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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定心 ...

  •   一袭白衣,一把古琴,姑射就这样上路。回家,回梨花溪,那里,盛产纳西梅岭。那里,才是这个如浮云般的女子唯一肯停泊的地方。天涯海角,无论多大多远,到底还是有她的容身之所啊。

      熙熙攘攘的古镇。
      姑射在街上走着,路上的男子女子无不把眼光在她的白衣身上停留好久。她也不在意,淡然地走着自己的路。一直到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姑射心中微微一动,香气沁心,好茶。她停下脚步,眼睛向四周淡淡扫过,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座茶楼。姑射抱着琴,下意识地拂了一下琴,慢慢地走过去。

      停在茶楼门口,姑射似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韵阁”---茶楼的名字。姑射心下赞叹:这老板倒也是洞察之人。茶,妙就在茶韵啊。姑射跨过门口的门槛,走了进去。小儿看着一身白衣人仙女下凡的姑射,懵了一下,才意识到该招呼客人。随即热情地说:“这位姑娘,您好您好,这边请。”一边说着,小儿心里还想着:这姑娘真是不染凡尘啊。

      姑射随着小二哥,登上了二楼,走进雅座。这老板的构思也倒蛮巧的。一座座的屏风,隔开了一件件雅座,朦胧之美,尽显其中。

      姑射向小儿点了一壶碧螺春,然后轻轻地坐下。坐下的时候,手指不自禁地轻抚了下琴,几声几不可闻的琴音悠悠传出,不仔细听来,是断然不会听到。

      忽地,隔着隔壁屏风,有一声隐然的男声传出:“好琴。”

      姑射素来,以琴音会友,听到有人只短短几声轻音,懂她的琴,不觉对屏风后的男子另眼相看。她淡淡地道谢:“多谢公子。”心下暗思:这公子说话隐有一股气势在,想必不是寻常人。可是,多少江湖豪杰,多少名门之后,都渴望听听浮云的琴声,见见她的真人,只可惜,浮云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她的心,自由自在。

      道声谢,姑射坐在椅上,看着小二端上上好的茶。

      古木的桌上,茶具精致,那抹翩然倩影悠坐木椅上,晕黄的午后阳光,饰染她柔邃的幽雅.美丽的褐瞳看着蒸沸的白烟,刚泡好的茶,茶叶在沸水中飘荡,上上下下,引得水波涟漪,最后,像似是累了,静静地,慢慢地沉淀下去,沉入杯底。空气中渐渐散发出淡淡清香。袅袅青烟似在眼前弥漫,姑射轻轻为自己斟茶,随着管口注下的热水飘送,当翠色的茶汤倒入白玉般的瓷杯时,执杯之人轻啜杯沿,深深吸入那怡人香气。端起来,任沁人心脾的清香蔓延自己的所有感官,在杯沿,吹了吹茶,浅啜了一口。

      果然是上好的茶。入口稍觉苦涩,喝下去,却在唇齿间留下淡淡余韵的甘甜。果真是茶如人生啊,想及此,姑射不由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此好茶当前,怎奈如何引得佳人叹气呢?”没有想到,连这微微的叹气竟也让屏风后的男子听见了。这位男子,不只耳力甚好,心思也非常人能比地缜密。

      “小小叹息,不想打扰了公子品茶的雅兴。姑射对不住了。”姑射微微低头拂身,真心地道歉,也不在乎屏风后的人是否看得到她的动作。

      “姑娘客气了。姑娘本就是世外仙人,不被拘束。能让姑娘叹息的,必不会是寻常小事。”男子有礼地回应着。语气谦虚,却掩不去浑然与生俱来的森然气势。

      姑射不觉莞尔一笑,接道:“姑射只是突然想起,品茶,如同品人生。茶如人生,人生如茶。品味清茶可以一杯一杯;品味自己却要一生一世。”

      那男子静静听着,姑射说完,看着屏风上模糊的人影,见其后的人,端起茶,喝了一口,才说:“自己,怕是世上最难懂的人。”他叹了一口气,却不似在伤感,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男子接着说了下去:“人生如茶,在初时冲泡时,需要烫水的磨砺。之后,慢慢沉淀,默默飘香于世间。”男子停了停,继续开口:“古人云:‘以有涯追无溽,殆矣。’鄙人拙见,品茶之中所有体味到的感受,最为贴切的,则是一杯清茶中的那种淡淡的滋味。浅尝最为甘美,也最为持久。凡事过度反而乏味,正所谓:过犹不及,如果穷困及逸乐,因一切甘甜已经遍尝,便会有茫然无措的感觉,就会像浆酒霍肉之徒,就算眼前堆满山珍海味,也不会有任何胃口。世间利禄来来往往,红尘滚滚炎凉荣辱,惟有淡泊,才能宁静,才能对人生做最深入、最细致、最独到、最有价值的品味。这一切又与品茶何其相似。茶,惟有苦涩,才能醒脑提神。"

      姑射听到这一段话,心中豁然开朗,“公子果然思绪不凡。一片轻轻的茶叶,看起来是那样细小、纤弱,那样地无足轻重,但却又是那样地微妙。当它放进杯中,一旦与水融合,便释放出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贡献出自己的全部精华,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价值。虽说没有茶叶便不会有可口的香茶,但此时此刻,人们所欣赏、所关注、所品味的已经不再是那片片茶叶了,而是这杯中之水了。这一切又何尝不像人的一生?在沧海人世之中,每个人都宛如一片茶叶,每个人都要从生到死,贡献出自己的毕生,走完自己人生的历程。”

      看到屏风后的男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姑射径自说:“茶叶的价值就在于溶入水中成为茶水。多好的茶叶,无论是西子湖畔的龙井,还是太湖洞庭山上的碧螺春,不管是武夷山绝壁的“大红袍”,还是福建安溪城中的铁观音,如果不溶于水,不为人所品、所尝、所饮,对于茶而言又有何用?作为一个人,能力再强,不投诸于当世,又何足道哉?生命短暂犹若一片茶叶,不必去追求那所谓的永恒,追求生前的功名显赫,富贵利禄,如果为此穷尽一生,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男子赞许道:“姑娘的才思,怕是容隐不及。容隐佩服。”

      姑射心里想到,原来他的名字,唤作容隐。容隐容隐,隐然于世。轻道:“公子缪赞了。”

      容隐说:“古人也曾说道:‘从来佳茗似佳人。’人间利禄来来往往,炎凉荣辱红尘滚滚,惟有淡泊,才能宁静,才能对人生做最深入、最细致、最独到、最有价值的品味。这一切又与品茶何其相似。姑娘能够喝茶时品茶,思索人生,哲理连连,让容隐回味绵长。”顿了一下,“姑娘,此杯茶,容隐敬你。”说罢,端起茶,慢慢地喝了下去。

      姑射微笑:“姑射也敬公子,只为寻得一知己好友。”

      茶喝罢,姑射看看往外的天色,时辰还早,寻思可以继续悠然地走走停停,去往下一个古镇。于是,她出声告别:“公子,姑射幸会,能与公子作此番畅谈。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与公子,若能有缘,望后会有期。姑射先走一步。告辞了。”

      容隐淡淡道:“姑娘好走。”也不挽留。

      突地,一阵琴声出来,间夹着唱歌声:“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一曲毕,容隐抬眼,屏风后,佳人芳踪不在。

      收回视线,容隐望向了窗外,看着底下的熙熙攘攘。

      只见此茶楼的大门,轻盈地走出一抱琴白衣女子。容隐嘴角微笑,这就是姑射。

      姑射慢慢地走着,迎面,有一年迈的老者乞丐蹒跚着步履走过来。老乞丐似乎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直觉走着走着,撞到了什么,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老者心想:坏了。任是谁,被我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头撞到,定饶不了我了。唉,我这个老叫花子,怎么这么倒霉。这就是我的命啊。

      耳畔忽然传来温柔的声音:“老人家,您没事吧?”说罢,老乞丐就感觉到有双手,轻轻地扶起了自己。老乞丐这才抬头看清撞到的人。一抬眼,顿时失了魂魄。白衣飘飘,夕阳的余光照在她的身上,好一幅美丽的图画。“仙子。。。”老乞丐情不自禁喃喃低语出声。

      见老乞丐没事,姑射也不在乎身上衣服被擦脏了没,只是翻翻了长袖中的钱袋,拿出银子,放到老乞丐的手里。“老人家,这点钱,您先拿去用吧。”说完,姑射提步走了。徒留老乞丐一个人愣在那里,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见到了白衣背影渐渐远去。老乞丐大声叫了声:“谢谢仙子。”又慢慢地朝着与姑射不同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

      这一切,容隐尽收眼底。唇边的笑容更深。喝下最后一口茶,赞道:“好茶,果然是好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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