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依依》倾青女

25、归曲沃

　　一大清早，程依就出了门。
　　她在店铺买了四套衣裳，自己两套，子推两套。
　　进了驿馆找到荷娃给了他四颗金豆，嘱咐他，自己走后子推在这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剩下的房钱，他和子推一人一半。
　　‘你要把你哥哥一个人扔在这里吗？’荷娃问她，脸上带着谴责。
　　程依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好敷衍的嗯了一声，荷娃又生气的走了。
　　程依抱着两套男衣站在子推屋门口看着他，子推一直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似是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缓缓转过头来。
　　‘你要走了’
　　‘是’
　　‘去哪里’
　　‘曲沃’
　　‘何时去看子青’
　　‘...有机会’
　　‘知晓了’
　　‘......’
　　程依进屋把衣裳放在他枕头边，抬眼正对上子推看她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想说有缘再见，可到底觉得这话太假，只好闭口不言，对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驿馆。
　　子推看着程依消失在门口，费力撑起上身下了床，站在门后看着她一个人走上大街汇入人群。
　　子推最终慢慢转回身，可下一秒！他就跑向大门口，但已寻不着程依的人影了。
　　荷娃收回目光偏头看了看子推，收回跨出门槛外的右脚，转身回厨房去了。
　　程依去马厩场提了马车，将车里的布帛卸下吩咐他们找人送到驿馆去，就驾车出城门顺着早打听好的路线往曲沃驶去。
　　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下午看到了熟悉的城门，可是自己一出现，就被城门口的士兵扣下带走是怎么回事？
　　程依看着对面塌几的肥胖男人正一脸谄媚地对着自己笑，她连忙拿起酒樽做势饮酒，嘴唇却连酒面碰都不碰，尽管她非常口渴。
　　突然，那肥胖男人以他身材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蹭的跳起身向门口奔跑过去！
　　程依目瞪口呆……
　　申生一看到程依就激动地抱住了她，担惊受怕两个日夜他已经快要崩溃了！幸好你回来了，幸好幸好...
　　可怀里的人儿半天没有反应，申生以为程依是激动的不知如何言语了，本想低头安慰她，没成想程依正双眼发直地看着自己身后。
　　申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城总守卫站在自己身后，那满是肥肉的脸上眼睛笑成一条缝欣喜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目光越来越奇怪，低头瞅了瞅自身。
　　程依咂了砸嘴‘你好快’
　　‘……？’城总守卫不明所以。
　　程依眨了眨眼收回目光抬起头，正对上申生黑不见底的双眸
　　‘怎么了？’程依问。
　　‘你前几日发生了何事？’
　　‘要在这里说吗？’
　　‘那回宫’申生说走就走，牵起程依的手就向马车行去。
　　‘哎等等’程依抽回手转身跑回屋，拿起塌几的酒水就仰脖灌了下去，她擦了擦嘴小声道‘真爽！’
　　一转身，手腕立刻被人紧紧抓住，申生瞪着她，眼底有着怒气。
　　‘我，我只是口渴……’程依呐呐道。
　　想到之前她消失的时时刻刻，申生眼中的怒气更重了‘以后不要轻易和我分开！’
　　申生抓的太紧，程依的手开始疼痛起来，可她并没有叫出来，她清楚地感觉到申生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好’程依乖乖答道。
　　可是，申生并未放开她。
　　因为越来越难以承受的疼痛，程依开始颤抖起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
　　申生瞬间收回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是自己先松开她的不是吗？
　　是自己因为去救小儿离开她的不是吗？
　　自己怎么，怎么能将怒气撒到依依身上？
　　深深的自我厌恶充斥着内心，申生闭上了双眼。
　　半响过去。
　　申生缓缓睁开眼，牵着程依走向马车。
　　马车一停申生横抱起来程依。
　　‘申生——’程依刚说出两个字，申生就低下头面无表情盯着她。
　　被那双深邃的黑眸注视着，程依没由来的心虚了，她吞下了剩下的话。
　　申生抱着她跳下马车大步向殿内走去，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寺人命令道‘备水，沐浴！’
　　径直走向内殿将程依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榻上，伸手就开始解她衣裳。
　　程依呼地坐起上身，双手按住申生的手瞪大双眼‘你要干什么？’
　　‘脱你衣裳’
　　‘脱我衣裳做什么？’
　　‘沐浴’
　　‘我自己来就好’程依急忙道，见申生纹丝不动又说道‘麻烦你帮我拿件衣裳好吗？’
　　申生直起身，深深看了程依一眼，转身去偏殿给她拿衣裳。
　　程依飞速脱光了自己，撑开申生的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申生在外面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了，才提步走进去，将程依的衣裳放到床榻就转身离开了。
　　程依大松一口气，还以为自己还要再费番口舌呢。
　　程依穿好衣裳刚要下床，申生已经走了进来横抱起她‘不用穿鞋了’
　　‘我自己——’
　　申生低头看向她，程依死心地闭嘴。
　　她是明白了，申生面无表情的时候，固执的要死。
　　而且看上去，很吓人。
　　一出殿门，程依直接就把头埋进了申生怀里，而且大有越埋越深的趋势。
　　申生一直绷紧的面容终于露出浅浅的笑，他软了软双臂，让程依倚靠的更舒服些。
　　热气氤氲，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程依抬头一看，就有些移不开眼。
　　只见碧绿的玉石做成地砖光可鉴人，白玉柱子上雕刻着不知名的神兽，墙壁和殿顶上镶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出莹莹幽光，每隔三步就有一层白纱从中间分开，由殿顶直垂地面，大约走了三十步才到达水池，满池的花瓣随波荡漾，珍珠做的挂帘将水池围城一圈与四周隔开。
　　水池右边放着一张床榻，床榻上铺着雪白的兽皮，床榻不远处有两张塌几，上面摆着美食酒水。
　　水池的左边也有两张塌几，不过分别放着男女衣裳。
　　越靠近水池，程依嗓子眼就越是发紧。
　　这不是电视上总演的皇帝宠幸后宫妃子才会用的汤池么？申生这是要干什么？
　　‘去洗洗’申生轻轻放下程依。
　　‘你，你呢？’程依涩声道。
　　‘在一旁等你’申生指了指水池左边的塌几。
　　‘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木桶里洗一洗就好...’
　　程依话音一落。
　　申生沉默了两秒，伸手就开始解她衣裳。
　　程依下意识退后一步，申生紧跟上来。
　　眼看着外衫的衣带就要全开了。
　　程依拢着衣裳尖声叫道‘别别！我洗我洗！！’
　　申生停住动作，偏头看向她。
　　‘我真的洗！’
　　申生这才收回手走向右边的塌几背对水池坐下‘快洗吧，我不看’
　　鬼知道你看不看？程依郁闷地脱了衣服，走入水池蹲了下去。
　　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圆圆滑滑的，程依扒拉开面前的花瓣，仔细一看，霍！竟然是夜明珠！
　　以前没觉得晋宫如何奢华，没想到人家如此内敛啊。
　　程依嗅了嗅鼻子，肉的香味从申生那里飘过来。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道‘申生……我饿了’
　　申生嘴角翘起‘洗完再食’
　　‘可不吃东西我没力气洗’
　　‘……要我帮你？’
　　‘不用了！’程依果断拒绝，拿起池边的粗布开始搓洗身上，原本在宫里都是一天洗一次澡，这次三天没洗澡，身上确实很脏了。
　　幸亏池水从一面高的孔洞流向另一面低的孔洞，不然根本洗不干净。
　　从池边的红色木盒里揩挖出一坨绿色抹到头上，这种没有泡沫的膏状物洗头效果倒是很好，洗完还有余香，这盒明显比自己之前用的高级多了，一点渣子颗粒都没有。
　　再从青铜盒里倒出一些蓝色的液体，涂抹到身上，听侍女说这玩意儿能润滑美白身体？她倒不怎么相信，不过在这个没有香皂沐浴液的时代，有的用就不错了。
　　冲洗完身体，程依伸手够向水池边的衣裳，脱的有点远，胳膊好像够不着。
　　‘别穿它了’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吓得程依呲溜收回手，蹲入水池，双眼受惊的望向申生。
　　申生眼光一闪，走到另一边的塌几拿了套女裳，放到程依轻易就能够到的地面上，掀开珠帘背对她站住脚步。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这布料...也太薄了吧？’程依嘟囔着走向申生。
　　申生转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不会冷的’申生说道，我疼你尚且不及，又怎会让你受寒？
　　是吗？现在可是早春啊，程依有些怀疑，揪了揪单薄柔软的裙摆。
　　申生看着程依滴着水珠的黑发，唯恐她头痛，牵起她的手向床榻走去。
　　程依任他牵着前行，随意瞟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研究衣料。
　　可下一秒她就抬起头，这方向不对啊！
　　去床榻做什么？不会是……
　　程依惊恐地偏过头对申生道‘申生我们出去吧’
　　看申生毫无反应，她开始不安地往外抽手‘我们不能这样，你年纪还小现在不能做那种事’
　　申生皱了皱眉，直接横抱起她。
　　‘申生你还未成年你快放我下来，你这么早开荤容易肾亏早死啊’说到后来，程依已经开始剧烈挣扎‘我不去我不去啊啊！！’
　　申生将程依放到床榻上，胳膊一撑就虚压在她身上，程依直接闭上眼浑身开始哆嗦。
　　申生看着程依白里透红的脸庞，眼神幽暗起来，可随即他就按捺下了欲望的悸动。
　　久久没等到申生下一步行动的程依试探的睁开眼。
　　申生一看她终于冷静下来了，下床去塌几边取了些吃食放在程依身旁，又去水池另一边拿了块白布走回来。
　　‘呃...’程依老脸一红，小手取了块糕点捧在手心，低头啃起来。
　　申生眼里染上浓浓的笑意，温柔地擦拭起程依的长发。
　　横抱着程依回去后，申生就吩咐开膳。
　　之后他将程依搂在怀里，连她吃东西也不放开。
　　夜晚时，程依将自己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申生。
　　当说到介子推时，申生问道‘是绵山的介子推吗？’
　　‘他妹妹子青确实住在绵山’程依说道‘你认识介子推？’
　　‘不’申生摇摇头‘他有国士之才，剑师之术，世人大多都知晓他，然我与他并不相识’
　　程依震惊了。
　　‘之后呢？’申生追问道。
　　‘啊？哦’程依回过神‘之后我把他送到绛城驿馆，看他醒了我就回来啦’
　　长久的沉默后。
　　申生低头贴上程依脸颊‘让你受惊了’嘴唇亲吻上她的额际‘我会查出是谁指使的’然后定要杀了他！
　　程依被申生身上散发的戾气吓着了，原本要避让的动作也僵住，整个人一动不动。
　　宫内的灯开始一盏盏灭掉，乌云被风吹散，月光倾泻下来。
　　申生满足的抱着怀中的佳人轻声喟叹‘夏之日，冬之夜，惟愿百岁后，与你共一堂’
　　程依感受到申生浓浓的爱恋，不知该如何回应。
　　索性申生没有要她回话的意思，伸手关上窗户，抱起她走向自己床榻，温柔放下。
　　‘陪我睡’申生看着程依的眼睛说道。
　　‘......’你都把我抱来了，我能说不吗？
　　‘我不会乱碰你的’
　　‘......’程依身子向后退退，给申生腾出位置。
　　申生心下一喜，赶忙脱鞋上了床。
　　这天晚上，申生果然很老实，可是程依就不老实了。她扭来扭去，噌来噌去，最后更是把胳膊甩向了申生胸部，左腿骑上了申生的腰。
　　申生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半个身子压着自己，嘴角口水淌到自己胸口的程依，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掉她的口水，捏了捏她的鼻头‘又梦见吃肉了吧？你个小吃鬼’
　　程依不舒服的拱了拱鼻子，哼唧了两声，在申生胳膊上无意识蹭了蹭才安静了下去。
　　申生宠溺地看着程依的睡颜，摸了摸她的头顶，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了。

　　程依进晋宫的同时。
　　君主殿。
　　“回来了？”
　　“然。”
　　“她倒是命大。”
　　“……”
　　长久的沉默后，靳四弯腰请示道“君上，还要再派人吗？”
　　“不必了”顿了顿“告诉大子，他明日的教习免了。”
　　“诺。”
　　献君听着靳四的脚步声远去，手里毛笔的墨滴到竹简上，他放下毛笔，捏了捏眉心。
　　怎么就如此凑巧？
　　莫非是天意？
　　献君疲惫的叹一口，起身向骊姬宫殿走去。
　　重耳府。
　　“竟然自己回来了？”子余瞪大眼睛。
　　“然。”胡偃摸着胡须道。
　　“此事奇也，公子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吗？”子余转头看向重耳。
　　“却无消息。”重耳看着书简，头也未抬。
　　“重耳还有线人是我不知道的吗？”胡偃抚着胡须的手，停下了。
　　重耳抬眼：“非也，舅父。子余只是习惯性问我罢了。”
　　“喔”胡偃又继续顺胡须，心想也是，重耳怎么可能有事瞒着自己呢？
　　重耳眼神淡淡扫过子余，却让他打了个寒颤。
　　子余忙附和道：“然，我只是总在朝中与公子相伴，遂习惯有事直接问公子了，狐叔莫怪。”
　　胡偃笑道：“无，无，子余你多思了。我一翟地人且是狄夷，朝上我进不去，若没有你，朝上出了事，都无人为重耳着想，你一心向着他，我做为他舅父，又怎会责怪于你？”
　　“子余愧不敢当。”子余对胡偃行了一礼。
　　“罢了罢了”胡偃拍拍他肩膀“我们之间就莫客套多礼了。”
　　“然。”子余眼角看到重耳已经低头看书简了，心下一松，也露出一个笑容。
　　重耳看着竹简的字，想着刚才看见的那块小小白布。
　　竟是父君么？
　　如此疼爱申生，明显到，怕是申生也察觉到了罢？
　　唇角一提，竹简换了一段文字，接着看下去。
　　夷吾书房。
　　“哼”夷吾盯着塌几的竹简冷笑道：“回来好，回来的好哇，回来了大子就继续沉迷女色了，父君也会对他越来越失望。”
　　可是一想到程依那张秀美，但对着自己就冷淡的脸，心下忿然：一个只知道周礼的傻子，凭什么能让女人为他去而复返？
　　若是那个大子之位由我来坐，程依算什么？敢对我甩脸色？八个十个都乖乖趴着任我吃了，还能轮到他？
　　越想越生气，反手从后一抽，直接拔出墙上的长剑向下一砍！
　　咔嚓！竹简应声而断，整个塌几也从中断成两半。
　　曲沃一处不知名小宅。
　　“少主。”一黑衣男子屈膝跪地。
　　“说。”
　　“介子推出现了。”
　　“哦？现在何处？”白衣男子转过身。
　　“绛城。”
　　“怎会在那？”
　　“他杀了吴子丘，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吴子丘绑着的女子所救，带去了绛城。”
　　“果是名满天下的介子推，竟能杀了吴子丘，善，大善。”白衣男子赞赏道。
　　“……”
　　“那女子是何人？”
　　“晋宫大子殿的程依。”
　　白衣男子诧异道“她不是刚刚回到曲沃么？”
　　“然。”
　　“她竟没有留在介子推身边？”白衣男子徐徐绽开一个笑颜“有意思。”
　　“……”
　　“派人跟着介子推，注意小心一些莫被他发现了。”
　　“少主，不抓住他吗？”
　　白衣男子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当他受伤就打不过你们了吗？”
　　“……”黑子男子悄悄动了动膝盖，后退一些。
　　“告诉父亲，我过些时日会回去的。”白衣男子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诺。”
　　“还不走？”
　　“诺。”黑衣男子一闪，人就不见了。
　　白衣男子摸着下巴，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