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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岳青宝木然地站着,小武伶俐地找了盆热水来,绞了帕子递给青宝。

      她接过热乎乎的帕子擦脸,耳边只听小武道:“徐妈送信来说岳姑娘半夜都没回家,少帅才派人去打听,知道是姓叶的绑了姑娘……”

      小武说着,见岳青宝没什么表情,改口夸她道:“不过没想到岳姑娘有勇有谋,不仅有枪,还拖了姓叶的那么长时间。”

      青宝擦完脸,才看见手里的帕子上全是血渍,厌恶地扔回了水盆子。

      陆远山站在门外,见该绑的都绑了,吩咐小武道道:“找人埋了姓叶的。”说罢,就拔脚坐进了汽车。

      见汽车并未发动,岳青宝跟着也走了出去,坐进了汽车。

      一坐下来,汽车便如离弦地箭一般飞快地驶出了叶宅。

      青宝坐着,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衣服前襟上全是血迹,血腥味刺鼻,她闭了闭眼睛,叶郑昊的脸还晃在眼前。

      青宝极力克制,握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双手终于不抖了。

      陆远山低笑一声,“你胆子大,脾气也不小,岳总理教出了个好女儿。”

      岳青宝气极了,想也未想,抬手就给了陆远山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车里格外响亮,驾车的司机吓了一跳,赶紧从后视镜去看陆远山的脸。

      陆远山左脸颊被她这么使劲全力一箍,也是火辣辣地疼,怒极反笑道:“岳小姐,好大的脾气。”

      只见岳青宝原本极端愤怒地望着他,忽然肩膀一落就哭了。

      冯坤的脸,叶郑昊的脸,满是血光,毕生难忘。

      青宝半是愤怒,半是害怕,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远山本来满腔的怒火倒也无处发泄了,他见她哭得惨烈,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去劝她。他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岳青宝似乎是个从小养在公馆里的大小姐,不像他,见惯了这些打打杀杀,他在她面前两次杀人,血溅当场,于她该是何等惨烈。

      于是,陆远山忍气吞声地沉默了。

      司机扶着方向盘,见自家少帅挨了巴掌,竟然也不发作,觉得十分蹊跷,转念又一想,他这会儿受了气不发作,之后只怕要找别处发作,只得一踩油门,加快速度,争取尽快到达目的地,早些换岗。

      第二天,岳青宝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本想一睡了之,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是领薪水的上班人士了,只得艰难地爬起了床。

      报馆里人人忙碌,岳青宝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咖啡,然后就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办公了。她今天译的文稿是讲“新生活运\动”,说进步女性的天足运\动,解\放小脚。

      她正专心致志地译到一半,忽然听到进门处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青宝从隔间里抬眼一望,正巧看到进门处的警员。

      徐警官在人群中只用了一眼的功夫就认出了岳青宝。

      只有短短这么一眼,青宝就被迫下了牢狱。

      当然这其中缘故还得从今天一大早说起。

      今天一大早起来天寒地冻,徐警官裹了皮袄去警\察厅当差,一进门就接到叶宅的杂役办案,自家团长和副官不见了,一早去家里打扫卫生,就见到大厅里的一滩血水,杂役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地就去报了官。

      徐警官一听,这还得了,连忙展开刑侦工作,顺藤摸瓜,找到了青宝这一根藤。

      叶团长去哪里,他不知道,可是这个青宝是昨天与他起过冲突的人,自然要带回警局查验清楚。

      岳青宝一经受审,立马交待:“叶团长死了,被陆远山打死了。”

      这可急坏了徐警官。

      陆远山是特\权阶级,他做不了主。可是叶团长不能说死就死了,这事不能这么白白了之。

      这个姑娘作为本案最大的关系点,必须要关押审问。

      待到牢门大锁落下,青宝才算回过神来。她在整个事件里充其量就是个受害者,为何到最后坐牢的是她?真正的杀人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再说,陆远山既然说是军法处置,也应该是有章法可循,一旦此事彻查清楚,那么她就可以回家了……

      没想到青宝一连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这其中的周折说到底还是□□。

      中央政\府要□□,其中一条就是削弱军队权力,军队统帅不可擅自动用刑法,新宪法规定以法治国,即便处罚军纪,也要走上报中央,核定罪行的章程。

      陆远山说杀人就杀人,是与宪法不符的违规操作。

      警\察厅隶属中央,厅长正是前些日总统府派下来调停陆桂之战的金专员,因为调停有功,金利流升任了北平警\察厅厅长,论道理,他是要站在总统府一边的,要用此事敲打陆家。

      因此,青宝被押在牢,迟迟不放。

      三天过后,苏亚和朱郁夫来探青宝,听到青宝讲完始末。

      苏亚激动地说:“这些人欺人太甚,关着你不放,没有道理!我们聘请律师,同他们打官司!”

      青宝正想说‘她没钱打官司’,就听一旁的朱郁夫劝道:“苏兄,莫急,我看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青宝小姐没有任何过错,不过一直拿着做个样子,我们可以私底下动用关系去求金厅长网开一面,卖个面子。陆家如今不买他的帐,他面子上过不去,我们更不该同他明着来。”

      青宝一听要“动用关系”更是头大,还是那句老话,“可是我没有钱啊。”

      其余两人一听,先是皱了皱眉,苏亚想了想说:“青宝小姐,不必担心,家中虽不是权贵,但这一点人情资用还是出得起。”

      青宝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苏先生这样客气,等我出去,以后攒够钱一定如数奉还。”出去当然是目前最紧要的。

      三人又合计了一番,两人便离开了。

      傍晚,太阳刚落下,岳青宝就被放出了牢狱。

      青宝大感欣慰,没想到苏亚此人办事如此有效率。

      她从大狱里出来,高高兴兴地回了古茶胡同,一进门,就见徐妈迎到了面前,“岳姑娘受苦了啊,赶快进屋来,我给你烧好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岳青宝进监狱,并没受多少罪,就是没洗到澡,多少有些不方便,立马道了一声谢:“那谢谢徐妈了啊。”

      等她跑完澡,吃了热饭,才见徐妈拿出一封书信来,“这是岳姑娘的信,几天前就来了。”

      岳青宝赶紧接过来一看,牛皮纸信封上写着“致阿姊”,果然是于连寄来的信。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信写得不长,于连先是祝贺她找到工作,然后写说婚礼当日如何如何,父亲母亲发现她逃跑以后,立马撤了婚宴,对外宣称生了急病,可是到底还是得罪了余公馆,又说余幼之穿着黑色西服等不到新娘,站在岳公馆外,好久不肯走。末了说,外公木时新被气病了,不过只是小风寒,外公身体一向硬朗,料想几日就能痊愈。

      青宝很快读完,心里生了几分内疚,默默期盼外公早日康复。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今天出门,难得的暖阳高照,青宝在街边随手买了一份报纸,封面极为显眼,赫然是“银行家木时新贪\污入狱”几个粗体醒目大字。

      岳青宝先是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去读,仍旧是一模一样的大字。
      她顿时停下脚步,站在大街上读报,一目数行,读得匆匆,报上说木时新勾结军队私挪军饷,囤积金银,租借外商,从中获利,又说他动用私人关系,一直在县城小镇卖官鬻爵,牟取暴利……末尾说贪\污证据确凿,木时新已下狱接受调查。

      报纸上所描述的这个人和青宝印象中的外公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她肯定这报上的新闻绝对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木家从不缺钱,外公何苦做这样的勾当?

      青宝卷起报纸,飞快地跑到报馆,顾不得许多,借了报社的电话机先往岳公馆去了个电话,没人接听,又往木公馆拨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听。

      岳青宝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站在电话机前站了足足半刻,才转身去找苏亚。

      苏亚见岳青宝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有些诧异,他明明还没有去金公馆走关系,怎么这会儿青宝就被释放出狱了,不过他还来不及细问,就听青宝急急说道:“苏亚,我家中有急事,我要回家一趟,特来告假几天。”

      苏亚见她神色慌张,一时也紧张了起来,“出了什么大事?”

      青宝摇摇头,不肯说,只道:“我必须得马上回去,希望报社能够通融几天。”

      苏亚只得点头道:“没问题,可以告假几日。”

      青宝道了声谢,脚步不停地向外跑去,她急急跑回古茶胡同,开始收拾行李,徐妈大惊道:“岳姑娘要走了?房钱可是交了一个月哩。”

      青宝一面收拾,一面答:“我家中有急事,必须得回去一趟。”

      徐妈点点头,劝道:“岳姑娘不必太过焦急……”说着,也动手帮她收拾。

      青宝不便多言,拿上收拾好的皮箱就要走了,“谢谢徐妈这段时间照拂,也替我谢谢你家少帅。”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心急如焚地跳上前往南城的火车。

      木公馆不在省城,而在距离其不远的南城。

      火车行了将近一日,到达南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岳青宝找了一个脚力师傅前往木公馆。

      南城是不夜城,市中心多得是歌舞厅,晚上仍旧热闹,冷风里夹着脂粉香,吹得人飘飘然。

      若是平日里岳青宝一定擦亮眼仔细走马观花,可是今夜,她全然没有这份心情,只盼早日见到外公才好。

      木公馆伫立在城外,是一栋极其壮丽的白玉别墅楼,共有三层,住着木时新及其膝下三房子女。

      脚力师傅刚行到近处,岳青宝抬头就望见公馆外挂着两只白晃晃的大灯笼,在寒夜里随风摇曳。

      她的胸口针扎似的疼了一下,猛然收紧,心里忽然害怕到了极点。

      木公馆的厅门大敞着,里面断断续续的有人来往,皆穿着白衣缟素。

      岳青宝提着皮箱下了人力车,腿脚发软,路都走不稳了。

      走到进门口,才有听差发现她,那人唤了她一声:“青宝小姐。”就呜咽了起来。

      岳青宝转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推半掩的大门。

      门被推开,哭声便传进耳朵,一声高过一声。

      岳青宝的眼里却只剩下正堂中央一个极大的“奠”字。

      她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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