      回到瓦休甘尼之后,她们就再没见过,一座巍峨而华丽的宫殿,一堵庄严而厚实的石墙,割裂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贵族和平民。
      曾经也听闻过聆风的种种传言,但是终究因为关注着自己与同伴的生计而未曾多作留意。
      而今看来,她真的变了,而且,在这里,也生活得很好。

      聆风挥手让艾莲娜退下,亲手为朵兰倒上一杯清水。
      涓涓的泉水细细地流进精致的杯子里,悠然而祥和。
      然而执杯的手却因朵兰随即吐露的字句而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泉水也略微溢出了杯口,洒落在朵兰的襟口,汪出一滩水渍。
      “抱歉。”聆风呆滞了一下,只能出口道歉。
      “没关系。”朵兰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睛却一直盯着聆风,她知道她的话带给她很大的震惊。

      “那么,你来找我作什么呢?”聆风放下手里的杯子,拭去矮桌上的水渍,慢慢消化了朵兰带来的消息,却不明白朵兰此行的目的。
      只是为了告诉她已经轰动王都的大案?告诉她曾经见过或者没有见过的伙伴犯下了严重的罪行?
      不会吧。
      “你明白的,聆风。你一定明白。”朵兰叹了一口气,“你是这个王宫,甚至是这个国家的奇迹,也只有你,能够说服国王陛下……”
      “说服什么呢?”聆风急切地打断朵兰的话,直觉地排斥着她的要求。
      朵兰呆了一呆,记忆里,聆风很少会打断别人的话语,她总是耐心地,静静地听别人把话说完,然后轻轻地开口,或者,淡淡地微笑。
      原本融洽的气氛霎时间有些冻结。
      尴尬的沉默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来为他求情。”朵兰有些迟疑地开口,“即便是曾经共同战斗的同伴,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可饶恕。但是……我只是不希望因为特殊的几个人,而把我们全部否定掉。聆风,你了解我们一路走来的痛苦和艰难,从村庄和小镇里坚持着反抗,到最终的复国,我们牺牲了多少的伙伴,又经过了怎样的犹豫。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理解。”
      聆风叹口气,无法再直视朵兰的急切的眼睛,转身坐回窗台上,重新翻开了速写本。
      指尖没有目的地摩挲着炭笔划过的痕迹,那一道道光与影的结合。

      “我了解,也从来没有否定过你和你们的功绩,对于你的抉择,你的放弃,你的宽恕,我深深地崇拜。可是朵兰,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罪行,你能保证不会再发生吗?你们的组织,既不归属王军,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城市,由谁来约束?由谁来管理?又有谁来为他们的行为负责?”聆风觉得此刻的开口有一些艰难,但是却不得不努力为朵兰理清现在的状况。“而且,你究竟想带领他们走向何方?你们不可能永远这样毫无归属地、作为一直独立军队存在下去,不是吗?而你的梦想,你的希望,又究竟是什么?永远拿着武器战斗下去吗?”
      也许,曾经她能说服她,现在也能。
      希望,属于田园的女孩,能回归田园;
      希望,厌恶战争的女孩,能摆脱杀戮。

      “你们所付出的努力,你们在这次战争中所起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我相信不仅仅是我,所有的人,包括国王陛下,都会看到,也都会记得的。朵兰。”
      目光从速写本的线条上移开,看着朵兰年轻却陷入疲惫的脸,看着她因为餐风露宿而越加粗燥的皮肤,聆风的心里涌上一阵悲哀和遗憾。
      “为什么你说的话,和他们,一样?”朵兰闷闷地开口,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谁?”聆风好奇地问。
      “昆丁,和……亚尼。”朵兰略微迟疑,还是照实说。
      聆风一愣,昆丁会这样说,她不意外,而亚尼,竟然也如此了解朵兰的心事吗?

      “我也知道,战斗、远征并不会是我们要做一辈子的事情,甚至这个王都,也不是我们要呆一辈子的地方,我也想回到撒图雅,过正常而平静的日子,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这样的希望,是不是也遥不可及。”朵兰语气有些黯然。
      “我并不是官员,也不是将军。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去问国王陛下,不是吗?”聆风抽出炭笔,笔尖轻轻地划过画纸,微微一笑。
      “聆风,正是因为不能去问国王陛下,我才来找你的。”朵兰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他怎么可能会原谅我们,我们曾经进攻瓦休甘尼,杀死他的父王,还把他逼到巴比伦。迫于大局他接纳我们,现在,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报仇的机会!这次的事件,可能是导火索,但更可能是借口,不是吗?聆风!”

      聆风相当意外朵兰一连串如炮珠一样的发言,手指一颤,着笔过重,炭笔的笔尖“啪”地断裂,留下一条狰狞的线条。
      “既然你已经认定他会记仇,他会报复,他会把曾经的旧账一笔笔跟你们算清,认定他会和那个亚述王子一样,利用过你们以后,就毫不留恋地丢弃,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在你们心里的‘血之黑太子’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已做的决定?”聆风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冷咧而讽刺,每一句都带着最深刻的嘲讽。
      愤怒。
      确实是愤怒,如果这种陌生的情感就是所谓的愤怒的话,聆风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愤怒”。
      “你们并肩战斗过,共同面对过敌人,也共同战胜过死亡。对于你们的国王,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你就从来没有认为过,他会公正地处理你们的问题吗?”

      聆风没有再看朵兰,目光转向窗外的秋景。胸口因为方才过快的语速而喘息,两颊也稍微显露微红。
      而冷风抚过面颊,才让她慢慢冷静。
      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如此愤怒的感情吗?
      直到一阵脚步逐渐远去,聆风才低头看着膝上的画纸。
      方才无意识的运笔,画纸上此刻却是一副战车的草图。
      只是草图而已,每一笔却都生动地勾勒出米坦尼战车的英姿。只可惜,战车上,却没有驾驭者。
      即便方才的炭笔没断,她也画不下去了呢。
      合上速写本,心情却没有办法回复到方才的淡然。
      拒绝了朵兰的要求,却始终放心不下他们的命运。
      他……究竟会怎么处理?

      聆风蓦然感到,自己竟然如此急切地期待着答案。
      不仅仅是为了朵兰的未来,更为了……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份――自信。
      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自信?
      又有什么理由愤怒?
      关于政治和军事的问题,本不该由她多嘴,依稀记得,马蒂瓦赛痛恨干涉朝政独揽大权的女人――一如他曾经挚爱的姐姐。
      如果,如果她希望朵兰能够平安回家,希望那些单纯却无知的人们能够得到他们应得的一切,他,可会生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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