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 花尤红》雨洗元宵

12、第十二章

　　苏棠在锦绣山庄休养过两日，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这一日便应沐之曦的邀约到山下游玩。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如画美地，野花深处，湖水波光粼粼，白羽水鸟在水上游弋，见车马过来，临岸的几只惊得飞了起来，扑扇着羽翼，掠过远处环绕的青山。
　　苏棠站在湖边，微微张开双臂，由得微风从指间滑过。
　　“这里的景色太好看了。”她笑道。
　　沐之曦走到她身旁：“你若喜欢，往后我得了空，便时常陪你过来。”
　　一阵清风吹皱湖水，他望向湖面，目光深远。
　　“我虽是武林中人，但自幼便熟读圣人之书，主张习武之人非但要钻研武学，在家国有难之时，更需挺身而出，保家卫国平天下。现下武林门派众多，却人心不齐，各有盘算，殊不知一盘散沙能有何作为？”
　　苏棠听沐之曦语气略有波动，猜他心中定有所想，便劝慰道：“锦绣山庄在武林颇有影响，沐庄主年轻有为，要实现抱负应不是难事。”
　　沐之曦笑道：“多谢姑娘吉言。沐某自信才学，但如今仍缺一位贤内助……不知苏姑娘会如何答复沐某？”
　　苏棠自知不该再回避，却不知要如何说起。
　　“苏棠恐怕得辜负庄主美意。”她躲开沐之曦的目光，窘迫地说道：“苏棠天性愚笨，只是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为何会变。”
　　她不敢再看向沐之曦：“这几日我便会离开锦绣山庄，若庄主愿意原谅苏棠，不嫌弃的话，苏棠愿一辈子做沐庄主的红颜知己。”
　　沐之曦脸色暗了下来，不再言语。

　　回到锦绣山庄，苏棠心中烦闷，她实在不懂，从上一世到如今，不是一直在找个归属吗？怎么近在眼前却总是退缩？
　　她走在游廊上，绕进一个月洞门时，突然见到袁小飞迎面走来，岂料袁小飞一见到她，扭头便要错开。
　　苏棠愣住，旋即气得大喊一声：“站住。”
　　袁小飞停下步子，却并不转身。
　　苏棠心中气愤，张口说道：“沐庄主今日正式向我提亲了。”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怔。
　　袁小飞微微紧了紧拳：“你按心意行事便好。”
　　苏棠面上挂不住，强笑道：“是啊，我做什么要问你，真是奇怪。”
　　她急急走向自己院中，绕过袁小飞时，猛地一脚跺在他脚面上。
　　袁小飞没料到她会如此，刚想抱脚痛骂，却听苏棠轻笑出声：“这才像你。”
　　她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过几日我便要离开锦绣山庄，你要不要继续跟来？管吃管住。”
　　袁小飞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心中苦涩却又泛起一丝甜蜜。

　　夜色深沉，离锦绣山庄几十里外的一座山头，一个山洞中隐隐有火光。
　　“他还活着？”凌潇问道，只见他面前摆有一堆干草，上面躺着一个男子。
　　“怎么？你还怀疑我的本事？”赤罗刹娇声笑道：“那些人下手很准，只是哪里能想到，他跟平常人不同，五脏六腑是反着长的，算是捡回一条命。”
　　她靠向凌潇，抱着他的胳膊：“他有何用，你要冒险救他？”
　　凌潇推开赤罗刹，冷声道：“你醒了吧。”
　　那男子睁开眼，竟是那夜意欲刺杀苏棠之人。
　　凌潇望着他：“为何要杀苏棠？”
　　那男子并不吭声。
　　赤罗刹哼道：“不必再同他废话，我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不愁他不开口。”
　　男子依旧不吐半个字，躺在草堆上动也不动，犹如一具活死尸。火光摇曳，三人的影子在洞壁上忽明忽暗。
　　凌潇思索一番，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展开手掌，正是从那带有“追风散”的无名女尸身上得来的香囊。
　　他将香囊扔到男子身上：“认不认得一个右手指间有朱砂痣的女人？”
　　那男子猛地脸色大变，一把攥住香囊，勉强撑起身体，他看了又看，将香囊紧紧贴在胸口。
　　“她怎样了？”他声音嘶哑。
　　“死了。”

　　夜半，一勾弯月斜挂天边，夜幕中无半点星光，混沌不清，苇絮般的云雾相互牵扯着飘过。
　　四下无声，却涌动着说不出的怪异。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似是笛声，再听又不像，它细若游丝，似断又续，仿佛暗香袭来，不知不觉间渐渐浓烈起来，弥漫在人心底。
　　苏棠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她抬头望向窗外，那眸子黯淡无光。她下了床，赤脚走向屋外。
　　“我要去哪儿？”苏棠迷蒙又缓慢地想着，双腿却好像不是她的一般，带着躯壳走上游廊。
　　朦胧的月光下，她身着中衣，披头散发，步履迟滞，如同行尸走肉。
　　苏棠到了一座高大的院落前，院门虚掩，她伸手将院门推开，一步一步地走进房中。
　　一片漆黑。
　　“过来。”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苏棠茫然地朝那声音过去，猛然间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先是一顿，瞬时，身体像被点燃一般，她紧紧抱住那精壮的身躯，不住颤抖。
　　那人拥住苏棠，似要将她嵌进身体，癫狂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撕扯她的衣裳，吮吸她白嫩的颈脖，又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苏棠不停轻呼，她心中知痛，却像深陷无法醒来的梦境，只得由他索取。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突然闯入，来人挥出一掌，乘对方躲闪之时，一把捞起苏棠，向外头逃去。
　　两队侍卫手持火把，迅速涌入院中，将出口堵住。
　　天地间一时被火光照亮。
　　沐之曦整了整衣衫，从房中踱步出来，杀意凛冽：“你竟敢坏我的事。”
　　苏棠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望望身旁的袁小飞，他紧攥着她的手，神色坚定，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沐之曦负手站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袁小飞脱下外衣罩在苏棠身上，浑浑噩噩间，苏棠瞥见自己被扯开的衣裳，她一下呆住，房中的一幕幕如同汹涌潮水向她涌来，她记得分明，却恍然觉得是一场噩梦。
　　苏棠不可置信地望着沐之曦：“是你做的？”
　　“是。”沐之曦微微笑道
　　苏棠仍旧不敢相信：“骗我的吧，你做得出这种事？”
　　“他谋划了这么多，何事做不出？”凌潇跃过院墙，挥剑劈开两个侍卫。
　　其余侍卫看也不看，依旧握剑待命。
　　凌潇将收剑入鞘，向沐之曦冷冷道：“李家寨血案的幕后黑手是你吧？”
　　“凌兄还真是直截了当。”沐之曦笑出了声：“只是不知如何认定是我呢？”两个侍女搬过椅子，他悠闲地坐下来。
　　“你果真是个凶狠之人。”凌潇面若寒霜：“为了引我们进锦绣山庄，制造那些个劫案，又杀了水蜘蛛，嫁祸集水三仙。那个女子，你让她去堕人沟买榆钱香，又让她去李家寨下毒，最后她却被当成刺客死在你手里。”
　　苏棠心中一惊：“刺客？什么刺客？”
　　凌潇顿了顿：“他见你对他有所不同，便让那女子假扮刺客，故意受伤，既可与你亲近，又可杀了那女子，以绝后患。”
　　凌潇望向沐之曦：“只是没料到，那女子去堕人沟时被洒上了追风散，侍卫唐勇又暗慕那女子多年，知晓她一心想做庄主夫人，在席间听说了苏棠，便要替她除去障碍。”
　　沐之曦笑道：“看来那晚唐勇没死得了，叫你得知了明花的身份。”他叹了口气：“千算万算，还是出现纰漏。”
　　苏棠恍若遭到电击：“明花，你说她叫明花？”她慌乱地问向沐之曦：“她可是跟了你五年？和我差不多年纪？”
　　沐之曦并不答话，只危险地望着苏棠，也算是默认。
　　“不可能……怎么可能……”
　　农舍里的两个年老的身影浮现在苏棠眼前，那是她到这异世来，第一对帮助她的人。
　　那六只被小心翼翼塞进包袱的馒头，那身蓝色衣裙……
　　“若我能有幸遇到明花，一定让她早些回家侍奉大叔大娘。”
　　一切像被早已安排好一般，临走时的承诺依然清晰可闻，可谁知，如今竟是她间接害死了明花。
　　苏棠望着沐之曦，第一回觉得他是如此丑陋，她咬牙切齿，恨意丛生：“你这个混蛋……”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沐之曦缓缓起身，突然身形一动，如同鬼影一般，几步便闪现到苏棠跟前。
　　他面容扭曲，一把拽住苏棠的胳膊：“本来你若是嫁给我，我得了宝图，也会考虑待你好一些，谁知你竟然拒绝。”
　　他几欲将她骨头捏碎，凌潇飞起一脚，沐之曦侧身闪开。
　　凌潇拉过苏棠：“所以你便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迷魂曲，让她自己投怀送抱，最后不得不与你成亲？”
　　沐之曦大笑，他踱步到角落，踢了踢地上一具死尸，那死尸身量矮小，手中还握着一段竹笛。
　　“对，下三滥，但那又如何？怎么可能会有拒绝我的人？”
　　凌潇道：“你图谋李家宝图，将堕人沟牵扯进来，为的是让武林大乱，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只是你哪里得来那么准确的消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沐之曦笑道：“成王败寇，只是谁是王，谁是寇，你怕是弄错了，我不过怜悯你，看你猜出了一些端倪，便赏你一些骨头吃，谁知你还沾沾自喜上了。不过，这一问我倒可告诉你。”
　　他望着袁小飞，笑而不语。
　　“果然是你。” 凌潇神情冷冽。
　　苏棠低着头，如同丢了魂魄：“怎么会……会是你？
　　沐之曦嗤笑：“难道姑娘不晓得他是怜花宫的人？”
　　苏棠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只听袁小飞淡淡说道：“那夜我擅自去探李家寨，发现寨中人已是遭难，你躺在那片荒地上，气绝身亡。谁知在焦县，我居然又见到了你，只是不知，为何我给怜花宫的消息，都到了锦绣山庄这里。”
　　苏棠猛地擦擦眼睛，狠狠瞪着袁小飞：“所以你便一直跟着我？枉我这么相信你，我……”
　　袁小飞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一阵奇香飘来，空中遍撒花瓣，四个身着紧身衣物的强壮男子抬着一顶四面镂空的轿子从天而降。