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管理员》九画

90、第八十九章

　　极西不死海，残缺的蓬莱仙岛。

　　叶云舟做梦也没想过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还是乘着龙破浪来的，十分惊险刺激。他当初发现这地方时抱着不纯的目的离开，回来了也是怀着目的而来，只不过这回是来寻求解脱。可惜了这么一处仙境竟用来给凡人葬身，实在太过奢侈。想必这岛也是这么想的，以致于叶云舟刚着陆便脚底发麻，麻痹感流串全身，好半晌动弹不得。

　　“爸，怎么了？”

　　叶云舟摆摆手，“没事没事，躺了这许多年腿脚不太好使，有点麻。”

　　叶森让叶云舟坐下给他揉了揉腿，并不好奇把自己封存的地方。

　　“阿森~”

　　叶追变回人身后腻着喊了几声叶森的名字，见叶森没回应便皱着脸化为小龙，窜到叶森肩膀上昂首咬人耳垂，龙尾吧嗒吧嗒地甩在锁骨上，委屈巴巴的撒娇。

　　叶云舟盯着看了一会儿打趣道：“你真没出息。”

　　“哼！”

　　原本叶追和叶云舟达成了“瞒着叶森偷偷离开”的共识，打算趁着叶森熟睡之际启程，来个消失的不着痕迹。计划的还挺周详，只漏算了白琛。小家伙不会撒谎，给叶森透了“机密”。若叶森还是当初那个半妖必然会被瞒过去，可承了四方神印记后，即使失去仙骨与本源，他的某方面“雷达”神准。

　　偷跑被逮了个正着，叶森能有好脸色才怪。

　　“阿森，你理我一下嘛。”

　　叶云舟嫌弃的要命，“去去去，让我儿子陪我一会儿。”

　　叶追沮丧地垂着脑袋滑到地上，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你发现我的地方在哪儿？”

　　叶云舟指了指某个方向，“往西。”

　　这块会漂浮的残缺仙土不大也不算小，经过数年沉浮已变成一座普通的海上岛屿，倚着仅存的零星仙气隐藏行踪。大抵是时间太紧的缘故，叶云舟有说不完的话，眼里满是未尽的遗憾，前方路太长，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叶森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嘴角逐渐噙着笑，他循着记忆中的仙岛地图拐了个弯，一个大开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叶云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便恢复如初。

　　山洞不深，一眼能望到底。里头有一汪浅池，池水浑浊不断冒着泡泡。曾经封存过叶森的水玉被破，不过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便已化作山石，仙灵不再。

　　此情此景让叶云舟皱了眉头，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却被一堵空气墙挡了回去。

　　叶森伸手在破开的水玉山石中掏了掏，拔出一小截浅淡琥珀色的玉髓来。叶云舟眼神一闪，忽然动手袭向叶森。两人离得近，一臂之距。本以为能杀叶森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叶森只弹了弹手指把那截玉髓扔进了嘴里，喉结上下滑动，质地稍软的玉髓眨眼间进了叶森的肚子。

　　“咣”的一下，叶云舟的手击到了一面冰墙上，五指指骨折了。

　　叶森叹气，“你迟迟不动手为的就是这玉髓吧？”

　　“我哪里露了破绽？”叶云舟眯起眼，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一开始。”叶森从兜里掏出几颗糖，“他不爱吃糖。”

　　叶云舟约见叶森那天就问他要了糖。

　　“我爸总说，日子就要吃得苦，太甜了容易懈怠。”叶森心情似乎还挺不错，主动解释起来，“他那个人年轻时挺混的，给我妈说的情话也写在日记里，说人家就是一颗糖，甜这一颗就够了。”

　　“原来如此。”

　　叶森继续道：“你利用业骨骗过我爸，让他的时间错乱来争取笼络我的信任。可惜，你聪明他也不傻。你制不住他只能借着时间差出现试探，做夹心饼干的感觉如何，不好受吧？”

　　叶云舟好歹是个人物，做事果决不拖沓，怎么会放任业骨这种威胁存在这么久？早前就说过，他时间不多了。在叶森问关于母亲的问题时，叶云舟回答的那句发傻他就确定了，因为日记里有一部分是记录撩媳妇儿的，第一眼就夸人甜的人明明是个老司机。

　　不管是要复活爱人还是其他，这人一开始打的就是四方神的主意，剥仙骨夺本源寄养业骨，一步一步，现在只差玉髓这个东风。而玉髓，则是四方神的半身。

　　初代的四方神是天之四灵，为四方天星所化。而承了四方神印记的妖族全是妖神，为代职，没有最初那么正。为护天下苍生，四灵代代传承，幼小的妖族承不起强大的神力，他们只好把神力化为玉髓随在左右，直到接任者长大为止。

　　这事儿还是不久前叶森翻看凤凰族古籍时发现的，他没有被上代白虎带在身边教导过，对四灵之事一知半解，还想着自己仙骨没了本源被夺竟能活蹦乱跳，虽说接了龙骨但妖力却没减少，如今看来还是得益于这个玉髓。

　　“吐出来。”

　　叶森笑了，半斜着脑袋轻蔑地问道：“你算老几？”

　　这话的语气痞的不像叶森，叶云舟怔了几秒微微后退，眼神狐疑，“你……”

　　“我的脾气其实不太好，所以只能少生气。”

　　叶森说着，握拳成爪，抬手就朝叶云舟砸过去。

　　……

　　海岸边独自生闷气的叶追就听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地面颤动不已，他所在的巨石竟塌陷了一半，海水激荡拍岸。叶追拧着眉毛飞快地朝声源处奔去，可惜去路被山石和烟尘阻挡，他心急的高声喊：“阿森？阿森你们---”

　　熟悉的魔息让叶追把接下来的话吞回了喉咙里，他抬头望洞口上方因为坍塌现出的残缺字形，再低头看若隐若现属于白虎仙君才能落下的阵图，咬牙。叶追知道叶森很聪明，只是不显山露水，若是叶森认真算计起来，妖管局里没一个能防得住。

　　叶追猜得到叶森想做什么，但他十分不满，因为在叶森的计划里自己被排除在外。去了趟妖界后，他们损失惨重，尤其是叶森。仙骨没了本源没了，叶云舟身上还揣着个“定时炸弹”，想拿下一个什么战力都没有的“白虎仙君的空壳”简直轻而易举。

　　越想越火大，叶追咬开手指，抹了血到阵中。

　　叶云舟要是知道叶追的想法怕是要气到飞升，他被业骨操纵了情绪满心恶意，却敌不过叶森的钳制，忍着疼看眼前这个不动声色掏心窝的儿子，感受血液逐渐停止流动，体温变凉。

　　“真的没有办法剥离？”叶森一手把叶云舟按在水玉山石中，另一只手在开了洞的胸口处捏着骨头问，下巴上溅了几滴血，语调平静。

　　“呵……”叶云舟古怪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这副模样没人见过吧？”

　　叶森没理会他的挑衅，只道：“那就是这根了。”

　　说着便掰断了骨头，混着血肉瞧着血淋淋的。

　　“啊！”叶云舟惨叫起来，恶狠狠地瞪向叶森，满眼的不可思议。

　　叶森冷笑：“很惊讶？四方神本就是这副模样，失望吗？”

　　“最早的四灵不是人也不是妖，乃天星，并不拘于血肉，他们没有感情也学不会。我们是刀剑，在学会情绪之前恐怕教导的人就承受不住重煞死了。”叶森捏碎了手里的一段业骨，又伸进叶云舟的胸腔里摸上另一截，继续问，“能不能剥离？”

　　“唔嗯……”无法形容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叶云舟咬破了口腔内壁的几处软肉，想做个笑脸都艰难。有业骨加持虽然暂时不会死，但会疼。业骨作妖吃苦的是叶云舟，疼的自然也是身体的原主人。

　　“儿子……”叶云舟轻喘了口气，“松、松一点，喘不过气了。”

　　叶森眯起眼，不甚高兴地试图加重手劲。

　　“诶疼疼疼要老命了，这损招谁教你的是不是那条龙？”

　　叶森信不过业骨，他不确信叶云舟是否取回了主动权，只松了手劲依旧捏着不放。

　　叶云舟无奈，“你们商量好了你来吗？”

　　叶森回答的毫不犹豫，“没有。”

　　“……”

　　“阿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歹能见见她呢，别揪着拆骨了，你个仙君都没法子我这真没辙。”

　　叶森无情地说道：“这会儿死了也见不到她。”

　　“别啊，给留点希望。”叶云舟皱着脸，“不过你下手利落点，一点点太折磨人了，老人家受不住。”

　　“水玉还能用。”

　　叶云舟讶异地看叶森，“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

　　阵图裂开的动静太响，想忽视都难，加上山石碎裂这声宛如天崩地裂。叶追砸开阵图和堆积的山石，接了句话后反而傻眼了。叶森身上有血迹，更糟的是周围浓郁的血腥气与魔息混杂，杀伐之气铺天盖地。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叶云舟调侃道，他能感觉到叶森按着自己的手在轻颤，很细微，细微到接触才能察觉。

　　叶森收回手，“你来吧。”

　　说着抬脚就走，擦过叶追时被扯住胳膊推了一把。叶森避开叶追的手不由得倒退，却被叶追紧跟上来揽住腰，跳舞一般被抱着后退，直到叶云舟前边才停下来。叶追身上沾了血也不在意，反而笑了。

　　叶追安抚地拍了拍叶森的后背，在他耳边说道：“阿森你等等。”

　　“我想去洗一洗。”

　　“没事儿我一会儿给你洗，别急。”叶追也没废话，直截了当道，“封水玉里吧。”

　　叶森瞪大了眼：“追？”

　　“有我兜着。”

　　“我……”

　　“我从未说过大话，且说到做到。”叶追边说边盯着叶云舟的眼睛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对他说：地火。

　　叶森手足无措道：“那、那伤口怎么办？”

　　叶云舟胸口的伤有点重，叶追瞧着短短时间内已经干涸的血迹和血肉模糊的创口，递了颗冰莲子，“望你能得偿所愿。”

　　叶云舟吃下那颗冰莲子，笑容很是欣慰，“那可好。”

　　水玉是妖物，给妖神族的血就会激活。

　　看着从叶云舟脚底逐渐裹住攀延而上的水玉，在即将封住脖子时叶森才道：“爸，饭很好吃，谢谢你。”

　　叶云舟抿着嘴温柔地道：“再见。”

　　离开洞窟，叶追用带来的水给叶森洗手擦脸，他接着拉住叶森的手在他掌心虔诚地印下一个吻，认真又专注的说：“对不起。”

　　“你们怎么老和我说对不起……”

　　“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叶森不太明白，直到他坐在叶追的脑袋上打算离开时，封印叶云舟的洞窟突然起火。火光红彤彤的，从他的眼睛烧到了心肝脾肺。

　　叶追的对不起和叶云舟的再见，被蓬莱特有的地火烧成了灰烬，洒入了风里，碎成海的泡沫。

　　蓬莱的地火，设于护山玉里的自毁装置，可焚罪恶。

　　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